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牆紙
第65章 牆紙
這消息如無聲浪潮卷向房間裏的所有人,本正對峙着的幾人迅速同時将視線投向溫澈森。
“能确定嗎?”
“誰上位了?”
方修塘和藺柯的聲音同時發出,卻帶出不同的疑問。方修塘好歹還鋪墊了一句,藺柯問得很是直白不留修飾。
“審判庭的人還是還是管理局裏的人?”藺柯又問道。
方修塘扶着臉,看熱鬧一樣,“要是溫至衍的話我們就全家玩完了。”
溫洵忍不住看向方修塘,盡管口吻玩味,但其實方修塘臉上有不易察覺的凝重,如覆着揮散不去的烏雲。溫洵很清楚,如果那個人是爸爸的話,如果是溫至衍的話,形勢将會變得難以捉摸。
“那倒不是,他還不夠格。”溫澈森卻否認,他是一個合格的揭示人,盡善盡美,“是軍部的人。”
這下子大家的視線又轉向藺柯身上,這輪番的注目好像他們才是那個候選人,但非要說也算息息相關,在這能依仗權力蔭庇的世界,任何能聯系上的人都有可能成為利益共同體。江招昇就是軍部的人,正派嚴肅,但偏偏也是最傳統、最重視親情聯結的人,一家人最容易面不合心合,真要心軟給江誠和藺柯的生意提供便利,那這兩已蓋章的壞蛋要做什麽都暢行無阻了。
“軍長大概又要去邊境了。”
看似是系統內部對江招昇從前的錯處心存嫌隙,其實是更恨臭名昭著的江誠,靠倒賣違禁品發財的藺柯也不遑多讓,一家中出這麽兩個小輩,優勢也變成要害。
溫澈森簡潔道,“新處長是基地總指揮官。”
一個暫時跟他們所有人都不搭邊的人,肉眼可見在病房裏的幾人都松了口氣。
藺柯挑了挑眉,“不過江招昇确實不想跟管理局挨上關系。”
她那老爹太一板一眼了,管理局的人可不喜歡這款的,當然這在軍事基地待久了的指揮官也不可能油滑文雅到哪裏去,反而可能有過于強硬崇尚暴力的嫌疑。想想這種人和裴琛可能是同一種類型,如果屆時再看重巡查隊,那也是橫加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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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指揮官大人風格怎樣?”方修塘問。
溫澈森雙手抱在胸前,“風格很強硬,恐怕要借着清除內部隐弊的由頭清除不少人,這番大換血是不可避免的了。之後要做的是第二件事自然就是通緝江誠,勢必要清算江誠犯過的罪行,跟他勾結過的聯盟高官說不定也能連串帶出。”
“那我看溫至衍也要完蛋了。”方修塘幸災樂禍。
溫洵蹙眉,方修塘沒看他,方修塘突然變成一個講話粗暴的人。
溫澈森事不關己,“倒真希望是那樣,可我聽說他順利進入到管理局了。”
好事中的頂格壞事,溫至衍這些年風平浪靜,盡心盡力為管理局做事,甚至連巡查隊愈加放肆都能忍耐,這次直接讓他進管理局怎麽講都是壓巡查隊一頭。
“他的投名狀是什麽?”藺柯卻看破,嘲道,“總不會真是看年紀吧。”
溫洵突然覺得喉嚨一緊,藺柯可能還未知情,溫至衍曾對他做試驗。
可他還不知道那試驗的含義,畢竟沒有惡性地毀滅他,能看出什麽。如果溫至衍拿出這長期試驗所得的結果當進管理局的投名狀,那能給出的結果就是這病菌是無害的,無害又怎麽能說服人。
房間裏陷入安靜,個個各懷心思。溫洵感覺自己像株飄搖的小草,一被吹拂就難直起身來,只有更大的風可以扶起他,可他不知道那些風都來自哪個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一陣野風對他腰斬。
“所以是誰雇人來殺我的……個個二流子身手,也不舍得多出點錢。”方修塘嘟囔的聲音打破了這短暫的寂靜。
本來他是病人,現在變成了找兇手大賽。要說這背後的指使人是誰,藺柯,江誠,甚至連裴琛都有可能,但也可能有渾水摸魚的,比如溫至衍。方修塘當時曾親眼目睹他隊員的慘狀,他是至關重要目擊者。但不知是天生就會耍文字詭計,還是後養成的心眼,從僥幸逃生到見死不救,最後哪怕得出他是加害者的結論也說不定,他的證詞總是變來變去,漏洞百出。
“不管是誰,我勸你盡早離開聯盟吧,這次是二流殺手,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藺柯的話語實在中肯。
