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往事痕跡
第21章 往事痕跡
昨晚的事像只是一個小插曲,溫洵醒來時又收到了班級的信息,說是到處都水淹了,為了學生的出行安全,先暫定居家學習,具體返校時間再另行通知。
估計只可以多放個兩三天,青禾的課程那麽趕,按老師的話就是少半天課得少半個腦子的知識,放假只兩天下放的作業條目都能打出一頁文檔來了。溫洵把很多要用的書都裝了回來,但一點都不想打開。
昨晚回來之後,暴雨又襲來,這好覺一路睡到八點多,周身松軟。醒來後外面雨已經停了,天還是陰籠一樣的灰沉沉,溫澈森在門上留了紙條說要回學校處理點事,早不在房間裏了。他洗漱完饑腸辘辘,出到客廳,看到桌子上還放着昨晚打包回來的飯團,随手拿了兩個到微波爐熱了一下。
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什麽,嫌棄自己笨,為什麽想不起把剩下的兩個也一起熱了,急忙忙又如法炮制了一次,結果熱完這二回發現自己已經塞不下了。半分鐘後,他到冰箱旁邊扯下一個透明打包袋,把那兩個溫熱的飯團裝了進去。
——哥,我出去玩會兒。
他拎着這玩意兒一晃一晃出了門,在公寓周圍觀察了一下,自從尹特助調職之後,跟蹤他們的人也幾乎沒來過了,今日也是一樣靜寂。存在感低是一件好事,從許多方面看,待他都确實不值得跟待他哥一般一視同仁,跟蹤,打探什麽都純粹是浪費人力物力資源。
溫洵直接打車去了醫院,就是方修塘住院的那間醫院,昨晚他跟哥哥和應綿吃完飯之後照原路回去看了一下,想着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把方修塘給接回家就算完事了。沒想到醫院說的人說方修塘傷口發炎了,還發起低燒,最好留下來住院觀察一晚。自然也沒到要強行拖着個活死人回去的地步,所以最終只接了花店的布狄叔叔回去,方修塘則先被押在醫院了。
溫洵想着昨晚的事,他記得方修塘的傷口記錄上寫着是手臂燙傷,昨天醫生給換紗布的時候他圍觀了一下,一眼就看出這兩條傷口用燙傷二字做定論籠統了點,遠比這要古怪,應該是用腐蝕性的東西泡過,上層化為了爛肉,處理傷口時應該剜掉了一些,看形态不難分辨,而底下的原形應該是刀傷,已經深到要做縫合的程度。
不過有刀傷也不算什麽,就算是聚衆鬥毆或者纏上什麽私人恩怨被人尋仇醫院和巡查隊也是不管的,能說明來路,有住院費給就行了。但昨晚拖拖拉拉的,血該早流過一輪了,溫洵昨晚想了一晚都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折騰他自己,難道這傷口還有其他名堂?
哥哥也沒有要給他透點風的意思,他一直琢磨始終解不開,才想去醫院問個清楚。
來到醫院坐電梯上了四樓,單間病房,門沒鎖,方修塘正躺在床上看電視,吊着水。
溫洵像個偵查員一樣,一進屋就把裏面的擺置掃了一遍,看到桌上只有一個拆開的煙盒,沒有水果花籃,折疊的小飯桌也全須全尾在角落裏,沒挪半步,看來不僅是水果花籃沒有,連填肚子的白粥油條也沒人給他捎一份。這傷是有多不可告人,以至于無人問津。
看到有人進來,方修塘動作很輕地擰過了頭,面無表情地看了過來。
“沒想到來的人是你。”
溫洵看見他那張頭一次見到時還挂着好事笑意的臉,此時冷冰冰的。與第一次見面比,是顯露出了更多,五官俊麗精美,這時沒有笑容,眼眉低落,像那種有錢人家的高貴公子哥,跟第一次挂着張臉笑眯眯的樣子相差甚遠,不像是出自同一人的臉上。但也唯有氣質是天注定那樣,無法扭轉,笑與不笑都一般,都不像個正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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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洵側目片刻,莫名覺得,還是現在這副表情比較襯他的臉。
來了也沒有不進去的理由,溫洵不再左顧右盼,叨叨着:“你別想了,我哥沒空管你,綿綿還得寫作業,我能來算不錯了。”他從門口走進去,把來時護在懷裏還是颠了一路的飯團放到了煙盒旁邊,“給你帶的飯團。”
方修塘說了聲謝謝,目光追随着他,少頃問道:“你沒作業寫嗎?”
