第23章 鎮草

鎮草

天空湛藍,純淨得能拂去所有不快。冬日和煦,溫暖世間萬物。

喻言站在廢亭前,眺望遠方連綿不斷的青山,聽着鳥鳴風吹樹響。

她全身被曬得暖洋洋,曬久了有些犯困,便坐在一塊大石上,手肘抵在大腿上,雙手托着頭,打起瞌睡來。

昏昏沉沉時,聽到有人靠近,喻言擡頭回眸,陽光晃眼,她半眯着眼看到一個颀長的身影。

“還以為你在哭呢。”

“我為什麽要哭?你怎麽在這裏?”

江禹行走到喻言身邊,四下望了望,沒有大石可坐:“安隆就這麽大,遇上的機會很大。”

“也是。”喻言臉上一抹淡笑,稍縱即逝,轉過頭去,看着遠方發呆。

太陽漸漸偏西,喻言的半張臉被陽光直射,眼睛難受,身子不得不向東邊側了側。

江禹行移動了一步,正好為她擋住刺眼的陽光。

*

大約半小時前,喻言出了家門,要到山上去尋清淨,經過吳家時,悠然媽媽叫她去家裏玩。

喻言未進屋,只跟悠然媽媽在門口随意聊了兩句便走了。

也就是在那時,在三樓的江禹行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透過窗戶看到喻言離開的方向。

他猜到她要去哪裏,跟家裏人說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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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禹行站在路邊的竹林裏,看着亭子旁靜坐的喻言好久,怕她被曬久了犯暈,這才上前将她吵醒。

*

“你擋到我太陽了。”

江禹行愣了愣,笑着移了一步:“你還沒曬夠?”

喻言幽幽道:“發黴了,需要好好烤烤去去黴氣。”

人人都在說共情力,可就算共情能力再好,自己沒有親歷過的事,也沒法完全體會別人的心情。

視野所及範圍內,江禹行左看看右瞧瞧,指着西邊的那條山路問:“這是去哪裏的?”

“山上有片林子,有片地,還有幾戶人家,山那邊有一條下山小路,通到鎮上。”

江禹行有印象,小時候經過那裏時,突然蹿出來一條兇狠的黑狗,朝他撲來,幸好被主人制止,這才不用去打狂犬疫苗。

江禹行指着前面的大路問:“這是去哪裏?”

“不知道。”喻言指着不遠處的一座房子,“我只到過那裏,往前走就不清楚了。”

“那我們去看看。”

*

喻言和江禹行并排前行,步子不急不緩,邊走邊欣賞遠山近景。

其實風景也沒什麽可看,無非是茂密的山林,荒蕪的田地,蜿蜒的山路。

喻言不想開口說話,江禹行也不多問。

他們沉默一路,直到站在那座房子前。

那不是一座普通人住的房子,裏面住着各種神佛。

鎮上沒有寺廟,但又有人相信神佛,于是十幾二十年前,由某人牽頭向鎮上的人家募捐,每家每戶出一點錢,找了一塊地,建了一處房,供奉着神像佛像。

人們逢農歷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來此上香。

房前有一塊大石碑,刻着寺志。還有兩塊稍微小一點的石碑,是善緣碑,上面刻着捐款修建寺廟的善人名字。

房門緊閉,不過從縫隙中可以看到裏面放着很多神像。

喻言來過這裏好多次,不覺得新鮮,倒是江禹行立在碑前,看得十分認真。

“這上面有我舅舅的名字,沒看到你們家的。”

“估計修建這廟的時候,我爸媽在外地打工。”

江禹行回頭問:“那時你是留守兒童。”

“嗯,我7歲後爸媽沒再出去,在家做小生意。”

江禹行沒再多問。

他記不清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喻言,但他小時候,外婆舅媽們常會提起喻言,說她人不大卻很懂事,能幫大人照顧弟弟,而且學習成績很好。

這樣的孩子,特別招大人們的喜歡。

因為大人們經常在他面前提喻言,他從小就會多注意她幾分,有時甚至會覺得,喻言比嬌氣的吳悠然可愛多了。

*

喻言在路邊撿了一根小樹枝,碰到類似蒲公英般的小花就拍一下,頓時飛絮漫天。

江禹行不解:“它們惹到你了?”

“沒有啊。”喻言回頭笑,“我這是在幫它們傳播種子。”

“有點費手,大風一吹,他們自己想飛哪兒就飛哪兒。”

“種子能去的地方有限,比不得人和動物。”

“你想去哪裏?”

喻言有點懵,不過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然而此刻她不想談那些大的空的虛無的擾人的東西,只是傻笑地指着前方。

*

山路很靜,半山腰有一個270度的大彎,轉下去,再走幾十米便能見到幾處樓房。

前方有兩條路,一條路上有人家,一條僻靜看不到路的盡頭。

江禹行問走哪一條,喻言指了那條不見盡頭的路。

江禹行笑了笑:“不謀而合。”

這條僻靜馬路上鮮少有車輛或行人,路旁堆着厚厚的落葉。

已走了好久,江禹行很熱,脫了黑色外套,只着一件灰色衛衣,回頭問:“你不熱嗎?”

“熱。”

喻言脫掉白色外套,裏面是一件湖水藍的開衫毛衣,左手抱着外套。她咽了咽口水,有點渴。

“喻言?”

喻言回頭,只聽咔嚓幾聲,她被偷拍了。

不對,是明目張膽地拍。

光線太強,江禹行走到樹蔭下,低頭捂着手機看照片。

喻言發懵,他這是幹什麽?

