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許晚一握着她的腳,寸寸摸索了起來,并未發現腫脹、骨頭錯位。
似挑逗一樣,被撫過的皮膚竄起陣陣癢意,像地底的樹根,四面八方地胡亂延伸着。
葉知秋縮了縮腳,“癢。”
語氣輕輕,帶着兩分羞意。
許晚一停下手,擡頭看着她,片刻後,開口的話仿佛帶了一絲嘆息,“哪裏疼?”
“小腿。”
“為什麽疼?”
“大概,踢多了?”
她也不是很确定,自從四年前小腿受過重傷之後,她就再也不能從事舞蹈專業了,還不能用力過度,今天拍打戲時,她的腳踢了挺多東西的,舊疾複發也不一定。
許晚一低頭,眼前的褲子很寬松,只需輕輕一撩就能撩上去,可是一只冰涼的手阻止了她往上撩開的舉動。
葉知秋摁住她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收回腳,“那個,我好像又不是很疼了,可能過一會就好了。”
她膝蓋處有一道長長的疤,巨醜,像荒野的荊棘一樣,遍布在她的皮膚上,誰看了,都會被上面的尖刺刺傷眼睛,她不想讓許晚一看到。
空空的掌心被冰冷的空氣撫摸過,激起的涼意順着毛孔滲入身體,一寸一寸冰封她體內滾燙的血液。許晚一冷靜下來,站起身,俯視着她,神色漠然,“既然葉小姐不疼了,那就回你自己的房間吧。”
說完,她率先邁步進了房間。
砰一聲,門與門框的碰撞将葉知秋震了個顫,她呆呆望着緊閉的房門,又開始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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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第四次哭,來勢洶洶。
啪嗒,啪嗒,寬松的卡其色褲子像被雨淋濕了一般,瞬間暗下一塊,溫熱再冰冷。
客廳裏漸漸響起壓抑的哭聲,沖刷着時間的沙漏,随着最後一粒沙子流盡,堵不住的哭聲也跟着傾瀉而出,遍布房子的每個角落。
許晚一站在房間門後,擡手搭上門把手,猶豫片刻,終是抵不住內心的疼惜,又打開門走了出去。
眼前的人屈起雙腿,埋首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應該是哭得太狠了,有些喘不上氣。
許晚一眼裏閃過一抹無奈和不甘,最後妥協地将她抱進懷裏,輕拍着她的脊背。
為什麽?為什麽她總要被葉知秋拿捏,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為什麽她的心總是不由她自己控制?
半個鐘後,葉知秋大概是覺得丢人,抽抽噎噎地埋在她懷裏不肯擡頭,還不忘悶悶地控訴她,“許晚一,你現在怎麽這麽讨厭了?”
是你讨厭,什麽都不肯說,當年的事也小氣地不肯給個解釋,開始有了很多秘密。
“我這一生就哭過三次,這是哭得最厲害的一次,你要用什麽來賠我的眼淚?”
用下半輩子賠。
“你現在怎麽動不動就甩臉色?冷暴力我,還拿話噎我。”
嗯,她錯了,她應該一見面就親她,把她親得迷迷糊糊再帶到床上為所欲為的。
……
葉知秋埋起頭發洩了很多自己的不滿,許晚一一聲不吭地聽着,在心裏默默回應她。
最後,葉知秋把委屈發洩完之後,推開許晚一回了自己的房間,洗澡,睡了個好覺。
徒留許晚一在711的房間裏承受着不甘與妥協的撕扯,将她這個容器撕得疲憊不堪,卻還要收拾戰場。
許晚一看着險勝的不甘,苦笑一聲,直接躺倒在沙發上。
她也想歡歡喜喜地向葉知秋告白,然後幸福地在一起。
可是,九年的時間太久了,久到很多事情都開始模糊,很多開始都無頭無尾。而她,不想要這樣的開始。
第二天一大早,葉知秋戴着墨鏡,領着落後半步的方圓,氣場全開地走到劇組,忽略路過的許晚一,直直走進化妝間,裏面還一個人都沒有。
“方圓,幫我找一個冰袋過來。”葉知秋坐在化妝鏡前,将臉上的墨鏡取下,對着鏡子照了照。
方圓見了,立馬驚呼起來,“天吶,秋秋姐,你的眼睛怎麽腫成這樣了?”
“昨晚追劇了,太感動,哭了一會兒而已。”
方圓不知道信沒信,欲言又止了一下,便匆匆往外跑了。沒一會兒,她又捧着個冰袋回來了,“秋秋姐,我幫你敷吧,這個很冰手的。”
葉知秋對她笑笑,“還是我來吧,你去幫我倒點熱水過來。”
方圓走後,化妝間就剩她一個人了。
葉知秋拿着冰袋龇牙咧嘴,昨晚怎麽就哭成那樣了呢?真是丢臉。
但是許晚一竟然一句話都不說,連哄人都不會了,真是讨厭。
好一會兒之後,方圓回來了,其他化妝師也陸陸續續地進來了,連顧盼也來得有些早了。
這次顧盼沒再維持着高冷的人設獨自坐在梳妝臺前,而是直接朝葉知秋走了過來,對着她明豔動人的臉打量了一番,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小葉這是,把眼睛哭腫了?”
