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非草木
第50章 人非草木
“你就想問這個?”江晟插着兜,哼了一聲,還以為他能提出什麽難解答的問題,“我有問過他們,那幾個人中也有一個人有懷疑,說感覺高杭那時好像跟在他們後面,認識肯定是不認識,但有沒有跟蹤的企圖就不知道了。”
跟蹤?應綿有想過是這個答案,他那時确實只在巷子外面停留了一會兒就被人推進了巷子裏。高杭給他的解釋是看到他被人欺負,故緊跟過去想去幫忙,但溫澈森就在附近,還釋出攻擊性極高的信息素,分明是用不上他,便很快離開了。
但應綿并不信他的這套說辭,也許是出于某種直覺,未免太碰巧。而高杭覺察到溫澈森的信息素時那聲冷漠的嗤笑,更讓他心生懷疑,那般不痛快,好像是嫌溫澈森礙事了那樣。
應綿那時候是倒在地上,腦子卻是清醒的,他沒有被溫澈森的信息素沖到失去意識,所以能斷定那不是他的幻覺。可後來跟高杭認識以後,高杭俨然沒了那氣勢,給人的感覺就是溫和健談,就用着一雙尾後區人都有的明亮而野生的眼凝視着他。高杭擁有讓人覺得矛盾的特質,就像是江晟說的,哪門子移民,應綿知道自己來到這裏的理由,卻不會知道高杭來到這裏的理由。
高杭比他想的要複雜一些,但兩人相處不多,現下也找不到其他依據能證明他有異心。應綿急切地要知道一個答案,所以那晚跟着去到黑市,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查了高杭的身份,盡管還有幾天才會有答案浮顯,但他已經心亂如麻。
江晟看到他沒什麽反應的樣子,不耐煩地睨他一眼,“你如果還想知道,我就再問一下他們。不過那幾個人确實蠢得可以,我也是聽他們無意中提起,才知道還有高杭的份。”
“不用了。”應綿搖了搖頭,“謝謝你。”
“怎麽了,你懷疑他也想霸淩你?但是他那時候又不認識你。”江晟這個說法完全不經思考,但脫口兩秒後,他馬上意識到了不對勁,“不對啊,既然你們都還沒認識,你幹嘛懷疑他?”
“難不成你們之前就認識……”
江晟腦袋還挺靈光,深深懷疑起來,“你倆在搞什麽?”
“不是我們認識,是他認識我,我不認識他。”應綿平淡解釋道,“至于他想要做什麽,我不清楚。你也不用再問那幾個人了,不然我就沒機會知道他的意圖了。”
江晟眸色沉沉,不着痕跡地打量着他,“真有意思,我剛看你還跟他有說有笑呢。”
“因為我現在暫時覺得他是個好人。”應綿言之鑿鑿。
江晟用拳頭捂住嘴巴咳了兩聲,這還是應綿第一次跟他吐露秘密,大概他是除了溫洵以外的第二人,應綿極少跟其他人竊竊私語。
他對高杭不感興趣,但對應綿還是挺好奇的。應綿看上去既木讷又溫吞,但本質一點不笨,甚至說得上機靈,不然不會和溫洵關系那麽好。當然一開始看不太出來他有什麽可取之處,江晟就給他取了小野人的外號,這麽久過去,這名字的意義稍微拔高了那麽一點點,其實琢磨起來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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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綿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喂,你還有問題沒回答我呢。”江晟追問道。
“噢,你說轉學生的事。”應綿垂着眸,睫毛盈顫,聲音像羽毛一樣輕,“我是因為家裏出事才過來的,重大災難事故受害者。”
江晟一時怔愣在原地,眉峰一擰,重大災難事故受害者……那确實符合移民條件,應綿并沒有身體殘疾,那就是說是他的家人遭遇了災禍,很有可能傷勢很重,甚至可能是已經離世了。而傷亡人數應該也不僅一兩個,再把性質想得嚴重點是可能一家人都沒了,移民背景審核很嚴格,重大災難,重大事故的資料提交移民局會進行反複核查。
“好的,我知道了。”江晟摸了摸脖子,怎麽聽都覺得這是個殘酷的事實,只能躲避起來,“那就這樣吧,不聊這個了。”
不過這也就旁生出另一個疑問,那就是高杭又是怎麽來的。
“江晟,你會幫我保守秘密嗎?”應綿神色已經恢複如常,眼底異光閃爍,“不過這本來就是一個只有移民局才能知道的秘密。”
“當然不會,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被帶去問話,剛才所有的話我就當做沒聽過。”
