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秘境
第33章 秘境
“除非他自己來找我,我跟你沒話說。”裴琛徑直從他身邊路邊,錯開幾步後腳步一轉,語氣輕描淡寫地,“對了,溫澈森過幾天要來隊裏協助調查,你通知一下家長陪同吧,如果溫至衍沒空,你來也行,反正都一樣。”
短促之間,尹楊沉下了臉,成年人協助巡查隊做事故調查,根本不用家長陪同,裴琛這是明晃晃的諷刺。
巡查隊給人的印象一直都很差,但那麽多區的長官,裴琛的風格最讓人捉摸不透,其他巡查區的隊長多多少少都有真實的惡聞,比如有對部下管理不嚴的,因為重刑犯關押數量太少,竟容許部下私自把罪行很輕的偷竊犯和流浪漢都關進禁閉室,無下限般,把人折磨到精神恍惚。有的則是跟黑市不明勢力有勾連,走私醫療商品、把抓來的偷渡客“上供”給地下拳場當人肉沙包,甚至還有跟口頭上最鄙夷的底層人有過性交易的,以上樁樁皆有完結通報,都是确實發生了的。當然之後也都一并治理了,如今收斂了許多,但名聲也已經壞到難以挽回了。
裴琛巡查的地方是蝴蝶園,後面就是黑市入口,不在聯盟中心,但這位置比中心還要“中心”,黑市一直是巡查隊管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地區巡查權,在裴琛手裏。
尹樣緩緩地看着他的臉,裴琛沒有站在燈光下,有朦胧的,不清晰的感覺。
其實他早把裴琛的背景給摸了個底朝天,家庭環境一般,不優渥也不窮苦,雙親健在,從小讀書成績就很優異。軍校畢業,還未成年就去了邊境禁區服役,待了有兩年,回來之後被分編到移民局工作,前年正式歸于巡查系統。他的人生算得上順風順水,走的每一步都是上升的,巡查隊位高權重的人幾乎都是在禁區爬上來的,但多數都經歷過提得上名的惡戰,或者平穩點,在禁區的勘探中心和重甲儲放基地無功無過熬個七八年以上,這樣有概率能回聯盟謀個高位正職。
其他區的長官年紀大多都有三十多了,除非素質極高,才能回來不過兩三年就直接認命為隊長,而按說這樣的人也不該被放回來,完全可以勝任禁區最年輕的指揮官,所以裴琛的背景一直被人懷疑。有人說他是管理局為了牽制其他地區的人才被提上來的,人人避諱,年輕又優質的alpha,是最惹人讨厭的物種。
現在看來也算是巡查隊的清流,沒出過私器公用的事故,也沒收到過懲戒權使用不當的投訴,但如今他的權力甚至能壓過中心區的隊長,位置被架得很高,罩在他身上的是無數的神秘的陰影。
但這個人床品不錯,體力也很好,這是別人不知道的。尹楊好像能嗅到裴琛身上那淡淡的潮冷的氣息。
要不是兩人中間有一段,還會是不錯的對手。
裴琛沒有馬上離開,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尹楊是一個優質omega,但不會是多數alpha會喜歡的那種類型。他的從容和冷漠像是與生俱來,感情淡薄,會聽從且只聽從上司的單向指令,無疑是精英人士最愛的那款下屬。大概不少人都覺得,比他的傲慢更讓人不爽的是他那只忠心于上司的詭異勁頭。
“好的,我會告訴司長的。”尹楊神色不變,點了點頭,答應了他提的要求。
“那我等着你們。”
裴琛只簡潔地撂下一句話,随後頭也不回離開了。原藏身于隐秘處的幾個部下快速跟了過去,緊貼着他,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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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澈森的車停在草坪,他出去的時候那幾輛巡查車已經不在附近了,他和溫洵一起往外面走去。藺柯沒來送他,她和藺婕留在了身後的別墅沒出來。
她們這次是真的回來了,溫澈森思索片刻,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憂慮。藺柯現在早已經不是當時空有名號的“天才少女”,她現在的勢力連她的父親江招昇,連他的父親溫至衍都忌憚,這宴會非無利可圖的小團圓,藺柯知道江誠會來,也知道江誠不會跑到大廳裏面搞砸她的宴會。
其中暗藏的疑點種種,今後會是怎樣,誰也不知道。
溫洵慢了些,遲一步上了車,手裏還拿了盒打包的蛋糕。溫澈森問他,“你哪來的蛋糕?”
“噢,方修塘給我留的。”
溫澈森把車開動,“他走了嗎?”