大爺的,她冷敷熱敷齊上陣,還是沒能掩蓋昨夜的狼狽嗎?
葉知秋內心又開始罵許晚一,面上卻雲淡風輕地揚揚唇,把對方圓說的借口又拿出來說了一遍。
顧盼明顯不信的樣子,對着她笑得意味深長,轉身又坐回了自己的梳妝臺前。
等葉知秋上好妝出來便看到顧盼正坐在她的專屬小椅子上對着許晚一笑得一臉嬌羞。
定定看了她們幾秒,幹脆不過去了,走到自己的小棚子坐下,安安靜靜地看劇本。
她不愛跟人争,更何況有些東西争也是争不來的。
不一會兒,劇組竟然開始發奶茶了,還是她最常喝的那家,葉知秋捧着熱奶茶發起了呆。
這是劇組的福利還是許晚一的安排?為了給她買一杯奶茶,就請了全劇組的人,像以前還不太熟的時候一樣,為了給她送零食又不想太突出,就也把零食送給了別的同學,明明那些同學跟許晚一連話都沒說過兩句。
許晚一還以為她不知道呢,殊不知她和那幾位同學啥都聊,在多方信息中輕而易舉就猜了個大概。
“我想給你一樣東西,但因為不熟,所以我順便多給了在場的所有人。”這句話說的就是許晚一這樣的人吧,別扭又不會表達,一件小事都要用上彎彎繞繞的小心思才行。
但是被她這樣特別對待的人就會感到很幸福,表面看似大家都一樣,實則大家都只是跟着主角沾光而已。暗戳戳的,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只有愛與被愛的人知道。
葉知秋吸一口熱奶茶,感覺全身都暖融融、甜滋滋的。
“哎,知秋,過來聽講了。”這時,梁禮之拿着個喇叭對着她喊了一句。
每次開拍前,許晚一都要給演員們講講戲,這大概就是她們導演的通病吧。
葉知秋一手捧着熱奶茶,一手拿着劇本,慢悠悠朝她們三人走過去。
可是她的小椅子被人占了,葉知秋只好漫不經心地站在旁邊。随後,許晚一站了起來,她假裝活動一下腿腳,接着不經意地站在葉知秋面前,舉起手裏的劇本,泠泠講解起來,梁禮之看了也跟着站了過來。
看着不情願從她的小椅子上站起來的顧盼,葉知秋暗笑一聲,感覺自己是勝利者一樣,咬着吸管的唇挂着得意之笑,暗戳戳的。
許晚一餘光一直放在她身上,這會兒不由也跟着揚揚嘴角。
好像昨天晚上的那點摩擦消失了一樣,她們又隐晦地玩起了暧昧。
今天沒有打戲,這讓葉知秋輕松了不少,她的腳也好了很多,只有一點點疼而已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不過,她好像有點感冒了。
拍着戲的時候,她沒忍住打了個噴嚏,這條要重來了。
拍完之後,她回到監視器前的小椅子坐下,想看看剛剛打噴嚏時有沒有很醜。結果,巨醜,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了,兩個嘴角還向下壓,像個鬼一樣。
葉知秋不忍直視,扭頭想讓許晚一删了,結果卻看到對方在沖感冒沖劑,然後那杯感冒沖劑就被遞到了她面前。
“喝吧。”
許晚一淡淡說道,卻讓葉知秋鼻尖一酸,差點又要哭出來。她真的不是愛哭的人,但是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被人關心照顧過了,自從她的親生父母不在之後,屬于她的關愛也随之逝去。她只能自己照顧自己、照顧炤炤,告訴自己要比以前更堅強才行。
可是現在她突然很想被人照顧照顧,被許晚一呵護呵護。
葉知秋默默接過感冒沖劑,微低着頭一點一點抿着微燙的照顧,慢慢咽着溫暖的呵護。
沒一會兒,葉知秋突然覺得喝進身體的關心好燙好燙,像雷電一般驟然閃進她的腦海,劈得腦子有點暈乎乎的,雷擊過後的熱氣從鼻子噴了出來,滾燙滾燙的。
葉知秋進醫院了,因為她在劇組發燒燒得暈了過去,吓壞了好幾個人,特別是許晚一,不管不顧就抱着她離開了劇組。
“39.7℃,再高一點就要燒壞腦子了。”
醫生的話不斷在腦子裏重播,一遍又遍地生出懊惱,她為什麽就沒早點察覺出來。明明她的臉都被燒紅了,明明她的眼神都有點不聚焦了,明明她站着的時候都晃了一瞬,明明……
明明很多小細節可以看出不對勁,可她卻刻意忽略了。許晚一心裏的自責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着她的心髒,一呼一吸都難受得緊。
許晚一看着病床上嘴唇毫無血色的人,眼裏閃過一抹掙紮,好一會兒之後,俯身在她滾燙的額間落下一個輕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