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蜚蜚

第51章 蜚蜚

應綿從房間退出去,穩定了一下情緒,拿起手機又撥打了一個電話。

又是忙音。布狄叔叔剛才說去幹活了,今天送花的訂單不少,應該是沒空接他的電話。心裏還是很難受,方修塘會不會已經出事了?他的心情瞬間變得很沉重。

從那棟樓出來,他準備到花店後門找固定通信器聯系巡查隊,但是剛走到花店門口,就見到有幾輛黑色的車悄沒聲往這邊駛過來,底盤穩當,不急不躁。

能認出那是聯盟政府系統的公車,而且裏面應該是一群挺斯文的人,不然就該像巡查隊的車那樣轟鳴震天,伴着蹙迫的、催人厭的口哨警告聲。

應綿探出半個頭小心勘察着,果然看到從車裏下來的人個個都西裝裹身,形象冰冷幹練。應綿知道那是審察局的人,他們之前也有來過幾次,都是為了方修塘而來。

而其中有兩個人拎着銀色醫療箱,雙手戴着薄薄的手套,是被派遣而來的醫生,看來他們在來之前就知道裏面的大概情況了。

應綿之前不明白方修塘為什麽都退役了都還要被那些監察員纏着不放,後來知道了審察局對聯盟政府高官和管理局內部人員有品格評定和能力監督的權力。方修塘從前在禁區部隊待過,資料也在管理局那邊有留檔,也算是為聯盟出過力,所以他一定是在服役的那兩年闖了什麽禍,才會被一直纏着不放。

應綿進了花店,關上門,蹲在面對的窗戶下面偷看着對面的情況。

他知道方修塘回來之後就沒幹過什麽正經工作,但方修塘自從傷過兩條手臂之後,行事謹慎了不少,沒再出過什麽事。之後在黑市待了那麽久也沒對外敗露,還總說自己只是打手,應該不會幹出些在房子裏致人死亡的事,但那幾團血還是觸目,那出血量很難說不危急,應綿琢磨着,往絕處想,不是方修塘被害就是方修塘害了人,不是方修塘死了就是方修塘殺死別人,怎麽想都很離譜……

過了有一會兒,審察局的那幾人從樓上下來了,壞消息是表情似乎都凝重了不少。為首的長官對随從的人下了幾句指令,那下屬接到指令後便先驅車離開了,緊接着剩下的幾人回到車上,驅車往另一個方向開去。來得快去得也快。

應綿有點好奇他們是怎麽知道方修塘出事了的,回來的這兩天他都沒見過有人在那棟樓出入。

但想着那群人之間那烏雲密布的氣氛,應綿癱坐在一旁,盯着手機,方修塘的電話依舊無法撥通。

他不知道還能聯系誰,無助地對着通訊錄裏劃拉着,他本來就沒什麽朋友,能同時認識方修塘的就更少了,但最終視線在屏幕某條通話記錄上停滞,少頃,他撥下那通電話。

這次只嘟了兩聲對面人就按下了接聽。

“怎麽了?”溫澈森的聲音很清晰地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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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綿的不安情緒被挑起,忍不住握緊了手機,深呼吸了一下,“方修塘可能出事了。總之要不就是他被人殺了,要不就是他殺人了,他的房子裏有很多血,剛才審察局的人來過了。”

應綿表達得亂七八糟的,但起碼把他看到的都講了。話筒那邊的人沉默良久,要消化這樣的事一定很難,應綿的心情也抑塞無比,不知道溫澈森會怎麽想。

“你別管,也別打電話給他,他死不了,但一定是做了什麽瘋事。”溫澈森的聲音很沉,帶着一絲審判意味。

不到十五分鐘,溫澈森的車便來到花店門口,車裏只有他一個人。

“上車。”

應綿坐到副駕駛座上,他看到溫澈森的表情,只有平靜,說到底方修塘跟他不是很熟,前段時間還因為方修塘哄帶溫洵去黑市而心生怒氣。但天大的怨氣在一宗疑似命案面前也無足輕重了,應綿平時和方修塘沒什麽矛盾,他當然不願意看到一個人就這樣消失不在,而且方修塘和布狄叔叔感情很好,應綿擔心布狄叔叔會受不住。

“溫洵出去了,我叫他找了餐廳吃飯,暫時不要讓他知道這件事。”溫澈森說。

“嗯。”

