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夜訪者
第81章 夜訪者
溫洵昏迷了差不多有三天,送到醫院的當天除了溫至衍有過來,晚上還有幾個應綿不認識的人也在探視時間過來了。都穿着正裝制服,個個看上去都很有威嚴感,大概是管理局的其他高官。不管是作為溫至衍的同事,還是說有其他目的,他們會過來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應綿是作為溫洵的朋友出現的,尹楊則還是那個尹特助,兩個人只當是為了溫洵才認識,靜靜守候着,各司其職。溫至衍比想象反應要淡,沒有對尹楊多問那天的經過,更沒多看半眼在走廊等着的應綿,看樣子是并不在意他的兒子交了什麽朋友。
除了被送來的那天溫至衍在,之後就都沒來了,也因為他之後缺位的時間太長,那天的幾幕溫情的畫面也慢慢像從沒播放過那樣。
在溫洵還沒醒來的頭三天,中途來了不少班裏的同學,好脾氣的班長和生理委員都來了,給溫洵帶來了關心的花束和果籃。其他同學雖然也對溫洵這虛誕的二次分化鬧炸了鍋,但礙于平時跟溫洵比較疏遠,就都沒敢來,但班長還是給他們帶去了溫洵變成了大帥哥的消息。
到了差不多第四天,溫洵醒過來了。
入目就是病房裏已經擺到了地上數不清的花束果籃和補品什麽的,已經睡了太久才醒來,眼前有短暫的白光在閃動,直到那畫面清楚起來,鋪在牆邊的鮮花在他的眼裏卻變得扭曲,漩渦一樣的白色沾着點點紫色,擠匝着,不斷地收緊,直到變成密密涔涔的斑點。後腦有股股酸意,他輕擡起腦袋,感到到了一些濕潤黏乎的東西,那種感覺很清晰,是自己的頭顱裏有什麽化成了一團團的水糊,粘稠的,穿過幹薄的腦殼融化、陷落在了枕頭裏。
天旋地轉。
應綿就靠在床邊守着,一下子就被他的動靜吵醒了。
“溫洵,你醒了?”
他看見溫洵雙手抓着自己的後腦勺,用手掌重重磨蹭着,像是上面有什麽黏膩的髒污,但等他攤開手掌來看,明明雙手幹燥,什麽都沒有。
應綿已經習慣溫洵那已經變得很俊朗的臉,此刻那錯亂的表情,能看出來情況很不對勁。
“你怎麽了?”他試探性問道。
“綿綿。”溫洵看清了他的臉,餘驚未消,“我剛看見了一些東西。”
“什麽?”
“那些花在動。”溫洵指了指地上。
應綿表情變了變,那些花束并不是同樣品種,有些比較小巧的庸俗的都散放着,之間隔着兩個果籃,擺在正中間的是一捧很大且落色均勻的紫色小蒼蘭,形狀很漂亮,全部開着朝向床頭。
“只是一束花而已,別擔心。”
應綿安慰着,溫洵看樣子是精神還沒恢複,應綿幫他從熱水壺倒了一杯水。
“我頭有點痛。”
“你先喝一口水,我叫醫生過來幫你做檢查。”
等到醫生給溫洵檢查完,确定無礙,說只是鎮痛劑過量帶來的副作用,應綿才稍稍松懈下來。溫洵也沒有和醫生詢問什麽,全程配合。
但等人走後,溫洵馬上恢複了冷漠的表情,滿是不馴一屁股坐到了床邊。應綿覺得溫洵看上去已經有了alpha的氣勢。
“溫洵。”他叫溫洵。
“怎麽了,綿綿。”
好在溫洵雖然性情變得不可捉摸,有些莽直了,但還認人,對他還是一如既往。
“你還看到了什麽?”應綿問他。
應綿見到剛才醫生和護士來的時候,溫洵并沒有央纏,也沒把自己看到的東西說出來,只說自己頭疼。溫洵不信任醫生。
這是真心的疑問,應綿确實是想确認溫洵腦中那可能是懸浮在空中,又可能是如同迷霧一樣穿過他身體的幻象,應綿是真心同意這些畫面是存在過的。
溫洵卻搖搖頭,表情凝重,“不記得了,應該只是我亂想了。”
