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蟲眼
第82章 蟲眼
溫洵表情複雜,“你怎麽來了?”
方修塘一副坦然樣,“我們好久沒見了,不能來看你一下嗎?”
“不好,我要睡覺。”
溫洵扭頭就走,其實他現在誰也不想見,還是方修塘,只說到他成人期那天才來看他的方修塘。約定的時候誰都沒想過他中間還會二次分化,他變了,回憶起那幕單純樣,總覺得心髒有種堵塞感。
溫洵回到房間,拒人千裏般,回到床上拉起被子蓋過頭。
确實比以前要冷漠了些,沒什麽表情的臉,輪廓分明的五官。溫洵從前也算不上胖子,充其量就是臉上多了點肉,但比起那些得了分化紅利的人是落後許多,還要整日在學校挂着那姓名牌,不知道受過多少委屈。
要說這二次分化有什麽不好,顯而易見,唯一的不好可能就是來得太遲了。方修塘這樣想着,又咂摸,或許還有一點,就是不知道性格是不是也翻新了,會不會再不喜歡理人了。
溫洵蓋着被子背對着門口,一動不動,窗簾依然大開着,他揪緊了被角。走廊和房間裏都沒有聲音,但他感覺方修塘還沒離開。也不知道人是從哪來的,是不是又是通過他房間裏的這扇窗,所以他驚醒時才會發現窗戶是開着的,讓他模糊了睡前是窗戶打開的還是關閉的記憶。那方修塘要想離開的話,應該也要通過這扇窗,為什麽還不來。
溫洵卷在被窩裏偷偷想了一串,他這幾天特別焦慮,除了應綿沒跟其他人說過話,本來今晚這一覺狀态還不錯,但是剛才又驚醒過來,不出意外是又确認了窗外那可疑的東西,是頻繁的幻覺還是真的有監視器,他已經不想知道了,只想等自己緊繃的精神松緩下來。
可方修塘還沒走,他無法跟他共處一室。終于溫洵還是心一橫,扯開被子坐了起來。
結果眼前的場景讓他恍惚,像是重複了無數遍的場景,房間開着白色的燈,只有他一個人。
原來方修塘沒跟到房間來,門口的門依舊保持着他推開的那個弧度,走廊靠門的燈也沒有任何被人影遮擋的痕跡,方修塘并不在,像是憑空失蹤了一樣,像是從沒來過那樣。
真奇怪,又想要人走,但看到人不在了心裏又空落落的。還是說……這其實也只是他的幻覺。方修塘根本沒來,他只是太壓抑了。
溫洵低着頭,感覺腦袋發起悶來,閉上眼睛感覺到在腦中的黑暗上空有幾圈白線,圍着他意識裏那個眩暈的中心,不斷擴散,像是水面的波紋。
少頃他痛苦着重新睜開了眼睛,因為眼眶被擠壓得太用力,眼前還恍有一道模糊的彩色的光紋。
突然聽到砰的一聲,在廚房傳來了聲響。
他拖鞋都沒穿,跑了出去。
廚房裏燈亮着,方修塘從微波爐裏拿出了一碗白色的東西,只調了點油的雞胸肉,右邊手腕還傷着,只能吊着一邊手把櫥櫃打開,拿了另一個幹淨的碗出來。
轉眼看到站在廚房外面的人,溫洵睡衣松垮,拖鞋都沒穿,直挺挺站着,臉上有些迷茫的神色。
方修塘感覺眼皮跳了一下,“你怎麽了?”
他走過去,也是到了跟前才感覺到溫洵那周身怪異,本以為是第一次真正分化,總有些後遺症,但已經在醫院治療完,又回家休息了那麽久,按理說也該調整過來了。
眼前這個樣子卻跟被什麽附身了一樣。
“不好意思,我太餓了。”方修塘以為是自己的出現擠占了他的休息空間,正聲道,“我吃完就走,我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溫洵沒有說話,方修塘看着他那稍稍有些汗濕的額頭,擡頭用手背刮了一下。
“溫洵,你到底怎麽了?”
感覺身前人的身影晃了一下,但沒有倒下,方修塘本來個子就高,現在溫洵分化之後跟他個子差不多平行,搖搖欲墜都是假象,只看見溫洵那直視過來如有實質的,有些怨毒的眼神。
看來他今晚真的來錯了。
“你是不是來吓我的?”
他聽到溫洵悠悠出口一句。
“我告訴你,我不怕你。”
“?”
