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趁骊歌外出,姒月取下靈犀镯。

接着在身上貼了一張骊歌當初給的掩息符,遮掩住氣息,躲過了城中骊歌親随的眼睛。

順利出城,一路朝東開始趕。

芳蕪靈境就在湫芳城東面不遠的地方。

姒月日夜兼程,趕了兩日,終于在第二日晚,太陽落下地平線,月亮遙遙升起時,趕到了腦海中那張地圖指示的地方。

面前是一片幽靜的大海。

海上,皎皎月華灑落在流動的海浪上,銀光閃爍,仿佛有無數條銀色的小魚在海上跳動。

“嘩啦——”

忽地,海浪像是感知到了姒月的存在,倏然翻起了更高的浪。

浪水拍打到姒月腳下,浸濕了姒月的鞋襪。

姒月不由低頭,旋即就見自己腳下的影子像是生出了自己的意識,它脫離她,緩緩朝海水中游去。

而海水一觸及它,也驀地從中間分開,為影子鋪出了一條由貝殼、海螺組成的路。

路不只是為影子準備的。

姒月定了定神,随後擡起腳,跟着自己的影子踏上那條路。

路上的貝殼、海螺雖然聯結并不緊密,但人踩上去,卻走得很穩,很結實。

姒月于是不禁放慢腳步,

看起翻湧得幾乎比天高的海浪高牆。

高牆很壯觀,她在裏面只有一個極渺小的點。

就和腳底下的海螺、貝殼差不多。

她們都不會被人刻意注意到。

卻不想——

“姒月!”

一聲猝不及防的呼喊,挽留住她。

她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同時耳邊,嘈雜的海浪聲也逐漸消歇。

她回頭。

看向披着月光朝她跑來的人,心好像在一瞬間停滞。

“骊歌……”

姒月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接着在對方将她整個抱住,鼻尖熟悉的氣味萦繞時。

一顆懸着的心落下。

“你怎麽來了?”

她莫名的,好像也有些依賴起對方。

以至于對方出現時,她第一反應竟不是“她怎麽會找到她”,而是“她總算來了”。

“抱歉。我在你的靈犀镯上動了手腳。”

骊歌抱住姒月,像是抱住失而複得的珍寶。

然後先道歉,接着解釋道:“我怕你再離開我,所以就在靈犀镯上落了追蹤的術法。只要你戴過它,我就能知道你去了哪兒。”

骊歌沒有隐瞞姒月自己做的事。

而姒月聞言,也沒有太多意外,只淡淡道:“原來如此……”

她輕輕靠在骊歌身上。

骊歌道:“帶我一起走,好嗎?”

她多少已經猜到姒月要去哪兒。

姒月亦知曉骊歌來意。

她安靜了好一陣,最後沒再違背本心,低低嗯了聲:“好。”

她答應了骊歌。

二人一起進芳蕪靈境。

芳蕪靈境就在海浪高牆的盡頭。

那有一個傳送陣。

二人踏足的瞬間,海浪高牆傾塌,同時,她們也消失在了陣法中。

轉而,出現在一座高山上。

雲蒸霞蔚,如堕煙海。

遠遠有一輪橙紅色的太陽懸挂在金黃色的天幕裏。

人似進了仙境。

“我在山腰處等你們,你們自行前來。”

驀地,一個虛無缥缈的聲音在雲海中遠遠傳來。

聲音很陌生。

但二人皆知它的主人是誰。

神色一斂,正色,随即骊歌扶住姒月,緩緩順着山路,朝山腰走。

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一片竹林出現在視野中。

竹林裏,一個身姿綽約的女子站立其間。

她身前是一座青石碑。

碑後是一片墳茔。

“來了。”女子聽見身後的動靜,轉身,一張臉與姒月有幾分相似,但神情更冷,也更淩厲。

“我是月祈,你應該知道我。”女子向姒月自我介紹,全程,沒有多看骊歌一眼,只對着姒月說:“我是姒翡曾經的道侶,也是你阿娘。”

月祈表明身份,話落,又轉過身,只留給二人一個淡漠的背影道:“這墓是姒翡的。她死在十日前。死因是,壽數耗盡。”

月祈沒有拐彎抹角,如同講述一件件稀疏平常的事般,簡單說了有關姒翡的這些事。

說完,她便陷入沉默。

直到姒月問:“我母親身體向來康健,為何會突然壽數耗盡?”

月祈這才又一次開口,道:“你母親外表康健,內裏卻早已因靈氣耗盡而千瘡百孔,藥石無醫。”

也是因此,月祈沒能救回姒翡。

只能在對方死後,遵從對方遺願,将人葬在了這山腰竹林中。

“另外,你母親之所以會靈氣耗盡,則是因為我。”月祈說到這一頓,但真相倒沒有太複雜。

不是什麽因愛生恨,也不是什麽相愛相殺,而是……

“她為了找我,多次使用禁術,将自己耗費了個幹淨。像烏子爐,便是她最後一次以身為祭催動,方才找到了我。”月祈徐徐說。

說罷,她複又沉默。

姒月也沒什麽想再問她的。

靜靜在姒翡的墓前站了許久,片刻上前,蹲下,将一塊紅色的東西放到姒翡碑前。

那是一塊紅饴糖。

被人做成星星的樣子,是祝人好運的。

但可惜,姒月沒來得及親手送出。

只能現在将它放在這,祈盼姒翡能在另一個世界收到。

“杳杳……”而月祈看着姒月将紅饴糖放在姒翡碑前,倏地開口,視線下移,落到了她肚子上:“你有孩子了?”

