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東方日出，絲絲縷縷的晨曦照進安靜的小院中，幾人捧着面碗安靜地吃着，入口之後不約而同地對了個視線又垂下頭繼續默默地吃。
不過這微妙的對視還是被沈嬿回捕捉到了，“不好吃麽？”她猶疑着問道。
柳玠出現的突然，她還沒來得及自己嘗嘗，就直接端給他吃了。
魏淵和陸知微自然不會說什麽不好的，兩人都是極有涵養之人，又深知沈嬿回這個千金大小姐下廚不易，能做出來煮熟就已很是難得。
胭脂自然也不會說什麽，自家小姐從小有多嬌慣她是最清楚的了，所以這一碗面她格外珍惜，別說難不難吃，就算有毒她都會吃下去！
沈嬿回覺得不對勁，她走到胭脂旁邊，用筷子夾了一小段嘗了嘗，随即又嫌棄地吐了出來，“呸呸呸！”
面湯太鹹了，而且那個面不知道怎麽回事，又硬還有點發苦，總之就是難吃。
“你們都別吃了，不然我們一會兒啓程看看路上有沒有飯館吧。”沈嬿回覺得很不好意思，讓尊貴的王爺和禦史嫡女吃這種東西，人家還面帶笑容地吃下去了。
不過——她暗中用眼刀子剜了一眼柳玠，要不是這小子騙我說好吃，我怎麽會大言不慚地邀請大家來吃？随後又有點慚愧和感動，難道他是為了不想她失望故意作戲吃的那麽香？
柳玠看懂了她的意思，聳肩攤了攤手，唇角往下一拉一臉無辜道，“我是真的覺得很好吃。”
沈嬿回的表情一言難盡：“……你以後，吃點好的吧。”
簡單收拾過後幾人便上路了，走之前沈嬿回往菜籃子裏放了幾塊碎銀，好歹是用了人家的東西，應該給點報酬的。柳玠看到後笑了一聲，“小姐出手可真大方，這些銀子都足夠把這個小廚房買下來了。”
“嗐，就當日行一善給自己積福了。”以前她是不信這種東方玄學的，但現在穿書這事兒都發生了，還有什麽不信的？
他們這一路趕的不急，路上游山玩水一般停停走走，有時路過山林邊聽穿林打葉聲邊行路，倒是比在府中時打着扇子還要涼快。
幹糧吃完路上又暫時沒有遇上飯館客棧時，柳玠和魏淵便去林中找些野菜野果、打點山雞兔子之類的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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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嬿回覺得新奇，有一回也跟着他們進了林子，夏日林間草木豐茂，林中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她走過去洗手卻發現有兩條肥魚呆呆地飄着，溪水清澈，那魚好像懸空了一般。
她看了會兒便要下水捉魚，卻不料那魚兒只是看着呆，她甫一入水，那魚兒便嗖地一下子游開了。
沈嬿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聽到一聲嗤笑，還沒等她惱羞成怒，在溪畔的樹上坐着的少年手腕一翻，兩枚銀針射出，那兩條漏網之魚就一下子翻了肚皮。
樹上的少年跳了下來，一邊朝外面走一邊慢悠悠道，“今天加餐。”
高高的長馬尾在身後蕩起纏綿的弧度，少年的背影看起來挺拔潇灑。沈嬿回搓了搓手，興奮地去撈那兩條肥魚，随後很狗腿地跟上他稱贊道，“這一招真實用！什麽時候能不能教教我？”
柳玠笑的恣意耀眼，看着她高興得亮如繁星的雙眸道，“也不是不行，”語調轉了個彎，在她興致最濃時接着說，“不過小姐要想做到這程度，可能得下輩子了。”
沈嬿回一下子就垮起了臉。
晚間他們停下休息，用火折子點起篝火，叉了今天的魚和打的山雞來烤，陸知微在一旁用小樹枝插了一些傘頭橢圓的蘑菇也烤了起來，篝火哔哔啵啵地響，幾人圍坐在林子邊緣，倒有幾分野營的感覺。
陸知微看蘑菇的一面烤好了，便翻動着去烤另一面，沈嬿回注意到她的動作，挪過去仔細看了看她手上拿的蘑菇，半晌蹙起了眉。
“怎麽了沈姑娘？這蘑菇可是有什麽問題？”陸知微問道。
