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兩相

兩相

烏雲暗沉，空氣濕潤，冷風招呼。路上的行人步伐變得匆忙，避免等會淋成落湯雞。在料峭的涼意下，生意要麽火爆、要麽冷清。

佐藤打掃着酒吧的衛生，聽着沙啞女聲唱的哀傷歌曲，做着按部就班的工作。亮暗交織的光線，照在酒櫃上，顯出晶瑩的富裕感。厚重的玻璃門吱呀的響了一聲，一位客人慢步走進來。

這種類型的客人不常見，佐藤覺得自己就是個平凡至極的普通人，連姓氏都是最龐大的那種，托工作的緣故，倒是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還處理過好多起客人們發酒瘋的糟糕場景。雖然砸碎的器具不用他賠償，但推遲下班和複原打掃真的很煩。

社會人士總是穿西裝，男女都一樣，但不同的人能把西裝穿出不同的氣度，無論廉價昂貴。有些優秀的人才，從面相上就一眼看透。

所以佐藤覺得這位女顧客神秘且優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不摘墨鏡的緣故？在明暗的光線下，黑白紅的交織，顯得冷酷，就像美國大片裏的超級特工，踏着無聲的步伐，修身緊致的西裝下，能掏出大狙，在爆炸的火光中從不回頭。

佐藤輕咳一聲，止住自己那漫無邊際的幻想，露出營業微笑，開始推銷酒水。客人推開酒單，伸出修長的手指，開始吩咐起自助搭配。

“額。。客人。。不能這樣。。”

“按最貴的收費。”

“。。。好噠！”

佐藤熟練的調酒，在漆黑的墨鏡中，他捏着傾倒器的手都不自信了。他有點心驚，各種高度數的液體摻雜在一起，一米九的猛漢子也扛不住，這位客人卻平靜的倒進烈焰紅唇裏，一仰一抿，鯨吞，圓形的冰塊還沒來得及發揮作用，就空蕩蕩的留在玻璃杯裏。

仿佛那些液體是無害的純淨水。

“您是失戀了嗎？這麽猛的喝酒，對身體不好。”佐藤小心翼翼的問，雖然營業額上去了，他有提成，但客人要是被救護車拉走，他就不能按時下班了。說不定連單都要黃，別介啊！

【。。。失戀？。。。一個人是不會接受一見面就帶來各種麻煩的他者。】客人肘撐臺面，歪頭，脖子上的紗布顯得蒼白極了。但聲音聽起來很健康，不像受傷的樣子。

“诶？”佐藤支起耳朵，他也不是第一次勸人了，雖然他還年輕，也沒什麽戀愛成家創業經驗，但總是為他人熱心的提供指導建議。非常的，事不關己、站着說話不腰疼。但是，人？他者？居然不用男女，是有什麽微妙的緣故嗎？

【我就讨厭這樣的人，讨厭極了。】客人冷酷的說，仿佛是下達炒人鱿魚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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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好嚴厲的精英主義呀。”佐藤感覺難搞，這類的客人功利心極強，對自己、對別人都狠，通常腰纏萬貫，連煩惱都是天文數字的事情。佐藤自己的月薪水還不夠這類人吃一頓飯，傷心。

【。。。精英主義麽，确實，有點，喘不過氣。】客人低語。

“這麽說，還是有點喜歡吧？”佐藤拿着賣酒水的錢，幹着人生導師的事。

客人垂首，仍舊不摘下墨鏡，仿佛預防未來的某一天財經報紙會曝露出真容。

【我幹了一件糟糕的、越軌的事。】客人用平靜的語氣說。

佐藤停下擦杯子，露出真誠的微笑，像個最好的聆聽者。

【本來我只是想一起躺着睡一覺，我把他（彼/かれ）摁倒後，他反抗了。。。有點可愛，我沒忍住，多。。。摸了幾下。要不是他真的生氣了，可以搞第三次，聲音也挺可愛的，但我們也沒做活塞運動，所以我們還能當朋友嗎？】

佐藤：。。。？？？！！！

“能冒昧的問一下，他沒反抗成功嗎？”佐藤心梗，槽多難吐，一一道來。

客人擡頭，仰起小下巴，同時捏碎了厚壁的方形酒杯，碎片叮當響。【你這杯子質量不太好，傷着客人怎麽辦？不過我沒事，就不用你賠了。】

佐藤：好的！懂了，真反抗不了。以及這個客人真會甩鍋，是那什麽變質的PUA的傳承人吧。那位素未謀面的大兄弟，祝福你好運。

“成年了嗎？”佐藤只希望不要犯法。

【27歲。】

“那您？”