“我回學校再寫。”
溫洵跟方修塘有見過幾次面,本來對這個人是沒什麽好感的,但方修塘現在是病患,面色呈現出薄瓷般的病态之色,兩只手更像斷了截一樣虛軟地挂在兩邊,任何人看了都不能不起恻隐。
“你吃嗎?還有點餘熱。”他把飯團推到桌子邊邊那裏。
方修塘側着頭轉了一下眼珠子,“我沒手。”
“噢,對哦。”溫洵幹脆照顧到底,撕開包着飯團的紙,手心托着給他啃,“吃吧,還熱的。”
方修塘借着他的手三兩下啃完了一個飯團,躺了回去,半秒後又吩咐道,“還有水。”
溫洵從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給他喝了。
“真幸福,謝謝你。”方修塘吃完喝完,順勢把被子扯到胸前,一副吃飽了就要睡覺的樣子。
“喂,你別睡,我還有話要問你呢。”溫洵很不滿。
“你問吧,我剛打了鎮定劑,現在非常困。”
溫洵拉了張椅子在旁邊坐下,目光大膽鮮明罩下來,落在他的身子,他的手和臉上,把他當沒生氣的物件看去了。邊認真想着取哪裏做切入點比較好,最終想好了,直直發問,“你的手算是殘廢了嗎?”
方修塘覺得好笑,但回答沒含糊,“不至于,只是被人砍了兩刀,沒到骨頭。”
“噢。”
“你來就是想問我這個傷哪來的吧?”
溫洵坐直了點,“是。”
“這是在黑市被人砍的,刀是只有在黑市才有的刀型。”
溫洵馬上倒吸了一口冷氣,小聲道,“原來真是那樣,你是真不怕死啊,被巡查隊的人知道你要進小黑屋的。”
“所以我昨晚才會那麽怕啊。”
雖然無論是昨晚還是現在他臉上都看不到有一絲懼意殘留。要不是昨晚在車上隐隐聽到他哀哀的痛吟,回去時又看到護士給他換紗布,可愛惜自己手臂剩餘那點肉,念了好幾句別裹太緊,感覺傷口麻藥的勁兒過了,果真冷汗簌簌落下,一陣折騰,一系列回歸正常人的觸痛反應,總算塵埃落定,不然懷疑他是否早喪失求生欲的疑慮也遲遲不能消。
溫洵欲言又止,“但是你——”
“等等,我想吸煙。”
方修塘打斷了他的話,在這空當打了個哈欠,能看到眼皮子确實搖搖欲墜,“我真的很困,不騙你。”
他這個人就是有種魔力,溫洵秉持耐心,被支使着行動起來,從煙盒取了一支煙,點燃送入他口中。
煙霧從唇隙中吐出,看來是個煙鬼,沒張大嘴都能吐出一大團,一時把他的臉給蒙上了。方修塘笑了笑,“你是真聽話。”
溫洵覺得自己真是着了他的道了,“給你關懷還有錯了?”
方修塘的右手勉強還能動,夾着煙的手指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有點身殘志堅的意思了,但看得出來他本人對此沒什麽意見,還有心情在那裏笑。
“你為什麽會被人砍,你得罪人了嗎?”溫洵問。
方修塘語氣悠悠,“我砍了別人一雙手,別人要我還回來是應該的。”
溫洵唰地一下站了起來,眉頭緊蹙,“不應該救你這種人,真可怕!”
結果方修塘又讨人厭地笑了起來,“騙你的,我不幹那麽殘暴的事。”
溫洵坐下來,“那什麽意思,你還沒解釋你的傷。”
“被人暗算了,身手太差沒能反擊。”
溫洵聽着他這些話,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但稍稍能安撫他那嫉恨現實暴力的心,“好吧,聽起來也沒什麽意思,噢不對,你不是從禁區回來的嗎?總不可能一點身手都沒有吧。”
“人外有人,黑市那些打手都是不要命的,要不是用這兩條手臂擋住,恐怕早往胸口捅了,我這還算是有兩下子的呢。”
溫洵感覺像在聽故事,沉浸其中,“哇,那些人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已經忘了剛剛說誰可怕。
“怎麽別人打我就是厲害,我打別人你就覺得我可怕。”方修塘不能理解他的雙标。
“那這是人家的工作啊,當然是越厲害越好,你這才叫堕落了,怎麽會有人從禁區服要役回來就去了黑市了呢,簡直是沒追求!”