之後在學校的幾天又很快過去了,這周學校難得沒布置什麽作業,背回去的書包都輕了點。
人一旦沒事做,就會特別累。剛好外面的雪開始融化,凍得人失去行動欲,無精打采,所以回到花店的第一天,應綿除了吃飯就是睡覺,總覺得過去的這五天給他帶來巨大的疲憊。
一整天睡飽了之後,第二天醒得很早,看到外面天蒙蒙灰。他看了眼鬧鐘,才六點多。
——我們這期要的東西還沒收到,請遵守承諾,期限七日內。
他坐起身來,想着那天跟江晟說的話,他又說謊了,他又說謊了……
靜坐了大約兩分鐘,應綿穿好拖鞋,走到書桌旁邊,把抽屜裏的信給拿了出來。全是媽媽寄過來的,夾在這些信紙其中的警示紙條已經全部融化銷毀了,只剩這些文字和照片。
把東西放好之後,他坐在書桌前面,從桌上抽出一本新的筆記本。
這次沒有任何的參考,只憑借着記憶在那本筆記本上圈圈畫畫了一些內容,狩殺課上他的路線題是滿分的,他有着複刻記憶地圖的天賦,眼看着一張白紙被細密地填上了一些線條,又用鉛筆簡略地補充上一些說明生物分區的符號,路線蜿蜒曲折,其他還有很多黑色落點,代表不同的建築類型。
畫完之後,他把紙攤開來反複看了看,這就是他要跟別人交換的東西。明明索然無味,為什麽那些人這麽感興趣。
洗漱完之後天也亮了,他下到飯廳,看到桌上有一鍋瘦肉粥和一碟子面包,布狄另盛了一份粥和鹹菜放到一個盤子裏。
“嗯,早上好,布狄叔叔。”
“起床了?”
“嗯。”應綿坐到餐桌上,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你要拿這些飯菜給誰?”
“還能有誰,就方修塘。”布狄冷聲道,“這幾天整天大門不出的,飯也不吃,不得去看看他到底死了沒有?”
“怎麽會死呢,我昨晚看着他房間還開着燈。”應綿一本正經,“待會兒我去送吧。”
吃飽之後應綿就端着盤子去了隔壁那棟樓,這棟樓應該是只有方修塘在住,很安靜,上去時只能聽得到自己的腳步聲。
一上到三樓就發現了不對勁,方修塘的住處門口有一張貓咪地毯,昨晚送來的飯菜還好好擱在上面,根本沒動過。
浪費糧食,應綿嘟囔了一句,走近前去屈指叩了叩門。
沒人應門,想到這裏他又再次敲了敲,方修塘很懶,平時來開個門都要人三催四請。這時候應綿還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直到又敲了兩次,房間裏還是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方修塘!方修塘!”
應綿對着裏面喊了兩聲,有種不好的感覺在內心深處升起,方修塘該不會出事了吧。他急起來,用力擰了幾下門把,沒想到門根本沒鎖上,擰了幾下就開了。
籲——房子裏裝修得像宮殿,大門卻還是老式的那款,擰開時聽到輕微鏽壞的聲音。
“方修塘,方修塘。”應綿從大廳進去,一進去就被房梁上挂着的水晶吊燈給刺了一下雙眼,他把飯放到桌上,大白天這燈還開着,點點光粒碎散在柔軟的羊皮地毯上。透明懸浮屏就在這大燈下,正處于待機狀态,轉過來是一片薄薄的藍光,他剛想走到前面檢查屏幕,卻聽到了懸浮屏的提示音,“面容解鎖錯誤,請重新解鎖。”
被吓了一跳。
過了一會兒應綿從右側主卧出來,房間裏沒人,書房也沒有,連儲物間都順手打開來往裏掃了一圈,也是沒人。
這應該是從昨晚開始就不在了,此時應綿冷靜了一點,越來越覺得自己多疑。可能方修塘已經去黑市定居了,拳場的地上幾層酒店可是包員工住宿的。但為什麽走的時候連燈都不關。
他正想離開,又覺得好像還沒檢查徹底,是不是疏漏了什麽,他看向盡頭的衛生間,萬一方修塘低血糖或者後腦勺撲地暈倒在裏面了呢。
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應綿直接朝那個方向走了過去。衛生間門是敞開着的,也導致他一眼就看清了裏面的場景。
裏面根本沒人,但是衛生間洗手池和浴缸前面瓷磚上全是鮮紅的血,地上的已經有些凝固了,滲入到瓷磚的縫隙。水龍頭還在往下滴水,把洗手池裏的紅色給稀釋了一些,但已經擴散開來,像是一池鮮血染缸。
應綿睜大了雙眼,感覺自己的咽喉都被無形的力量給扼住了。雙膝一軟,差點直接跪了下去。
這場景太可怖了,他終于想起來自己有存方修塘的號碼,從兜裏掏出手機,雙指打顫,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嘟嘟嘟,只有冷冰冰的忙音,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