她話是疑問語氣,但神色肯定。

眸光一轉,便瞥向了骊歌,旋即眉頭微蹙:“她的?”

月祈終于分了一部分注意給骊歌。

骊歌面不改色看月祈。

二人對望間,姒月站起,擋到她們中間:“是。”

她承認了。

月祈不由将視線又放回姒月身上,無聲幾息,随後道:“既如此,那你便先在我這芳蕪靈境住下。生孩子前,哪都不要去。”

月祈留姒月在芳蕪靈境。

姒月默了默,沒有拒絕。

月祈又道:“放心。我留你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我們隕月族生子與尋常人不同,我得守着你。”

月祈解釋了自己出發點。

随後她手輕輕一擡,三人消失在竹林中,轉而一座木樓出現眼前。

月祈道:“在芳蕪靈境的這些天,你們就住這。有什麽缺的少的,便來山頂尋我,我給你們安排。”

作為長輩兼東道主,月祈漸漸放軟了态度。

可姒月依然不知道該怎麽和她這位阿娘相處。

于是聞言,也只是不自然嗯了聲,回了一個字:“好。”

月祈看出這點。

心裏倒沒有什麽不高興。

而是想着,她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既如此,她便也沒必要繼續留這同人有一搭沒一搭尴尬。

所以姒月剛說一個“好”字,她就很貼心地離開。

剩下二人在原地站了小會兒,随即骊歌攬着姒月進了木樓。

樓裏,月祈雖說有什麽缺的少的可以幫她們添置,但事實上,這裏該有的都有。

甚至連小廚房都有。

一應俱全,根本就不用再操心。

“我們上樓休息吧。”

一樓是小廚房和其他功能的空間。

骊歌和姒月走了圈,骊歌提出上樓。

姒月微微颔首。

二人于是上二樓。

二樓空間比一樓小,只有一間卧房,還有一間靜室。

靜室是供人修行的。

骊歌默默望向它,抿唇。

姒月開口道:“別看了。那不是住的地方,同我睡卧房吧。”

自她第一次從來喜鎮出逃回來後,骊歌就沒再和她睡過一張床。

對此,姒月一開始不在意,但後來,她發現她已經習慣了骊歌的存在。

有時,對方不在身邊,反倒無所适從。

所以秉着不委屈自己的原則,姒月拉着骊歌,沒給對方拒絕的機會,直接進了卧房。

卧房裏,也許是施了什麽術法的緣故,很暖和。

姒月一進去,就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随後道:“早些休息吧。我累了。”

她已經奔忙了好幾日了。

現在好不容易停下來,整個人透出疲倦。

骊歌見狀,默默給她施了個清潔術,接着二人同床共枕睡下。

骊歌抱住姒月。

姒月也習慣性地往骊歌懷裏縮了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一夜安睡。

翌日。

姒月先醒。

她望着陌生的房間出神了會兒。

随後在一抹黑影爬上床幔時,目光一頓。

片刻,她也化作一片流動的影子,從卧房房門出去,離開了木樓。

徑直上山。

山頂,有一座竹屋。

屋前的院落裏,月祈靜靜在一張石桌上煮着茶,狀态悠然。

“這麽早就醒了?”

姒月進院子後,月祈擡眸,一抹黑影鑽進她腳下的影子裏。

她語速緩慢道:“看來有些話,你還是很想問。”

月祈神色淡淡看姒月。

昨日,有骊歌在,姒月一些話沒問出口。

所以今早,她便主動将人請了過來。

母女二人終于在一張桌子上坐下。

月祈為姒月倒了一盞茶。

這茶對姒月身子有益。

月祈等她喝了口,方才惜字如金道:“問吧。”

有什麽想問的,她都不介意回答。

姒月也不客氣,開門見山便道:“您當初為何要離開我母親?”

姒月已經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很多年了。

她一直有個猜測,“是因為我嗎?您不喜歡我,對嗎?”

姒月曾聽鄰居,還有瑤芳的母親說過,姒翡和月祈感情很好。

好到所有人都以為她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可後來,姒月出生了。

月祈一生下她,就如人間蒸發般,消失在了湫芳城。

是故,姒月一直認為月祈不要姒翡是因為她。

因為月祈不喜歡她。

結果……

月祈卻道:“你是我和阿翡相愛時生下的孩子,我怎麽會讨厭你。”

她定定看着姒月,片刻垂眸,輕聲嘆了口氣,道:“我離開你們,并不是因為讨厭你們,而是因為……我無法再愛你們。”

“出于身體本能,出于隕月族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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