“早走了,裴隊長想找他都沒找到人。”
方修塘今晚來得比他早,他本來還不确定方修塘是誰邀請來的,直到方修塘開完那一槍,一切不言自明。藺柯認識方修塘,而且給了他邀請函,兩個人唯一的聯系就是都在黑市游走。
車開上了大道,“別吃了,晚上吃甜食蛀牙。”溫澈森冷淡地說。
風快速卷過門前的落葉,一陣冷風從窗縫滲入。應綿回到花店已經有一個多小時了,他把打包回來的飯菜裝到碗裏封好放到了冰箱裏,從樓上下去,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布狄在外面用工具清潔小貨車尾廂,這車是當日借當日還,他得守時。應綿本來想過去幫忙,布狄卻擺了擺手,讓他趕緊洗漱好準備睡覺了。
應綿今晚的狀态有些游離,回到了二樓房間,坐在床邊垂着頭,久久沒有動靜。他還沒洗澡,穿的衣服還是今晚穿去的那一套。白色毛衣,牛仔褲,毛衣其實裏面還有一件薄衫,內裏右側縫了一個兜,他脫下毛衣,夾在兜口裏面的手套也掉了出來。
他用指腹揉了揉其中一只手套的表面,一些像是灰塵一樣的東西抖落了下來,掉在了地板上,淺淺的褐色。手掌那毛絨絨的地方,還沾有一點木屑。
他沉默着,不知過了多久,艱難着起身把那雙手套塞到了抽屜最底下。
第二天溫澈森和溫洵準備在別墅裏待着不出門,溫洵到了中午還在呼呼大睡,溫澈森切了幾片面包煎了兩個雞蛋分別擺在兩個碟子裏,而後慢悠悠的,坐在飯桌旁邊吃起他自己的那份。
終端貼在脈搏處,震了震。點開一看,一條并不出奇的新信息,是藺柯發來的好友申請。昨晚宴會兩個人聊了那麽多,就是沒記起要添加好友。
藺柯走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初中生,連自由的個人終端都沒開放,現在算是可以撿回來點從前的社交。藺柯确定留下來了,而且居所沒改變,開宴會的那三棟別墅其實就是她以前住的地方,江招昇不常回來,結束任務之後他通常會驅車去到海關附近的一間療養院,他的父親藺柯的爺爺去年中風了,他有空就會過去照顧,那偌大的三棟別墅目前就只有江晟在住。
本來江招昇有打算把他的老父親接回家,但遲遲沒動靜,大概是為了藺柯讓步了,就算老爺子已經中風癱瘓,藺柯也沒原諒半分,這麽多年過去依舊如此。
藺婕的病還是像從前那樣,沒有好起來,也不好再到處奔波。
溫澈森點下同意好友的按鈕,聊天框很快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小婕沒開終端,你有話要跟她說直接走我這邊。”
溫澈森看到對面發過來的話,不由失神,他很知道自己縱使感觸深沉有千言萬語,在看着藺婕的時候都沒辦法開口,如此痛心,再透出她看到另外一個人。
溫洵這一晚睡得并不實,從床上翻來翻去,他少見地做了幾個不連續的光怪陸離的夢,夢裏的聲音很遙遠,醒來的時候摸到臉上有已經幹涸的淚痕。
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個不停,他抓住被子蒙住了頭,但等了許久,鈴聲還沒有停歇的意思。只好從被子咕湧出來,摸過來一看,看到是一個陌生號碼。
已經打了三次。
他只好接起來,“你好。”
“是我。”對面神秘兮兮的。
“我去,你怎麽有我的號碼?”他一下聽出來那是方修塘的聲音。
方修塘頗有點懶散,他在水池旁洗着手,沖刷着手掌和指縫粘附的血漬,個人終端浮在半空,靜靜數着秒,“你這語氣該不會還沒起床吧。”
“你打電話過來幹嘛?”
“你蛋糕吃了嗎?”