确實方修塘一失血整個人就變得蒼白,白紙片一樣,可這叫供血不足,溫洵早看習慣了,只總疑問他是不是要死了,說是男鬼還太早了些。方修塘竟一本正經從他自身找原因,質疑起自己那至少二十年都不會再變的氣色,自然不是源于這裏。
可溫洵還沒動,也沒個下文。
“你是不是忘記我是誰了?”方修塘試探道。
終于溫洵轉了轉眼睛,那雙有着黑色瞳仁,眼皮低淺的雙眼中散發着一種滞凝之意。
“我以為你是我幻覺裏的人。”溫洵說。
旁邊的微波爐這時叮了一聲。
過了十分鐘左右,方修塘支使無處不在的愛麗絲把房子裏所有燈都開了,周遭褪去了所有壓抑的悶沉,一下只有明亮。不一會兒還于明亮處響起了陣陣音樂聲,是方修塘喚起了愛麗絲自帶的娛樂模式,立體環繞式在房子裏開始播放一些舒緩的音樂。
方修塘捧着兩碗雞胸肉拿到飯廳,溫洵已經穿好了拖鞋在飯桌旁找了個椅子坐下了,面前薄荷味醒神的冰水已經喝去了大半杯,看來經過這一系列的柔性糾錯,讓他恢複了一些神智,要不是他開口方修塘是怎麽都想不到溫洵是陷入了幻覺。
“你餓嗎?”方修塘很自然地其中一個碗推給他,“可以放點調味的醬。”
“我不餓。”溫洵抹了把臉。
“噢。”方修塘也沒多勸,挑着碗裏的肉就吃起來。
他真的餓了,從黑市出來就直接來的這邊,自從他去了黑市之後兩人就沒聯系了,也怪黑市是個與外面信息斷絕的地方,溫洵二次分化的事還是藺柯善心大發告訴他的,他知道這消息時都是一個星期之後了。
“你為什麽又受傷了?”
溫洵看着他,那纏着繃帶的手腕,高高纏到小臂上,那傷口的位置似乎和第一次送去醫院時的相近,可眼下還不止是手,外面能看到的傷口還有不少,額頭貼着幾塊紗布,拳頭滿是大面積刮擦的痕跡,甚至脖子靠近動脈處還有一道結了痂的平滑劃痕。
“我最近都在拳場。”方修塘說。
“這樣一看,還不如你在外面好。”溫洵別過了臉。
“沒關系,做一次星期休息一個星期,這個星期暫時沒事做。”方修塘語氣輕松。
說得好像這只是體力活,溫洵冷冷地盯着他,幾秒後發覺自己看得太認真,有點不适應般又移開了視線。
“但是又是手臂。”溫洵小聲呢喃。
“緊張時就應該吃點東西。”
方修塘沒聽到他說的話,他吃東西很快,碗裏已經空了,說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直到溫洵發現方修塘撐着臉在看他。
看着方修塘這見怪不怪的模樣,溫洵不知為何有些不自在,他記得他分化之後每個人見到他的臉都會露出驚訝的表情,或深或淺,可方修塘就不會,他似乎接受良好。
“你不會驚訝嗎?”他忍不住問了出來。
方修塘嘴邊含笑,“驚訝什麽?”
“我變成這樣子了啊。”
“你變成哪樣?你不還是你嗎?”方修塘的語氣依舊放松。
突然溫洵一下像踩到了實地,感受到了久違不在的踏實感。方修塘說得對,他還是他,他這幾日的迷茫全因他還沒接受自己是自己。
他低下頭,有時候方修塘就是有這種三兩句話就能點化人的魔力。
“但還是會有點驚訝吧。”方修塘又說,“真的一點可愛的影子都沒了。”
“……”
對一個剛結束分化的人來說,再要對比從前只會引起敏感反應,正如不該對一個從前的特征是五官稚嫩的人提起可愛這一詞。
溫洵心裏卻翻湧起一陣奇怪的感覺,并非不容半分質疑的權勢感,反而平靜,怎樣才是一個正常alpha該有的反應,他分辨不清,只得轉移了話題,“我剛以為你走了。”
方修塘咳了一聲,“不能剛來就走吧。”
“你剛剛說幻覺……”方修塘終于提起這件事,“你是不是做夢了?”
溫洵搖了搖頭,簡單道:“我今晚睡覺沒做夢。”
“那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是你幻覺裏的人?”
溫洵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恨這沒完沒了,更唯恐說了只換回只是精神太緊繃休息一下就好了這樣能容納人卻全無用處的話,但又呼之欲出。
“你一定會覺得很好笑。”溫洵還是說了,他需要傾訴,“我每晚都能從窗口見到像蟲卵一樣監視着我的東西。”
方修塘愣住了。
“沒關系。”知道這次也不會引起重視,溫洵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知道你們看不到。”
“在哪裏?”
卻聽到方修塘問。
“在……”溫洵蹙眉,遲疑道,“就在公寓門口吧。”
方修塘一下子站起身來,語氣急迫,“等等。”
溫洵看到他徑直往房間方向去了,他懵了兩秒,馬上也跟了過去。
房間裏窗簾呼呼往外翻飛着,方修塘這是又跳窗出去了。他心跳得極快。
他從窗口看去,看到方修塘的身影消失在公寓門口那幾棵樹後面,夜風中樹上的那些葉子輕輕搖動着。
而方修塘很快就回來了。
在這明亮的房間裏,方修塘的頭發有點亂了,表情森然,正低頭凝視着,他手裏拿着什麽。
溫洵腳步似有千斤重,慢慢走了過去,當看到方修塘手裏的東西時,他忍不住捂住了嘴巴,不知是想尖叫還是想幹嘔。
方修塘手裏是拿着一片葉子,而上面真的有一團黏連在一起的黑色蟲卵,足有幾百顆,密密麻麻黏附在這一小片葉子裏。而那些蟲卵的腹部中間都有紅點。
那就是監視器。
“這不是你的幻覺。”方修塘的聲音像死水一樣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