之後溫洵又在醫院住了好幾天,每天都有醫生和護士來給他做檢查,打了很多針,每天做兩次信息素濃度測量,檢查腺體的平複情況,還抽了幾筒血去化驗,但也沒人告訴他任何結果。
依舊還是實驗品,但每天都有人來看他,起碼沒人敢偷偷擄走他了。
過了好幾天溫洵終于出了院,一個人回到了那棟熟悉的公寓。
應綿這幾天因為花店比較忙,還有為了方便做檢查,溫洵不能時時保持腺體的封閉,野性十足的信息素氣息有時在病房裏溢散,兩人一起待着也不方便,他便不陪着了,但他知道溫洵有話沒說完,只是那時候太混亂失序,因為種種顧慮選擇了暫時避開不述。
在這天應綿收到了一條短信。
——綿綿,這是我們秘密聯系的號碼,以後我們就用這個聯系了,因為我應該被監視了,我感覺我的周圍全是眼睛。那天你問我醒來的時候看到了什麽,我看到了那些花在移動,花型漩渦你能想象嗎,還有,我還感覺到其他的,我竟然感覺我的腦漿流到了枕頭上。
應綿久久地盯着那條信息,有些看不懂一樣,短短幾行字竟透着一種難以描述的詭異,卻又似曾相識,他胸口變得陣陣發悶,導致自己無法做很多有用的思考。
——你得告訴你哥哥。
他只是發送了這一條。
溫洵有沒有告訴溫澈森,應綿不知道,只知道溫洵到現在還依然處在混亂中,從腦中幻覺殃連到現實生活的混亂。應綿提過要去陪他,但溫洵沒同意,因為他覺得公寓外面全是監控他的眼線,在大片的黑暗中,那些監視眼就像是水蛙的卵,又密麻又黑洞洞的,全部朝向公寓門口。
應綿覺得更不對勁了。
溫洵就這樣一個人在公寓裏渾渾噩噩地過去了一個多星期,終于有一天他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全所未有的陌生感,他真的變成一個alpha了。
掀開睡衣看到了自己平坦的小腹,還有兩邊長出了點肌肉的手臂,雙頰更是一點礙事的嬰兒肥都沒了。這下子誰都不能再叫他胖子了。
可是他不是很能高興起來,也不知道為何,明明這是從前是做夢都在想着的事。
發給哥哥的信息又有延宕,過了一個多星期都沒顯示已讀,他想讓哥哥跟他說說話,可是就碰上了哥哥最忙的一段時間。
假期剩下的最後半個月,選了一個晴朗的白天,應綿問好地址來到公寓看他,這一趟過來還給他帶了很多零食,有蛋糕,餅幹,還有五顏六色的飲料。
溫洵大夏天還穿着長外套和長褲,公寓裏開着空調,看出來他是打算一直窩在裏面。應綿進來之前還往公寓周圍謹慎地看了看,但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勁的對方,公寓對面只有幾棵枝葉蕭條的樹,樹上只有幾簇在随風動搖的綠色樹葉。公寓附近連輛停留的車都沒有,監控器什麽的應該也不可能,就像是溫澈森當時說的,這是溫至衍選的地方,沒人敢監視溫至衍的家人。
但如果是溫至衍本人要搞監視呢,他明明有尹特助能随時調遣,如果尹楊在反而是安全的,尹楊才是負責監視的,而他從來不洩露任何。可為什麽這尹特助不來了。
不怪溫洵覺得不安,連應綿都覺得自溫洵分化過後,一切都隐隐起了些變化。
溫洵讓他在客廳坐下,去飯廳倒了杯水。
兩個人沒有像從前那樣很自然地說說笑笑,但友誼當然是沒減的。溫洵這幾天過得不好,看上去很是睡眠不足,眼下有明顯的青黑,無助地坐在地毯上抱着膝蓋。
“我哥很忙,沒有時間看信息。”溫洵說。
溫澈森已經走了快兩個月了,一開始可能課程不多,還有點空閑,隔幾天就給他講些在學校發生的事,但之後過去不久就越來越少回話了,訓練和上課時間很長,哥哥只能晾着他。
