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隕月族影妖大都為女子。

天生心軟，且容易受騙。

是故，也許是為了彌補她們這種弱勢，所以她們天生就有一種能力。

這種能力是她們生下孩子，剝除一部分妖力後，将會慢慢失去情感，和對所愛之人的記憶，然後妖力快速飛漲。

助她們成仙。

“像我，便還差一步。”月祈緩聲道：“雖然不是很想做神仙，但身體的本能控制不了。”

“所以為了不傷害你母親，我選擇将你留給你母親，然後離開了你們。”

并以為，就此一生，她都不會再和二人相見。

誰曾想，姒翡執念太深。

不僅找到了她，還為了找她，竟把命都賠了進去。

真是個傻子。

月祈默默想。

接着道：“你身體裏也有隕月族的血脈。”

“所以你生下這個孩子後，大概會和我一樣，遺忘一切，失去所有情感。”

而這，也就代表：“你若真心喜歡山下那個女子，就得做出選擇。”

選擇離開她。

“不。”可姒月卻搖了搖頭，否認月祈道：“我和你不一樣……”

姒月停頓了下，然後道：“我不喜歡她。所以也沒必要離開她，更不會忘了她。”

姒月語氣肯定。

月祈聞言，久久望了她一陣，最後點點頭，道：“但願吧。”

話落，她為姒月繼續倒茶。

姒月慢吞吞又喝了兩杯，随後算着骊歌也該起來了，這才和月祈分開，下山。

……

山下木樓。

清晨晃眼的日光照進窗扇。

骊歌躺在床上，鴉睫微微顫了顫，接着緩緩睜開眼，坐起。

她揉了揉太陽穴，難得安穩的一覺讓她還有些貪戀被子裏的溫暖。

可時間已經不早了。

她得在姒月起床前，為她準備好早飯。

這般想着，骊歌輕輕拍了拍臉頰，努力打起精神。

接着側過身，想去問姒月今早要吃什麽。

結果……叫她沒想到的是，姒月并不在她身邊。

她身邊的位置空了……

姒月又跑了。

這是骊歌的第一反應。

她下意識下床，準備去找人。

但剛動作，窗邊便有一道黑影滑進，接着姒月的聲音響起：“我在樓下。”

姒月告訴了骊歌自己所在。

骊歌聞言，瞬間心安下，回了姒月一聲：“好。那我現在下樓。”

随後人便一個瞬身，消失在房間裏，坐到了樓下。

樓下，姒月準備了早飯。

不過她廚藝不精，因此只做了最簡單的白粥，以及一道配粥吃的鹹菜筍絲。

有些清淡。

姒月原以為骊歌會不喜歡吃。

但骊歌卻說好吃。

很意外。

姒月想，也許是骊歌口味獨特。

骊歌卻在想，姒月沒有離開她的感覺真好。

吃好早飯，骊歌和姒月一起收拾桌子。

桌子收拾好，骊歌又撲進了小廚房。

閑來無事，她又開始琢磨給姒月做糕點。

姒月陪在她身邊。

時不時給人打下手。

二人配合默契。

很快，一蒸籠梅花糕出爐。

骊歌端到小廚房外。

香飄十裏。

骊歌用竹簽串起其中一塊梅花糕，遞給姒月。

姒月接過。

梅花糕上還飄着熱氣。

她一邊吹，一邊吃，發現骊歌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簡直比湫芳城最好的糕點師傅都要厲害。

但……姒月思緒一頓，吃梅花糕的動作停住。

“骊歌……”姒月看向還在忙活着串梅花糕的骊歌，微抿了下唇，随後在對方朝她看來時，道：“我生這孩子，起碼還要大半年。時間太久，你可以先回湫芳城，等我快生時，再來的。”

骊歌是湫芳城少城主。

若因為她，就不顧自己的職責，這實在不應該。

她也實在不想做對方的拖累。

于是就勸對方離開。

卻不想，骊歌果決道：“我不會走的。”

她放下手裏串梅花糕的竹簽，然後道：“你不必為我擔心湫芳城的事。湫芳城裏，我已經将我所有的親随都安排給了骊筱。有她們在，湫芳城不會出事的。”

骊歌保證。

姒月聞言，仍有顧慮。

但骊歌卻先她一步，又道：“另外，你若想永遠留在芳蕪靈境裏，我也可以一直陪你。”

她一字一句鄭重說。

顯然，對骊歌而言，姒月已經比她原有的職責更重。

她也更在乎她。

所以哪怕叫她抛棄一切，她也願意守在姒月身邊。

只是……姒月恐怕不想她守在她身邊。

因為她不喜歡她。

骊歌知道這點。

也知道姒月大概是想再次推開她。

因為沒有人會希望一個讨厭的人跟在自己身邊——

“好。”可姒月忽然開口。

聲音雖然很輕，但每一個字都清楚落進骊歌耳中，道：“那我們一起住在這。”

姒月沒有拒絕骊歌。

她的想法是，既然骊歌願意陪她，那她也喜歡和她在一起。

除此之外，她沒再想更多。

就這樣答應了下來。

于是二人便徹底在芳蕪靈境住下。

每日，骊歌就研究菜譜，做姒月愛吃的東西。

而姒月，就負責吃。

偶爾吃多了，她就會和骊歌在芳蕪靈境裏四處逛。

時不時，還會撞上下山的月祈。

月祈每回看見她們，都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接着給姒月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種眼神，姒月起初不懂。

