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許願池
第20章 許願池
今晚這趟收獲可不少,原來越是極端天氣越能引人出動,不善掩藏的,見不得光的,都出動了。
這發現對他有利,卻不見得對車裏其他兩人有任何益處,溫澈森把目光從應綿身上收回,“那兩個人你們就當作沒看見吧,忘掉剛才的事。”
“送鞋的人是你們什麽人?”應綿直白地問道。
“我爸的助理,也是來監視我的。”
應綿一下明白了溫洵為何沒有把話說完,表述不全全因禁忌。
審判庭和巡查隊從設立開始就水火不容。巡查隊的存在很特殊,不及審判庭的管制權力深和管制歷史久遠,但影響力一點不低,因為巡查隊獨立于所有政府系統之外,只用對最高中心管理局負責,在聯盟各處設立起巡查點,打擊違法犯罪行為,保護居民安全,這幾年又加派了人員打擊黑市不法貿易,力量逐漸膨大,無人敢違逆,以至于作風也日漸放肆,審判庭對其內部權力濫用的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但審判庭也不是好地方,至少在溫澈森眼裏,都說是智商最高最講公正嚴明的人才結成的群體,實則卻個個冷血,自私自利,溫至衍就是最好的例子。
溫澈森從很小時候就想象過這樣的畫面,巡查隊和審判庭的人打起來,最好是毫無形象扯褲腰攻下路的打法,一定是出精彩好戲。
可惜剛才被他發現的卻是審判庭的人和巡查隊的人有暧昧,就在這深夜的暴雨天,有兩人同坐一輛車,分屬于不同陣營,其中多少鬥争仇隙,由來已久,根深蒂固,卻有一方衣衫微微不整。溫至衍又怎麽可能容許自己的下屬和敵對的巡查系統的人有接觸,所以尹楊這次算是計算失誤,栽了一道。不過溫澈森可沒有想要一鼓作氣整死他的惡劣心,他只想利用尹楊做另外一件事。
車裏很安靜,他收起心底成型得很快的想法,看向眼前的人,“應綿?”
應綿擡起頭,半響答應道,“我會忘了。”
“這是件麻煩事,不知道是比知道的好。”溫澈森說,“真抱歉讓你看到。”
“那你們也不要告訴別人今晚的事。”應綿眼神柔和,誠懇地想跟他交換一個允諾,“布狄叔叔也是好心。”
“當然不會。”溫澈森當然答應,“我們去吃飯吧,都快到早飯時間了。”
其實應綿不是很餓,但他想帶點東西回去給布狄叔叔和方修塘吃,只不過沒想到車行一路,最終目的地會是這樣的高檔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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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兜裏倒是還有十幾塊錢,也不知道能不能合理置換幾道菜。
三個人終于進到餐廳裏,雖然這個點前來光顧的人很多,但裏面布局還是挺私密的,一二樓分了很多單獨的隔間出來,都關着門,裏面交談的聲音被隔絕得幹淨。
招待的人迎了上來,溫柔地提醒說有預約才能安排位置,但如果是老客戶報名字就可以了。溫澈森答應了一句,沒報溫至衍的名字,報了自己的名字。
“麻煩先給我定的包間打開暖氣。”
他讓溫洵和應綿先進了包間,過了十分鐘他才過去。
進去的時候看到溫洵和應綿肩膀挨着肩膀,兩人中間放着一本菜單,對着研究了半天,可怎麽都看不懂。
“這些都是啥啊?”溫洵茫然道。
溫澈森坐到了他旁邊,接過那本菜單,誰知端詳完也是同樣不解,“服務生說新上了研究院研究出來的菜,我記得以前不是吃這些的。”
“研究院還搞這些嗎?13號畸生植物,這裏還标注了,可選蒸煮炒三種,生肉套餐,八仙湯,這八仙湯說是用八種食腐類生物熬制的……這聽上去很不詳啊。拿我們當小白鼠嗎?”