【23。】

佐藤難以想象大兄弟的長相，為什麽會被形容成可愛。還是說豺狼虎豹一樣的客人，看誰都挺可愛的？

【還能當朋友嗎？】

“當時您喝酒了嗎？”

【現在喝還來得及嗎？】

“恐怕不能了。”

【哦。】客人又幹了一杯。店外傾盆大雨，随後還有電閃雷鳴，狂風呼嘯。

“。。。您有反思過這是誰的問題嗎？”佐藤試圖勾起客人的愧疚心，這樣誠懇道歉的時候，大兄弟說不定色心迷竅，就原諒了呢，男人嘛！還爽了兩次呢。生氣了也可以理解，自尊心嘛！

客人沒說話，又幹了一杯酒，眉毛緊皺，突然顯出暴躁的郁色。

【因為我是一個卑鄙、僞善、自私、冷漠、惡毒的人，我無法建立信任的親密關系，在我的世界裏，利害關系高過一切感情。】

佐藤：。。。！！！好清晰的自我剖析。

“額。。。如果您是泰坦尼克號的遇難者，偌大的冰面上只有一塊木板，您和那位，您會選擇讓誰趴在上面？”佐藤試圖展開聯想。

客人撥着玻璃杯，【撞上冰山的時候，我就能組裝好逃生器具，帶足飲食衣物。】

佐藤：。。。 。。。

“這個問題是想知道您會不會為了愛人舍棄自己的生命！”

【犧牲是最後的奉獻，但我的任務要勝利。。。可以舍棄。】

佐藤：。。。大可不必說前面兩句，顯得最後一句意味深長。

“為了愛人？為了您的那一位。”

【哪一位？】

佐藤：。。。大佬您不要玩我好麽！

【我又不愛他，我只是覺得他挺可愛的，呆在一起不會厭惡，摸着也挺舒心。】

佐藤：。。。喂！喂！警察嗎？這裏有個變态，快點抓走她！

但變态的客人用慵懶的、微微沙啞的聲音，空靈的說着，反而顯出另一種致命且危險的吸引力。佐藤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斤兩，卻也會覺得耳根、心口酥癢，而客人甚至沒露全臉。

【再問點別的。】客人又點了一杯，吃掉了殷紅的口脂，臉頰卻飛上薄紅。

“诶？您願意找陌生人談心，為什麽不直接跟本人談呢？您這麽。。。直率，想來是不在意。。。失敗？”佐藤覺得，對他放狠話，說斷情絕意，真到了正主面前，就該慫了吧。

【當局者迷。說破無毒。已知結局。你選一個。】客人仍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注意力卻從吧臺轉移到門外。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的打在玻璃上，模糊了景色。

“您一直在主導話題，連我這個一面之緣的人，都有種被操控的感覺。”佐藤嘆氣，一看這就是經常發布命令的上位者，任性又自我，匹配上強大的實力、理智的心境。傳統的、普通的男性哪招架得住？

【反過來，我也做得到，但我沒時間。沒有細水長流的付出，但我又喜歡日常的穩定。因為做不到，所以我向往，那我補償他好了。】客人靠在椅背上，指尖有節奏的點着桌面。

【兼聽，就能減少犯錯的失誤。不是你，也可以是敵人，我都無所謂。】

佐藤：？？？到底誰家事業有成的社長跑出來了啊！上位者都是這麽用工具人的屑！

“鈴鈴鈴。”客人的手機響了，她掏出來看了一眼，冷漠的按了音量鍵，靜音。但震*動一直在，漫長到手機自動挂斷。

短信的叮咚聲。

“鈴鈴鈴。”

短信的叮咚聲。

佐藤停下調酒的手，但客人倒扣上手機，仿佛沒聽見似的，靜音，不理。靜音，不理...

