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山洞外瓢潑大雨嘩啦啦地響,襯得洞內異常安靜,燃燒的樹枝不時地發出一聲哔啵的響聲。濕潤的泥土和草葉的氣息迎面撲來,沈嬿回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聽到柳玠的話,她反駁道,“這附近一直很太平的,誰也沒想到——哎哎你做什麽!”
柳玠蹲到她面前,脫下她左腳的翹頭雲履,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在腳踝處摩挲着捏了捏。嗯,腫了。
沈嬿回被這突然的舉動驚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下意識往回撤腳卻沒掙開。
“這是懲罰小姐思慮不周差點出事,事後還頂嘴。”
他翹起唇角說着,明滅的火光映得他膚如暖玉,擡頭仰視的眼眸中好似春水流轉,沈嬿回與他四目相對呆愣了片刻忽然聽到清脆的一聲“咔嚓”。
他動作太快,沈嬿回甚至在他收回手後才抱着腳叫了一聲,“好痛!你怎麽這麽突然。”
柳玠無所謂地攤了攤手,“這種事就是要出其不意才好,提前告訴你只會讓你更害怕。”
沈嬿回試着小幅度動了動腳,果然沒有那麽痛了,她擡頭真心實意道,“謝謝你。”
柳玠對她的謝意不置可否。
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兩人在山洞內又待了會兒,待雨勢漸收,沈嬿回便催着他趕緊回去。
“出來這麽久又遇到這種事,家裏肯定急死了。”
柳玠抱臂站在一邊,“荒郊野嶺也無個車駕來接,小姐的腳現在可走不了這麽多路——”
沈嬿回默了默幹脆道,“求求你了,帶我回去吧。”
柳玠:“……”無語片刻,他還是沒忍住譏諷道,“倒是沒見過哪家高門小姐如你這般爽快低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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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挺拔清瘦的身姿半蹲,沈嬿回手腳麻利地爬上他的背,像只樹袋熊一般手腳牢牢鎖住,語氣歡快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嘛,面子什麽的,都是虛的。”
柳玠被身後乍然貼上來的柔軟弄得僵了一瞬,他努力忽略背後古怪的綿軟觸感,回過頭皮笑肉不笑道,“知道小姐惜命了,不用貼這麽緊,不會摔了你的。”
沈嬿回悻悻地放松了手腳,“哦。”
話雖這麽說,但柳玠一看就沒怎麽背過人,他倒是仍舊身姿挺拔如松,可苦了趴在他身上的沈嬿回。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沉甸甸的書包挂在他身上,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悄悄地往上爬一點才能緩解胳膊的受力,胸口也被他清瘦的脊骨硌得發痛。不知道是第幾次正努力地往上爬的時候,柳玠忽然一掌拍在她膝蓋上冷聲道,“再磨蹭亂動就自己走回去。”
沈嬿回瞬間僵住不敢動了。
腰間和背後纏人的磨蹭雖然消停了,但耳邊溫熱的氣息和甜暖的女兒香仍然源源不斷地傳過來,柳玠煩亂地騰出一只手狠狠抹了一把發癢的耳側。
沈嬿回看着他煩躁的動作更加老實了,心裏默念自己就是個物件兒,生怕他真的将自己丢下。
柳玠在無人的地方用輕功趕路,因此路程趕得極快,待到入了城才慢下速度。
時值黃昏,城中幹道兩旁林立的行肆已經點起了燈籠,夜市的攤販沿街叫賣,不少百姓正在街上閑逛,糖畫攤子的甜香氣馥郁,城中彌漫着濃濃的煙火氣息。
柳玠背着她在夜色中穿行,到沈府附近的一個拐角遇上了帶着人馬救人的沈将軍。
沈嬿回戳了戳柳玠的肩,示意他快放自己下來。不過沈父愛女心切,平日教導也不過口頭上嚴厲,此刻見到她渾身破破爛爛,漏在外面的膝蓋還挂着彩,眼中已經溢滿了心疼之色,完全忽視她是被一個陌生男人背回來的事實。
沈嬿回腳剛沾地還沒走兩步就被沈父攬過來仔細看了看,“可有哪裏受了傷?”
沈嬿回搖了搖頭,“就稍微挂了點彩,爹爹不用擔心。”她想着正愁怎麽讓父親接納柳玠留在府裏,又接着作哭腔道,“今日多虧這位恩公及時出現救了我,不然女兒不知還能不能見到爹爹了。”
沈父這才把目光分到柳玠身上,朝他抱拳示意,“大恩不言謝,小兄弟日後若遇上麻煩盡可向沈某開口。”說着就領着人進了家門。
沈嬿回剛跨進門檻就被撲上來的胭脂抱住了,“小姐嗚嗚嗚,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您要是出了事奴婢也不活了。”
“哎呀好了好了,我沒事,我們先回去我要換衣服。”沈嬿回揉着懷中小丫頭毛茸茸的頭頂說道,随後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嬿回回去後先叫人送了熱水沐浴,她傷的倒是不重,就是腿上和手臂處有些淤青和擦傷看着頗為吓人,胭脂給她的擦傷上了藥後又找了一件寬松的月白色常服。
“小姐,您試試衣服可會碰到傷口?”