“有時候我覺得他已經離開很久了。”溫洵感嘆道。
應綿不自覺也小幅度點了點頭,他同意兩個月很漫長這個事實。但在某種程度上看是溫澈森先将他們抛下,那時誰都不知道溫洵會不會出什麽事,結果又是好是壞,應綿了解溫澈森一部分性格,恐怕早已經想到過最壞的,可他還是走了。
他現在如果知道溫洵是正向的二次分化,會不會也松一口氣。有現成的好的就也會偷偷想象沒到來的壞面,比如說溫洵的感染是惡性的,之後就不僅是重來一次一蹶不振了,确診為惡性感染對普通人來說只有無盡的折磨。
應綿不願再想。
最近快要開學了,應綿希望溫洵能盡快恢複,又問溫洵期不期待回到學校。畢竟他已經是正統的如假包換的alpha了,憑着那少年好強心性,怎麽都得到學校炫耀一番,狠狠打一下班裏人的臉。
“誰還管這個啊。”溫洵先搖了搖頭,但還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腦中浮現出一些得意的畫面,“你別說,我現在就想到江晟面前繞行三圈。”
兩個人哈哈大笑,有時候面前有種種解不開的謎團和不能淨除的後患,但性子依舊爽朗,眼前有那麽開心的事,為什麽要更顧着其他那些沒意思的。
在應綿走之前,溫洵和他約好到學校再見,應綿跟他招了招手就離開了公寓。
把人送走,公寓又恢複了安靜,溫洵回到客廳,把應綿給他帶的一瓶提子味的飲料擰開來,咕咕咕喝了一大口,久違的甜味素讓他的喉嚨都通暢了。
晚上開着走廊和房間的大燈睡,因為那幾天的治療讓他的腺體受了不小的折磨,醫生建議他睡覺時可以不貼抑制貼,讓腺體透點氣,抑制針什麽的更是要盡量避而遠之。
當然去到學校就不能這樣了,所以還好趁着這幾天好好養護他那還沒穩定下來的腺體,睡前還因為信息素都溢散在房間裏,書桌上的愛麗絲不斷發出檢測到信息素已經超過住宅排放标準的警告聲。
他充耳不聞,其他的房子離得很遠,根本不會有影響,請愛麗絲閉嘴後他就準備入睡了,呈大字型趴着,臉頰墊着柔軟的枕頭。
這次入睡得很快,心無旁骛。直到聽到了房間裏傳來異響,他猛地被吓醒。
窗戶是開着的,窗簾被風卷出去了一角,發出陣陣呼呼的聲音。已經忘了自己睡前有沒有關窗,他又想起了什麽,那些監視器,奪步走到窗邊,眸底閃着郁郁的光,公寓門前那團手掌大小的黑色真的又來了,雖然他看不清,但就是覺得該像蟲卵那樣。
他抓了抓手臂,應綿今天難得來看他,他就想着不要再傳達壞消息,可事實上他的幻覺還沒褪去。
他面對着窗口坐着,感覺那夜風在源源不斷地吹進來。
突然走廊又響起了點其他的動靜,好像是有人在走動的聲音,一晃而過,溫洵的心跳終于起了不尋常的鼓動,是有人來找他了嗎?
他一步步走到門口,把門打開,走廊開着燈,門口地毯卻并沒有被人踩踏的痕跡。但走廊拼接的地毯是不同的色塊不同的絨面,有的被踩踏過也沒有明顯痕跡,可他輕步走了一段距離,經過了三張地毯到了廚房門口,都沒有痕跡,難道又是他的幻覺嗎?
最終他在廚房門口停下,更前方浴室門口的感應壁燈亮了起來,視野之內出現了一點突兀的痕跡,浴室門前的藍色地毯上,疑似沾上了一點髒污。他往前走了兩步,看清了那髒污。
是紅色,滴落的鮮血。
浴室裏面還有水龍頭開動的聲音。
溫洵擡眼看去。
“你怎麽來了?”
抽了張紙巾在擦着手的方修塘,倚靠着洗手臺,手腕纏着薄薄的繃帶,那血依舊在往外滲出,他對着溫洵笑了笑。
“被你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