佐藤：。。。大兄弟，你先服軟了！你完蛋了！

佐藤滿心惆悵的為酒杯擺上嫩綠的薄荷葉、青檸片，祭奠着一顆即将破碎的心。

【愛是什麽？】客人用冷淡的語氣問了一個羅曼蒂克的問題。

佐藤一激靈，非常想為明顯長歪的客人掰回岌岌可危的善惡觀。“愛是付出，和對方快樂、幸福的成長。”

【你也挺僞善，明明是個單身狗，處男吧。卻能自信的幫別人解惑，你自己沒經歷過，怎麽渡別人？小垃圾。】

佐藤：！！！{QAQ}

強忍住甩杯子的沖動，深呼吸！忍住！客人只是太苦惱了，于是遷怒了無辜的服務業人員，這種‘羞辱’，也不是第一次了，為什麽還是這麽難受？

【小朋友，你殺過人嗎？】壓低的聲線顯得陰冷，伴着轟鳴的雷聲，急促的鈴聲，顯得恐怖極了。

佐藤渾身僵硬，雖然他也遇過不良、暴走族、歹徒，但這樣衣冠精致的客人，用最平常的态度，沒有一點憤怒、暴戾，仿佛下一秒就能嘴角一勾，說‘開玩笑的，天氣真不錯。’。

【能想象，喝得每一杯酒，都像血管裏流出的生命。內耗的精神，會腐蝕、枯萎，這樣的人，怎麽能評價愛呢。】客人抿唇，露出一個腼腆的微笑。

佐藤覺得渾身冰涼。

【剛才，我真的想殺掉那個男人，叫什麽來着，孔時雨，一個韓國人，做着殺手中介的活，每一口飯，都吃着血味，所以，我殺了他，也沒什麽關系吧。畢竟他也這麽輕巧的決定過別人的生死，輪到他自己，也沒什麽資格抱怨吧。】

佐藤：。。。 。。。還不如談那位被玩弄的大兄弟呢！

【你沒殺過人吧。】

佐藤拼命搖頭，驚恐極了。

【刷卡吧。】

佐藤接過客人遞來的黑卡，顫顫巍巍的刷，豪橫的不需要密碼。畢竟敢盜刷的人，能有幾條命來享受。

【要是有個白頭發的瞎子來問你，你就只說前半段，情情愛愛的事。要是別的趾高氣昂，看不起服務人員的人，你就只說後半段。懂了嗎。】

佐藤拼命點頭，當NPC好啊！

【小費想刷多少，刷多少。】

佐藤眼含熱淚，走店裏的流程，沒敢多要。

【你真笨，可以劃光，跑路呀。】客人說着蠱惑人的話，但語氣還是這麽無辜，簡直像騙人犯錯的惡魔。

“您要不還是讓那一位來接您吧，外面風雨大，出租車也不好打。”佐藤迫切的希望大兄弟快點帶走這位閻羅剎，留他一個健全的san值。

客人輕笑一聲，【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佐藤努力搖頭，頸骨清脆的響，仍舊沒有制止客人的惡趣味。客人終于摘下了她那神秘的墨鏡，翹長濃密的睫毛下，一雙神魔、邪佞、陰祟的金色豎瞳。

佐藤腦瓜子嗡嗡，鼻下一熱。墨鏡遮回，他才能癱軟的坐在地上，仿佛奪命馬拉松的結束，鏽鐵的腥味甚至驅散了濃重的酒味。

門嘎吱一聲，店內恢複寧靜。

。。。 。。。

。。。 。。。

七海建人最終請了一天的假，若不是牆角堆疊的紙箱子，就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七海建人吃了食物，梳洗時，看見鏡子裏的自己，身上殘留的印子，斑斑點點。掐捏的、啃咬的、吮吸的。

即便是這麽越界、旖旎的狀況下，七海建人也不覺得她迷失在欲*望裏。反而，越來越重的違和感。

七海建人打電話給虎杖悠仁，悠仁在練習着咒力的輸出。

【诶？老師的奇怪舉動，唔。抱歉，娜娜明，我其實看不出什麽，老師很擅長掩飾。發生什麽事了嗎？】

這不奇怪，論修辭和辯論的奧義，她修習到極致了。

七海建人把商場遭遇四只特級咒靈和之後的事，簡單的說了一下。

【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我還以為只是。。。】悠仁驚愕，又欲言又止。

七海建人并不指望能從孩子那兒得到答案，只是希望知道真相的人多一個。

【和老師認真談一下吧，老師雖然健談、活潑，但戒心很深，要不是富士山攻擊了五條老師，我們也不會知道老師眼睛的秘密。顯然那些家夥盯上了老師，它們一定不會放過老師的。娜娜明拜托了，不要讓老師失望。啊！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說，我只是希望老師不要再受傷了，誤解、逃避，我不想要再這樣。】