方修塘這次還真不知道是誰派人來傷的他,就算那幾人都被抓了,也不可能找得到蛛絲馬跡,誰都能雇傭那些便宜的二流殺手,這樣來捉弄他。
方修塘很久之前還傷過雙臂,但他知道那次是誰傷的他,刀深刺入血肉中,不像這次一樣無功而返,不禁感到慘淡,他無所謂地念着:“還死不了。”
“你當時到底有沒有看到什麽?”溫澈森的聲音響起,他不關心他的傷勢,反而問起了別的,還問得細致,“你的隊友真的因為吸入那些病菌而産生幻覺?甚至自相殘殺?你腦部确實有摔擊傷,但是如果中途你醒過來也可能會看過一些畫面。”
這些審察局已經抓着他問了一千遍的問題,方修塘一開始只說不知道,後來又斷斷續續的,殷勤地說想起來了什麽,就拼出了後來記錄下來的故事,像随口編纂的一樣,但殘留的部分證據是能對得上的。
“要是醒來也只能看到我隊員在槍殺對方。”方修塘輕飄飄的,“你們不相信管理局落下的記錄嗎?還真有質疑精神。”
“管理局落下的記錄随時都可以修改,只要審察局的人還在盯你。”溫澈森實事求是。
“如果他們喪失理智,那應該也順便殺了倒在身旁的你才對,但後來你的‘屍體’連野獸都不感興趣。”藺柯冷言冷語。
“可能被感染的人血肉比較好吃。”方修塘的臉上不知道何時多了一絲陰翳,這個問題他很抗拒,“你們到底想得到什麽答案,反正他們送我們去的時候也沒想讓我們回來。”
“如果能知道那是什麽,也不能那麽費勁了。”藺柯突然沉聲說,“江誠要是被通緝,興許還能消停一段時間,但從十一區偷渡過來的人不能控制,越來越多了。不知道病毒哪天就爆發,誰都不能阻止。”
方修塘看着她,“那這樣你跟拳場老板的醫療器械就能大賣了。”
藺柯眼裏含笑,“我缺那點錢嗎?”
“錢不嫌多。”
這是舊日下屬和老板反目成仇了,但方修塘又爽朗地笑起來,“藺老板,把江誠殺了對你最好,畢竟和他合作最終只有他吃掉你的份。”
“不,我沒這麽小氣,他是我哥哥。”藺柯亦真亦假道,“更何況我最近聽說他迷戀上了某種殘酷游戲,就用他那只機械手的鋒利指尖,劃下,又細致挑開、剝離人的肌膚。誰敢惹到他。”
“他真換了機械手?”溫澈森面色緊繃。
“是的,是他自己将那只受傷的手整段砍下,再讓人安裝上全新的機械架子的,效果還挺好看的。”藺柯像在推銷一件實用的機械商品。
一枚子彈,一把匕首,真能重傷他,好在科技發達。
“我們該走了。”一道輕柔的女聲響起,藺婕的臉被黑色的寬檐帽遮住,蒙上陰影,薄唇輕啓,“我們下次再見。”
藺柯驚覺自己說得太多,連溫洵都瞠目結舌,那吐出的話語只不過是某種血腥的惡趣味,她真是要與江誠人以群分,學到他的沒人情味。
“你想回黑市工作,我仍會歡迎你。”她收斂了臉上的神情,對方修塘說。
方修塘點點頭,“謝謝你。”
藺婕能給人調解情緒,用她那暖和的死氣沉沉。
“藺柯姐姐,藺婕姐姐,再見。”許久沒出聲的溫洵低聲同她們告別,他的聲音有些幹啞。
房門打開又關閉,腳步聲和輪椅滑動的聲音逐漸消失。等确定那兩人已經悄無聲息離開後,方修塘躺回到床上,看着天花板,感嘆着,“你們就說是不是,日子真不好過。”
房間裏只剩下三個人,溫澈森還很平穩,溫洵臉上則沒了血色,他沒那個腦子去參與到這幾人的交談中,但聽得出其中的驚險。
方修塘到底還有多少不可說的故事。
“我挺好奇他們為什麽突然重視起了十一區,明明十二區應該更有勘探價值啊。”方修塘把手墊在後腦勺,仰躺着,像在說夢話,“十二區的雨林可比一整個聯盟還要大。”
“你怎麽知道十二區的事?”溫澈森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說起十二區的事。
“移民地圖上有,不過那裏現在封鎖了。”方修塘說。
十二區如今很少有人提及,連教科書上都删減了這地區的地理內容了,所以大部分人只知道那裏有一片毒氣濃郁的雨林,還有分散的貧民窟标點,充滿神秘,實在是遠不可及。
“你怎麽突然說這個?”
“到了天氣暖和的時候那邊就會解封了,我只是在想他們會不會又重新組建勘探隊…”方修塘的聲音變得遙遠起來,他等藺柯走了才提這件事,“聽說有十一區的人和十二區的人曾經因為漁業的發展而有一段時間的交流,甚至有許多人結成夫妻,生下孩童,你說會不會有十二區的偷渡客來到這邊呢?”
病房內突然一片安靜,溫澈森遲遲沒回複他的疑問。
應綿卻就在門邊,拎着一袋子早餐,就在他們看不見的位置,臉色頹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