江禹行擡頭一笑:“不錯。”

喻言摸了摸頭和臉,沒摸到什麽異物,又打開手機相機,照了照,臉上也沒什麽東西。越發好奇他拍了什麽?

“給我看看。”

“不給。”

“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權,我有權看,并要求你當面删除。”

江禹行忍俊不禁:“現在跟我談肖像權了?”

喻言頓時明了,她的手機裏還有他的搬運工照,還拿此照威脅過他。

她打開相冊,找到那張搬運工照,亮給他看:“我們一起删。”

“你先删。”

“好。”

喻言上前,和江禹行并排站着,删了那張搬運工照,再返回相冊,清空最近删除。

“永久删除,滿意了吧。你快删掉。”

江禹行側頭低笑:“發給你了,删不删由你。”

喻言好奇地點開江禹行發來的照片。

照片裏的喻言一手抱着厚厚的冬衣,身着一身湖藍色羊毛衫黑色鉛筆褲的她腰肢纖細,雙腿修長,凹凸有致。

她微微仰頭,露出流暢美麗的下颌線,弧度剛好的嬌俏鼻子,眼睛緊閉長睫濃密。

咦,正好有一米陽光灑在她的頭頂上。

除開這張側顏照,還有一張她的回眸照,詫異的樣子,就是剛剛江禹行叫她的那一刻的反應。

“你還挺會拍的。”

江禹行不客氣地說:“沒辦法,人聰明學什麽都快。”

喻言笑了,倒不是因為江禹行的自大,她一直都知道他很聰明,懂的東西多,學東西也快。

她笑是因為此刻她真的想笑。

情緒是會傳染的,江禹行也在笑。自從昨天午飯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喻言這樣肆無忌憚的笑。

“你删了一張照片,還你兩張,扯平了。”

“其實我賺了。”喻言得意極了,“我剛剛已經把你的照片上傳到網盤上了。”

江禹行驚訝不過半秒,輕笑道:“就那麽想要我的照片?那張不好看,我就站在這裏任你拍。”

喻言覺得自己的皮膚好似被羽毛拂過一般,癢癢的,還有點燒。

她清了清嗓子:“誰想要你的照片。我留着那張照片是為了防身,你從小就欺負我,現在好不容易抓到你的把柄,我不利用就太傻了。”

“那張照片也算把柄?我記得有句話——”江禹行想了想,“美女披個麻袋都好看。我怕什麽,不就套了條圍裙。”

喻言笑個不停:“那些大明星被人誇獎時還會謙虛幾分,沒見過你這麽自戀的。”

江禹行甩了甩頭,故作姿态:“我知道自己有什麽,不用謙虛也不是自戀。”

喻言笑得合不攏嘴,連說話的聲音都在抖:“好,好,你是圍裙界第一帥哥。”

“可以适當把格局放大一點。”

“圍裙界第一帥哥加安隆鎮鎮草。”

“鎮草?”江禹行輕輕點頭,“好吧,鎮草就鎮草,至少比圍裙哥好聽點。”

“圍裙照真威脅不到你?”

“你說呢?”

“那毛毛蟲、癞蛤蟆總是威脅吧?”

江禹行臉一僵,笑容卡在嘴角。

喻言笑了,笑得很放肆。

*

去到一個陌生地方,或因環境不熟悉而忐忑,或因遇到新鮮事而歡喜。

喻言走在從未踏足過的土地上,并不忐忑,因為身邊有江禹行。

在這陌生的山路上未曾見到新鮮玩意兒,她但依舊歡喜,因為身邊有江禹行。

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麽,他們都不知道。

她好想就像這樣,一直和他并肩前行。

喻言時不時偷瞄身旁的江禹行,嘴角一直保持着微微上揚的弧度。

*

山路一側是凸起的山地森林,一側是窄窄的貧瘠田地,路彎彎曲曲,視野并不開闊。

他們沿着山路走了很久,終于走到一處開闊地,有很大片田地,路的兩側各有一棟大房子,一棟是新修的鋼筋混凝土樓房,一棟是有年頭的木房。

喻言對那棟木房子更感興趣,現在很難在小鎮上看到保護如此完好的木房建築。

她不知咽了多少次口水,指着木房子說:“我們去那裏看看,順便找點水喝。”

江禹行點頭。

誰知,他們剛走幾步,就聽到一陣犬吠聲,只見一條身形矯健的中華田園犬,也就是土狗從木房子沖了出來,而它的叫聲又引來了樓房裏的兩條狗。

一時間,瘋狂的狗吠聲回蕩在山谷。

江禹行及時蹲下,狗子們以為他要撿石頭,紛紛後退了幾步,但又沒停止瘋叫。

喻言怕狗,不過她不是只會躲在江禹行身後的人。看到路邊有一堆柴火,她上前取了兩根木棍,一根給江禹行。

狗子們見他們手上有武器,只得停止進攻,站在一旁狂叫吓唬人。

狗叫得這麽厲害都不見主人人影,要麽主人不在家,要麽主人不是熱心腸,不關心屋外事。

無論哪種情況,他們想去木房看看或是讨水喝的計劃都得終止。

江禹行說:“走了這麽遠,我們回去吧。”

喻言點頭。

*

返回的路上,他們走得很急,直到聽不到狗叫聲後才停下來,看着彼此傻笑。

喻言舔了舔嘴唇,現在是又累又渴又熱。

江禹行四下看了看,指着不遠處的大石頭說:“我們去那裏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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