溫洵其實是一個特別容易多愁善感的人,方修塘又跟他關系不錯,要是讓他知道肯定免不了一頓胡思亂想。

溫澈森安靜地把車駛回了公寓,應綿揪着衣角,在一旁一聲不吭。當轎車開始停進車庫時,他接到了布狄的回電。

應綿聽着話筒對面布狄叔叔的聲音,集市的背景音嘈雜熱鬧,布狄叔叔語氣平常,分明是毫不知情。應綿求助地看向溫澈森,溫澈森手還搭在方向盤上,無聲地對他示意,別說。

應綿只好瞞了下來。

這是應綿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态下再次光臨這棟公寓,但腦子暫時還裝不下其他感知,他很焦慮,只懂緊緊跟着溫澈森。

溫澈森在玄關階梯上停住,應綿還撞了一下他的後背。

“看路。”

應綿在沙發上端坐着,溫澈森去小飯廳幫他倒了一杯溫水。應綿馬上捧着喝了一口,着急了點,“謝謝。”

溫澈森則好整以暇的,問他:“你是去過他家了嗎?”

“我送飯去給他。”

“有多少血?”溫澈森問得直接。

“洗手池都是,地上也有。”應綿感覺自己在被人審問,溫澈森的詢問不帶一絲感情色彩,應綿手指不自覺收緊,“你知道審察局的人為什麽會來得那麽快嗎?”

“方修塘服役時出了點事。”溫澈森說。

他娓娓道來。

“大概半年多前,他和同在禁區基地服役的幾個人組成一支勘探小隊,任務是完成十一區禁區邊緣地帶的地圖繪制,但是沒想到在進入重度污染區的第三天就出了一場意外,不是意外,更像是一場重大事故。”

“他的隊員八個人,一下子死了六個,唯有他和另一個受傷的隊員被送了回去,他身上除了有一些骨折傷和腦部輕微淤血,其他的都沒問題,但那個受傷的隊員被發現時就處于腦死亡的狀态,回來後情況更是一天比一天嚴重,在聯盟的醫療中心吊着,後來轉到重症監護室住了半年多,都沒半點起色,在前段時間也宣布死亡了。”

應綿感到震驚,竟然還有這麽慘烈的一段,“為什麽會死那麽多人?死因……死因是什麽?”

“那六人屍體經解剖,致死原因被确定為槍傷,但還有誘因,就是從他們肺部喉嚨有檢測出致幻的氣體殘留,不過他們的屍體都被叢林中的野獸啃食過了,不排除是死後屍體受了生化污染。”

“那開槍的是……”

“聯盟軍事基地的人做了彈道模拟分析,發現子彈路線都是短距離發出,來自鄰近的人,又查詢過軍部槍械庫子彈的編號,都能和當時成員的配槍子彈編號一一對上,說明導致他們死亡的兇器并不來自外部的人,所以懷疑是隊內起內讧,互相殘殺。”

“所以審察局沒完沒了地調查他。當然,他不被捉走,是有足夠多的證據證明他當時沒有類似自衛及攻擊的行為動作,方修塘是在他們死亡之前就失去意識了,腦部有摔擊傷,但是他也是最會用槍的。”

應綿咽了咽口水,怪不得他第一眼看到方修塘時就覺得他身上有陰郁死寂的氣息,布狄叔叔也說過方修塘跟兩年前完全是變了一個人,以前還勉強像個人,也不難想,經歷過這些怎麽還可能像個正常人。方修塘擅長用槍,到如今還是,他的房間裏就有堅硬的靶板。

“他還想要真相,就不會讓自己死的。”溫澈森冷靜地說。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的?”應綿問他,溫澈森似乎早就知道。

“管理局裏的資料我差不多都知道。”

溫澈森站了起來,應綿擡頭看他,溫澈森下颌線優越,眸色烏黑,透着淡漠和晦暗不明。

“當然未公開的我不會知道,管理局沒有把方修塘當做重刑犯,資料自然是能查得到的。”

應綿低下頭,感覺心髒砰砰亂跳。

“其實你還可以猜測那些血并不是人血。”溫澈森起身拿走了他的杯子,行為稀疏平常,“我再幫你倒一杯吧。”

又有一杯新的溫水擺在他前面,應綿看着透明杯裏那條水波的線,恍神了幾秒。

失蹤的是方修塘,跟溫澈森對話的卻是他,溫澈森說話一點咄咄逼人的意思都沒有,有的只是超乎常人的缜密,原來他洞悉一切。應綿覺得自己的思維運行得艱難,他無法完全讀懂溫澈森話裏的意思,是不是講完了,是不是有在提示着什麽。

“你不用擔心他,他不會出事的。”溫澈森安撫道。

應綿卻感覺後背陣陣發寒,咽喉卻有難以忍受的熱度,有一瞬灼熱難耐,他忍不住試探道,“學長,你以後是不是要到管理局工作?”

“你以為我喜歡掌控別人?”溫澈森唇邊有淡淡笑意,雙眸卻隐隐是深不見底,“原來你這麽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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