溫洵聽到了方修塘那邊有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音,噗通一聲。
“我沒吃,我哥說會長蛀牙。”
“你就這麽聽你哥的話。”方修塘笑了笑,“我昨晚不是說你會二次分化嗎?還真給我找到了幾頁案例。”
用同一號碼給他傳送了一個文件,裏面是拍的紙質文件,像是一頁頁醫院的研究病例,說明的文字都很艱深,基因檢測,病毒侵染什麽的,比較能入眼的是附帶的照片,小标題标明說是alpha二次分化的照片,真是同一個人,身材從瘦弱變得強壯,眼神從溫順變得兇狠,分化後的人無不身材高大,肌肉贲張,雙眼發紅。
溫洵的瞌睡蟲都吓跑了,“你哪來找來的這玩意兒,有點像搞假藥宣傳p出來的圖,這些不會是那些分化異變的人吧。”
“二次分化就是一次分化異變。”方修塘說。
溫洵上生理課的時候有聽老師提過,分化異變的人常像變了一個人,大多是變得暴躁而冷漠,一般alpha的首次分化年齡都是在十六七歲,那時候還都只是少年,在本來性格的基礎上變得強勢陰沉,但那時還有學校的約束,還能教化,不會變得太可怕。但如果是二十來歲的時候二次分化,一下子無法受控,身旁如果沒人監護,會發展成禍害的。
方修塘說得很認真,溫洵不自覺拉起被角起來聞了聞,他的信息素很淡,在家裏不貼抑制貼也沒關系,明明比普通的alpha還沒有被污染的可能,不敢相信以後自己會變成一個對社會危害的人。
第一次分化的時候他的分化症狀一樣不落全了浮出來,發燒昏迷,腺體也有攻擊性氣息溢流,跟他哥一樣。
可惜過了兩天燒就退了,腺體也像愈合了一樣,等了幾天都沒再起變化。可能是被人諷刺過,那些人也跟他說要是能二次分化他絕對能跟他哥一樣,要是,要是,壓倒了他的兩個字,方修塘卻不一樣,他是篤定着講的。
“我說你怎麽死都不信,我可為了找這資料一夜沒睡。”方修塘還在落井下石。
“你是不是為了吓我才這樣說的?”溫洵語氣軟了下來。
方修塘是他目前為止遇到過的思維最跳脫的人,雖然他人生的這前十幾年都沒怎麽跟學校以外的男生有交流。
“那你信嗎?”方修塘反問他,“哪怕一點。”
“……不知道該怎麽說,你的語氣好嚴肅噢。”溫洵從床上翻起來,正經道:“你是不是在現實中也見過這樣的人?”
方修塘沉默了。他環視了一圈這狹窄的衛生間,角落裏那個麻袋,髒兮兮的,底面正在慢慢被血染透,裏面裝着一個體積不小的重物。靜靜看着,那重物突然動了一下。
“不算吧。”方修塘在話筒那邊說,“記憶有點混亂呢。”
溫洵噢了一聲,兩個人又沉默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溫洵聽到方修塘說了句什麽話。
“到那時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
溫洵點了點頭,又想到方修塘看不到他的動作,趕緊添了句知道了。
方修塘挂掉了電話。
打發時間給溫洵似乎全為了打發時間。麻袋裏的人蘇醒起來了,掙紮着,袋子的束口很松,很快就露出一個血污的頭來,流失了許多血還熱氣飽滿。
看到若無其事靠在洗手盆旁邊抽煙的人,那人瞬間雙眼暴起,啐了一口血沫,扯開了嗓子破口大罵,“方修塘!你知道你綁架的人是誰嗎?審察局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方修塘銜着煙看着這滿臉是血的人,語調冷峻,毫無起伏,“我說了,我很煩你們三番四次來找我。”
“你膽子是真的肥了……連我們這邊的人都敢得罪,你就等着關禁閉吧,裴琛最近盯你那麽緊,被抓住有你好受的。”
方修塘聞言冷笑了一下,笑他狠話放錯了,“恰恰是裴琛對我最好,只要我一直待在這裏,沒人能奈我何。”
男人眼底浮出一絲驚疑,“你們真是……”
“我可沒有在跟他談戀愛。”方修塘嫌棄臉,輕鄙地彈了彈煙灰,“不過你們這群搞審查的,不會不知道我和他是老同學吧。”
“他這是渎職!”男人怒氣沖沖。
“高監察,你難道不知道你在我這裏已經有大半天了嗎,确實沒人來找你吧。”
“他們會找到的,我身上有定位器,你不要一錯再錯了,你現在讓我出去我可以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男人咬牙切齒。
“定位器?”方修塘從血水池裏撈了一塊東西出來,正是已經浸水報廢的微型定位器,“你是說這個嗎?”
高承有些絕望了,審察局到底是得罪了怎樣的一個人。方修塘的資料一直是管理局的人保管,直到前段時間他從禁區回來,才有一些資料傳送過來,要他們對他進行退役後品格評定,沒想到從那資料裏了解到方修塘身上還曾發生過一件駭人聽聞的事。
“你到底想怎麽樣?”高承臉色慘淡,不再報什麽希望,如果他能活着出去,他一定要在那品格表上毫不猶豫填下,這人絕對是一級危險型人類。
方修塘步步走近他,蹲了下來,因為臉上毫無血色,臉上透出幾分不近人情的詭魅感,“沒什麽,我也只想要幾份資料而已,我要我出事的那支小隊所有人的背景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