悠仁相信着真誠的力量，但顯然，她不在乎。不然，就不會在了解悠仁的本性後，仍舊一直隐瞞，其中必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深秘。

就像網絡問診醫生一樣，遲疑了許久的七海建人，還是嘗試着去獲得解答。

話題樓主：【夜深人靜的時候，被女性朋友壓倒在床上，被迫親口，舔口頸，咬口膛，摸、抓下口，我最後口精了。然後她就抱着我睡着了，一直到了明天，她像沒事人一樣，穿好西裝、化了妝，直接出門了。為什麽？】

1：【沒圖沒真相】

2：【又是一個三次元幻想派寂寞到腦補二次元囚禁梗，我當初是不建議他出院的！】

3：【美人你占便宜，醜女你有陰影嗎？】

4：【樓上想多了，關燈都一樣。】

5：【不報警，不逃跑，第二天和諧相處，樓主回憶式享受，秀恩愛實錘。FFF】

6：【我能代替你，讓我來！】

7：【樓主快跑，這是一個情場老S，專門玩弄你們這些純情處男，就愛看猛男落淚，把你們調～教完，身心臣服就失去興趣。酷似彎掰直的惡趣味，別愛，沒結果！】

8：【樓上請說出你的故事！】...

快速回複的消息都是在調侃，還夾雜一些物化惡語，但有些話，确實指出真相。為什麽容忍，他有必要獻身至此嗎？

享受？他很慌亂，很無措，很茫然。

但沒有厭惡，反感，痛恨。

反而有種悲傷，為了他的貞潔？

樓主：【她是C國人，A國名牌大學畢業，證書很多，擅長的興趣愛好也很多，文武都很優秀，會拉小提琴。腰細腿長，像模特明星，聲音很溫柔，現在是高中全科老師｛她真的什麽課都能教，學生也帶的非常好，都很尊敬她｝現在因為某些緣故借住我家。】

1：【都散了吧，東京有房，父母不在。樓主帥嗎？可能圖財又圖色。】

2：【啧啧啧，情人眼裏出西施，我也想要這種自如切換草系肉系的女性朋友，我自己躺平。】

3：【全都是優點，樓主完蛋了，燒了埋掉！】

4：【情+趣用品大全在向你招手。】

5：【我這裏有10G的療程，免費贈送。】

話題又歪向情：色，七海建人蹙眉，正打算删掉話題。

突然一個網名為“繃帶狂魔愛入水”發布。

6：【繃帶狂魔愛入水：這不是愛也不是喜歡哦～你看過\"變态\"吸貓的視頻嗎？桀笑着嘬貓咪腦殼，深吸腹毛，揉八顆奶奶，用臉狂蹭，大口吞貓頭，拍後臀，甚至捏蛋蛋。這只不過是\"可愛侵略症\"犯了，想搞死你，不過克制住了。她絕對是那種\"看到絕育貓咪一對蛋能愉快大笑\"的hentai，樓主不要産生錯誤的感情，進而順從，依戀哦，會變得不幸哦～】

【繃帶狂魔愛入水：她只是覺得，你可真是個小可愛。】

七海建人沉默，因為太像了，仿佛這個網友在偷窺了全程一樣。而五條悟說過，逮到她的那一天，她已經蹲守了一窩貓五六天了。

七海建人删掉了話題，沒有繼續看這名聰慧網友的後文，因為TA說出了真相，為什麽他會在欲：望的迷亂中感到空虛和憂傷。

這應該只是兩次的發洩，換來生理的悸動。畢竟，第一次見面，她就沒有心動，她也不是日久生情的類型，她太清醒了。

是他自己，因孤獨而松懈，嘗到甜頭而貪婪，妄想着而渴求。

在小提琴悠揚的曲調下，含笑帶嗔的一雙墨色眼眸。

在殺機下綻放的藍色裙擺，镌刻進記憶。

面無表情，金色豎瞳。

然而，他們沒有未來。

一時之間，竟無法預測他兩誰先走，可能都很快。

只是一時依偎取暖，他卻認真的誤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