聽着他那一嗅就知道沒經過聯盟之外的地下風吹拂過的義憤填膺,方修塘眼裏有一絲微妙之意,而後化作淡淡的揶揄,“聯盟每年從軍校撈去禁區的人沒個一萬也得有八千,在那樣的地方待上一段時間人都變性了,回來之後誰還記得誰,不過是各找各的生計,畢竟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升職加薪當軍官做指揮長的。”
這番話還是讓溫洵有點小小的打擊,他小幅度提高聲音,“原來你是軍校出來的。”
“嗯,但是現在變小混混了。”方修塘輕描淡寫的。
溫洵長這麽大沒經歷過什麽大事,沒養出什麽心眼子,心靈樸實無華,還有心思勸慰:“黑市……是個危險的地方,你要注意安全。”
“你這腦子,”方修塘忍不住慨嘆,言猶未盡,“好新啊。簡直散發着人性的光輝。”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罵我。”溫洵哼了句。這點他跟他哥确實很不同,昨晚一事過後他哥估計早把方修塘列為犯罪預備役高危人物了。遮遮掩掩無非就因為人不是在聯盟出的事,這軌跡其實不難猜,現下還好捏着這把柄好好掂弄,哪天不樂意了可以随時檢舉,他哥的性子從來都是這樣,連尹特助都被他耍了一把,待其他人更應是毫不在意了。
但這好像才是一個alpha正常的心理,始終是掌控欲先行,唯一一點變數是他哥答應了應綿要保守秘密。同是alpha,他可能要心地善良很多。昨晚猜了一路,就是沒往壞處猜,傻傻地以為方修塘是為事所困才受的傷,還同情了好久,全車人就他最蠢。
溫洵嘆了口氣,好在心情沒被打倒,“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我想知道你以前是做什麽的,我總覺得我在哪裏見過你。”
方修塘瞥了他一眼,沒個正形地,“我啊,什麽都做過,服過役,讀過書,沒上軍校之前還在黑市打過黑拳,做過賭場泊車門童,在聯盟住的時候也有給人發過傳單做過發廊tony。你以前見過我也不稀奇啊。”
溫洵眉頭糾結起來,有點嚴肅,“不應該啊,我沒接觸過部隊的人,也沒去過黑市,你那些過往跟我應該沒什麽交集才是。你幾歲啊?”
“20。”
“20歲就把人家半輩子的事給幹完了。”溫洵抹了把臉,他是真的想知道這記憶出自哪裏,哪怕告訴他最終只是捕風捉影也沒事,可就是沒有半點痕跡。
顯然也是他單方面的求索,方修塘沒能給他半點回應,一頭亂麻,他嘆了口氣,安慰自己,“想不起來算了,可能只是在街上偶然碰到的吧。”
方修塘坐直了一點,“你就沒有其他感興趣的問題了嗎?”
溫洵有點鑽牛角尖了,“我還是想知道我在哪裏見過你。”
溫洵看到方修塘怪異地斂起了神色,與剛進到病房看到的神态一樣,頃刻間散發的沉默好像化成了實質的冰意,讓人覺得脊背緊繃。本以為是方修塘懶得跟他扯,結果聽到他問,“你真的很想知道嗎?”
“嗯。”溫洵莫名緊張起來。
“你拉開抽屜看看。”
溫洵半信半疑,拉開了旁邊的抽屜,那是醫院留給病人放住院要用的東西的,但當看清裏面的東西時,一時瞳孔驟縮,驚愕瞬間爬上額角,那寬敞的抽屜裏赫然放着一把左輪手槍。
任何人看了都會吓一跳的危險品,溫洵身子卻有別樣的顫栗,“我想起來了!”他的臉上閃爍着興奮的光輝,“你參加過IGM槍械組裝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