“研究院業務一直都很廣。”雖然是這樣說,溫澈森還是不太能理解他們這吊詭的創新方向,感覺已經越過人類能接受的範疇,“但原來已經到了都看不懂的地步了嗎。”
這時服務員端了一盤菜過來,擱下,說是送的爽口開胃菜。定眼一看是一盤只澆了醋和醬油提味的綠色菜,切成細長條,上次撒了幾粒蒜末,本來也平平無奇,但總覺得這白瓷盤中擺盤整潔的青菜,有點異樣。
看清那異樣後,三個人都後背一冷,那青菜的身子一條條竟在蠕動,有幾條蜷曲着已經爬到了盤沿,在燈光下,光溜溜的,看到那薄薄的身子裏透出的筋脈就像是細長的寄生蟲,又是基因融合畸變的植物。
溫洵和應綿很默契地想到了同一個畫面,臉色差點比這菜還慘。
溫澈森也遲遲不動筷,“算了,我也吃不下。”
這些都是那些有錢人愛吃的,噱頭是科學改造與生鮮野味的結合,食材也不知道從哪來的,總之絕不會是從聯盟的種植基地運送而來,也只有這種不經實驗室嚴格監測的食材才有市場,才能哄炒價格,有滋有味,不少還是半成品模樣就擺上了餐桌。
終于想起來要一本正常的菜單,看到上面已經變回正常能看明的文字,同時舒了口氣,三個人商量着點了兩盤牛肉,還着重說要确保是熟的且是正常的牛身上的肉,又點了一盤蛋炒飯和一碟白灼蘆筍。
幸好沒有點很貴的菜,應綿放下心來。那盤青菜已經撤了,溫澈森出到開放的餐臺給他們盛了兩碗熱糖水,至此包間的進食氛圍才算恢複正常。
應綿把手掌貼在糖水碗邊取暖,看到溫澈森沒有盛自己的份,問他,“你不吃糖水嗎。”
“我不吃。”
“他不喜歡吃甜的東西。”溫洵說。
“我可以打包兩份飯回去嗎?”應綿問。
“可以啊。”
應綿從兜裏把他的零用錢全部掏了出來,大額在上小額面在下,疊着放在桌上,“那你把這個錢湊一下。”
溫洵低着頭在扒飯,聞聲擡起頭,綿綿對錢的事總是特別較真,他已知道是反對無效,還以為還有得推拉,誰知道他哥比他心态良好,先他一步答了聲好,把錢給收下了。
應綿悶不做聲把糖水給喝完了,溫澈森把牛肉一片片給剪好,沾上醬汁鋪到他的碟子裏,溫洵也把碗伸過去,得到了同樣份量的幾片。
“謝謝。”剛吃了一口飯,就發現碟子裏已經堆起了一座小牛肉山,應綿感覺自己在被人投喂。
他挖着蛋炒飯一口一口吃着,說是不餓,但吃的時候就不覺得了。暖氣充足的室內,身邊也是熟悉的人,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安全。
快吃完飯的時候,剛才的服務生又來了一次,說是剛才青菜上得不好,另送一份別的小吃作為補償。
一看是一小碟飯團,共有四小個,大小和形狀都一樣,搓得圓滾滾的。應綿還記得剛開學的時候天天吃這東西,只感到淡淡的膩味,一時間把手縮回來了一點。
溫澈森拿過墊在下面的飯團紙,給團了兩個,遞給了他,“可以熱一下當午餐吃。”
“他不愛吃這個。”溫洵眼疾手快,把那兩飯團給搶了回去。
這次輪到溫澈森迷茫了,他沒有想很多,定定地,視線落在應綿眼睫,“但我聽到他們叫你飯團。”
“……”溫洵在旁張了張嘴,一陣無語凝咽。
溫洵确實時常跟他哥講應綿的事,但只有可愛的地方,旁的人欺負他的事半點沒講。就像他當時也沒告訴過他哥他在班裏的情況,溫澈森是過了半個學期才知道他跟班裏人相處得不好,不過也都教他打回去了,現在班裏的人也就只能小流氓做派罵罵他死胖子了,不知道是不是把這種不悅的感覺淡化了的緣故,他不時時想起死胖子是個貶義詞,但現在馬上反應過來了什麽。
飯團也是個霸淩人的貶義詞。
“他們喊來玩的。”應綿說。
沉默片刻,溫澈森開口,“對不起。”
應綿嘆了口氣,“這跟好吃的不沖突。”
結果溫澈森把那瓷碟推到了一邊,“不吃了,讓溫洵把另外兩個也裝回家好了。”
應綿出去發了條信息,發完把手機揣回兜裏。從走廊出去,外面雨停了,經過一個隔間的時候碰到服務生正推門出來,他不小心看到那兩張飯桌上的東西,一大鍋熱氣騰騰的湯,不知道是用什麽熬制的,氣味非常難聞,看來這就是菜單上那道八仙湯。
他本來是想出來透透風的,這下是連氣都被堵住了。
他走到了庭院,雨停了。空氣冷冷的,看到房檐落了幾串雨水下來,面前的石碑被壁燈照亮,雨水沖刷過,碑面清晰又平滑,能看見上面稀稀疏疏刻了幾行字,原來是聯盟過往幾條重大戰争事故和十餘處避難營的名字,寫着謹以此碑悼念。
這些避難營的名字都不長,石碑又過分高大,所以這些字嵌在其中,顯得孤零零的。下面的圓形底座積了不少水,像是一個小水缸,裏面攢了一堆不知從哪抛來的硬幣,澄清的水裏透出點點銀光。
他蹲下來,望着那個地方發了會兒呆,看到溫澈森也從走廊那邊走了過來。
“這裏每天都會有很多人扔硬幣下去許願。”溫澈森說。
“為什麽要向紀念石碑許願,第一次見。”
鼻腔裏只有冰涼的雨水的氣息,溫澈森站在離他兩步遠的位置,冷淡地解釋道:“是想保佑自己不要遭受像上面那樣的災難吧。”
不知道這樣的事實根本像地獄笑話一樣。應綿笑了笑,突然起身,小跑過去在那水池旁邊用樹枝撈了撈。
不一會兒人就跑了回來,“扔嗎?”應綿攤開掌心給溫澈森看,上面赫然有一枚濕漉漉的硬幣,“我不知道把誰的福氣給撿走了。”
溫澈森用指尖将其撚起來,嘴角有一個不易察覺的勾起弧度,“如果這是福氣,那也太不值錢了,只能買一個面包。”
“我這還有。”他的手裏變戲法似地多出了一個硬幣,碰撞時有輕微的響聲,溫澈森把它們全歸放到應綿的手心,“剛剛進去的時候服務生也給了我一個,這下可以買兩個面包了。”
“夠了。”
沒想到應綿這種務實派,也開始煞有介事地仿效起來,蹲了下來,把頭埋在膝蓋裏,雙手攥着硬幣握成拳頭,做了個認真許願的姿勢,而後嘴裏念了一句什麽,待一切完畢後就将硬幣一起扔進了水池,很輕的叮鈴一聲。
“那我許願我們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溫澈森聽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