沈嬿回依言動了動覺得沒什麽大礙,她擺了擺手問道,“你們是怎麽得到消息的,可是唐小姐回來了?”
“回來了,唐小姐慌慌張張地來府裏說你們遇上了刺客,夫人就急忙去尋了老爺。”
沈嬿回點點頭,“她可還好?”
胭脂拿着帕子給她絞着濕發道,“唐小姐無事,已經被她兄長帶回去了。”
說到這裏,沈嬿回忽然意識到少了一個人,“柳玠呢?”
胭脂方才滿心滿眼都是小姐,這會兒才想起來,“好像是跟着老爺去了前廳,老爺說不準是把他當成了見義勇為的俠士,這會兒要招待他呢。”
沈嬿回:“……我們也過去。”
兩人到時,前廳已經擺上了琳琅的美酒菜肴,沈父坐在正堂中,沈母與柳玠分坐在他左右側。
沈父拿起酒盞與柳玠碰杯感慨道,“今日與柳小兄弟真是一見如故,你初來皇城,不妨先在敝府住下。”
柳玠唇角含着腼腆笑意,“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又來了,沈嬿回在心底無語道,她這個便宜老爹最是欣賞這種熱血的江湖少年,再加上救了她,可謂是讓沈父對柳玠好感度飙升。也不知道柳玠這厮又編了些什麽花言巧語,竟然讓她爹主動留他住下。
沈嬿回到了以後,沈母又摟着她仔細問了身上的傷,向來溫柔的眸中湧動着後怕。在問到那些刺客的身份時,沈母似是想到什麽,顧慮到在場人多又住了口。
沈嬿回在席間悄悄看了柳玠一眼,少年薄紅的唇被酒水潤澤得發亮,連着喝了好幾杯,他眼中似有些朦胧醉意。接到沈嬿回暗示的眼神他才借口不勝酒力離了席,沈父連忙仆從帶他去了主院的東廂房休息。
柳玠一走,沈嬿回斟酌着開口,“爹爹,今日那些人的目标似乎只是我一人,是咱們家的舊敵還是……因為我的婚事?”
沈父雖是五大三粗的武将,但到底是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多年,對此事心中自有思量。如今朝中奪儲之争二皇子與五皇子風頭正盛,若是沈嬿回嫁予王家,那麽沈家也就相當于與王家一同綁在了二皇子這條船上,如此一來,五皇子勉力維持的平衡将會被打破,天平将會徹底偏向二皇子方,這顯然不是他想看到的。
可他也不敢對沈嬿回下殺手,誰都知道沈将軍愛女如命,若是将來事情敗露,無疑是給自己添了一位勁敵。故而只是派人擄走她再徐徐圖之,說不定還能賊喊捉賊邀個功,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中途會冒出來個柳玠,這才讓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能逃脫。
沈父沉吟片刻,面上露出幾分傷感,“嬿兒就當真這麽喜歡王家那小子?”
他本不想參與朝中站隊,當初沈嬿回為王銘所救後就鬼迷心竅一般非要嫁他,他想着只要寶貝女兒過得幸福,支持誰倒也沒什麽所謂,可他後來又聽說王銘那小子對這門婚事多有抵觸,對他的嬿兒也是幾番羞辱,如今更是給她招來禍端。
沈嬿回知道父親此刻的為難,但她這時也無法說出什麽寬慰的話,只好捏着筷子目光閃爍,沈父看她這副姿态也不逼她,只揮揮手示意她吃完就回去休息。
夜裏。
沈嬿回本來回來時思緒繁亂,可這一天奔波下來身體已是疲憊到極點,此時疲累酸痛交加,沾床沒多久就睡着了。
夢中似乎仍在被人追趕,她拼命地往前跑,被路邊瘋長的荊棘纏繞捆住,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掙紮,身上傳出裂帛聲,那些尖刺橫生的荊條刺入她的血肉。
她驚恐地看着,忽然眼前一道刺眼白光,那些荊棘退縮片刻,她猛地掙開往前跑去,身體卻是猛地一輕,宛如被人托舉至半空,輕盈而安心。
柳玠靜靜站在她床前,黑暗中眸光流轉,饒有興致地看着沈嬿回在床上四腳朝天不停地撲騰着,錦被不知何時被她踹到床腳,身子正在一點一點地朝外移動。
她眉頭死死皺着,每往外移動一點就松開一分,好似床下是什麽安全之地。
柳玠看着她離滾下床僅差毫厘,抱臂思索着要不要接住她,忽然身上一緊,胡亂撲騰地人猛地抓住了他一片衣角,随後又借力往外挪了一段距離。
騰空了呢。
柳玠身體快過意識,腦子反應過來時,就已經将她接住橫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