但後來，随着她漸漸記不清一些事開始，她漸漸明白了。

原來，她是喜歡骊歌的啊……

姒月忍不住悵然。

這份悵然在後來不知道哪一天開始的雨季裏愈發加深。

她神色一天比一天沉重。

骊歌發現不對勁時，以為姒月是害怕生子時帶來的痛苦。

于是向她保證，她不會讓姒月一個人承擔這些。

可結果，姒月聽了她的話後，神色更加凝重。

她的笑越來越少了。

骊歌也曾想過姒月這種變化的原因。

但沒來得及想出個所以然，姒月就在一個雨夜提前生子。

那晚，大雨滂沱，雷鳴陣陣。

月祈趕來後，便将骊歌趕出了房間。

她沒有給理由。

骊歌也沒有問。

因為骊歌也有自己的事需要做。

她一個人坐到了靜室裏。

手腕上，靈犀镯閃爍暗紅色的光。

她曾向姒月說過，她願意承接對方所有的痛苦。

她沒有說謊。

她閉上眼，額間細密的汗在不斷咬緊牙關時冒出。

胃裏翻江倒海。

她痛得想吐。

與此同時，姒月也在大汗淋漓一陣後，忽覺痛苦沒有想象中那般厲害時，意識到了骊歌在做什麽。

“阿娘……”

姒月第一次這樣喊月祈。

月祈守在姒月身邊。

她正在用術法緩解姒月身上的疼痛。

但一聽姒月喚她，她立馬朝姒月看去，問：“怎麽了？”

月祈面色也有些蒼白。

可姒月此時已經無暇關注到這些。

她只顫着手，拉住月祈的手腕，接着将三顆紅饴糖塞進她手裏。

“這糖，一顆給你，還有兩顆，麻煩您幫我給骊歌，還有我的女兒。”姒月有氣無力說。

說罷，她忽然蹙了蹙眉。

月祈見狀，忙回握住她的手，道：“好。我知道了。我會幫你轉交給她們的。”

她答應了姒月。

話音剛落，姒月便徹底卸力。

接着，一聲啼哭在雨夜裏響起。

姒月兩眼失神一瞬，接着在意識回籠後，努力撐着一口氣，道：“給我……給我一張紙……”

……

骊歌回過神時，耳邊是嬰孩不斷的啼哭聲。

聲音很響亮。

她呼吸頓了頓，旋即起身，離開靜室，徑直去了卧房。

卧房裏，月祈抱着襁褓裏的孩子在哄。

但骊歌看了眼她，視線就立馬一轉，尋找起姒月。

姒月比孩子更重要。

骊歌目标明确。

卻不想……

姒月不見了……

又一次……

又一次不見了……

骊歌心跳驟停。

一瞬間，她想過無數可能。

但最後，她只看向了月祈，聲音很冷道：“姒月呢？”

她想知道姒月去了哪。

可月祈顯然不會告訴她。

月祈只道：“這是她叫我轉交給你的東西。”

月祈給了骊歌兩顆紅饴糖。

這糖，骊歌見過，也知道它的寓意。

因為她也曾在來喜鎮，想為姒月抓一顆這樣的糖。

但可惜那次，她忙着抓姒翡，錯過了機會。

“姒月說，這兩顆糖，一顆是給你的，一顆是給這孩子的。”月祈說。

說着，她又抽出一只抱孩子的手，從桌上拿起一張紙。

“還有這張紙上的內容，也是她最後想對你說的話。”

姒月将紙給骊歌。

骊歌默了默，接過。

紙上的字有些抖，但骊歌還是認出這是姒月的字跡。

她說：“從此你我，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她欠了她什麽？

骊歌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欠了姒月許多，以及：“我會找到她的。”

不管是用靈犀镯，還是烏子爐，她都會找到她的。

可月祈卻在這時候道：“你若找她，只會害了自己，也害了她。”

骊歌不信，她道：“我不會害她。”

月祈聞言：“但有些傷害不是你能控制的。”

她道：“隕月族生子後，會失去感知萬物的情感，同樣也會失去對愛人的記憶。而你，是姒月喜歡的人。”

“她喜歡你，所以正在遺忘你。這種遺忘是不可逆的，但在有一種情況下例外。那就是死亡。”

“如果你讓她在忘記你後，又想起你，那她一定會死。”

“就像我一樣。因為阿翡死在了我面前，所以哪怕我并不為此感到傷心難過，但我的心還是碎了。”

“我會死在不久以後。”

“但在此之前，我想替我的女兒再做最後一件事。”

“那就是希望你，不要害她。”

“讓她好好活着，不論是做妖，還是成仙。”

“請讓她好好活着。”

“不要打擾她。”

“好嗎？”月祈懇求骊歌。

她需要骊歌一個承諾。

而骊歌聽了月祈的話後，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只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她希望月祈是在騙她。

月祈亦是。

但可惜，事實就是如此。

月祈道：“我的話會在我死後得到驗證。”

“屆時，還得麻煩你将我埋到阿翡身邊，她已經等了我很久了。”

月祈語氣輕飄說。

說罷，她低頭，看着懷裏的孩子，忽又想起姒月交代的另一件事，默了默，道：“此外，這孩子的名字，姒月說，不要和她有任何關系。”

骊歌：“……”

骊歌擡頭。

她看向月祈，然後又看向月祈懷裏的孩子。

片刻，颔首：“好。我知道了。”

“我會按你說的做的……”

她給出月祈承諾。

月祈點點頭，随後垂眸。

有一瞬間，她感覺眼前的一切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時，她也是這樣離開的姒翡。

只是這次，她們的女兒不會再重蹈她的覆轍。

她會有她不一樣的結局。

她會有她嶄新的人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