沈嬿回其實沒看出什麽問題，只是隐約記得一首歌，于是神神秘秘道，“陸姑娘，不知你們可聽過一首歌。紅傘傘，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後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親朋都來吃飯飯，吃飯飯有傘傘，全村一起躺板板。”
“這些蘑菇就是白色的……”
陸知微喃喃道，她雖然沒有聽說過，但是這個歌詞的意思一目了然，吓得她一下子白了臉，扔掉了手裏烤了一半的蘑菇。
看到她被自己吓到，沈嬿回笑的前仰後合地跑開了。陸知微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被耍了，笑着就要去捉她，“阿回是不是在騙我？”
“哎不是不是！這野蘑菇确實挺危險的。”沈嬿回笑着讨饒，幾人都不太有這種野外求生的經驗，也不認得蘑菇的品種，最後索性都沒吃。
幾人吃過東西就在這邊休息了一會兒，沈嬿回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看漫天星辰，繁星點綴在安寧漆黑的夜空，是她在現代的城市裏沒見過的美景。她沒有注意到的方向，柳玠看着躺的四仰八叉看星星的她，臉上是少見的柔軟神色。
馬車大概走了六七日，終于在這天日近午時到了杭州府。
沈嬿回的外祖父江氏一早就遣了人來接，馬車一到城門，魏淵和陸知微便向他們辭行了。
“此次有公務在身，就暫且不去貴府叨擾了。待過段時間安定下來，必去府上拜訪一趟。”魏淵笑着道。
這一路下來，沈嬿回與陸知微的關系親近了不少，此時話別時頗有些依依不舍，“那說好了，到時候陸姐姐可要記得來看我。”
陸知微笑着點頭，兩人也沒有問及江府的位置便離開了，畢竟杭州府首富家還是很好找的，稍微一打聽就能尋到。
馬車過城門時被守衛攔下來照例盤問，沈嬿回拿出準備好的文書下馬車，這時忽聽車廂壁被人叩了幾聲，沈嬿回一轉頭率先看到了一堵牆似的杵在她身後的柳玠。
柳玠面色不善地攔住了兩個青年，後頭那個身姿筆挺清隽，墨發用玉冠束起，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人如三月新柳，清潤又俊朗。前頭那個笑出一口白牙，劍眉星目，前額留出兩縷長長的龍須劉海，後腦的頭發只用了一根玉色發帶半束，頸間纏着玉石鑲嵌的銀色項鏈，蘊藉風流又不失少年意氣。
“你就是嬿表妹吧？”
沈嬿回愣愣地點了點頭，表示不認識這兩位帥哥，只聽前頭那個人道，“我叫江連，家中行二，是你的二表哥。”
他說着，伸手拽過後面那位笑着介紹道，“這是我大哥江璧，也就是你大表哥了。”
江璧也含笑點頭道，“祖父一大早就叫我們在這裏等着了，專等着表妹你來呢。”
沈嬿回了然地點頭，心中嘆道，她娘這一系的基因是真好哇，族中子弟皆是俊朗不凡。随後笑着跟他們打了招呼，“大表哥，二表哥。”
看他們一路舟車勞頓，江璧也沒再多寒暄，直接将人領上馬車回府，“去家中再說吧，表妹這一路辛苦了，還有這位……小兄弟？”
他看着面前劍拔弩張的柳玠一時不知這倆人的關系，也不好稱呼。沈嬿回伸手扯了扯柳玠的袖子，讓他不必這麽緊張，都是自家人嘛。
随後一行人便上了江府的馬車，一想到要來接多年沒見的外孫女，沈嬿回的外祖父江知年便派了家裏最寬敞的馬車來，內裏鋪着金銀絲織的軟墊，案上放着香茗，絲絲縷縷的檀香從瑞獸金爐中飄出。
“表妹，不知這位是？”
江璧謹慎地詢問柳玠的身份。沈嬿回還沒開口，柳玠便冷聲道，“小姐的貼身侍衛。”
盡管他強調了“貼身”兩個字，對面的兩個青年還是松了一口氣，江璧笑了笑沒說話，江連卻是個大大咧咧沒什麽心眼子也沒什麽情商的，他此時就長籲一口氣拍了拍江璧的肩膀道，“嗐，我就說嘛，是侍衛啊，不是情郎就好！”
其實方才他們老早就看見這輛馬車了，只是遠看着兩人背影還以為是誰家小夫妻，便沒敢認。直到後來看到沈嬿回的側臉，與她母親江氏長得很像，便過來相認。
江連此言一出，一時車內幾人的臉色都僵住了，江璧拂開弟弟搭在他肩上的手救場道，“二弟平日裏跟他那群狐朋狗友混不吝慣了，說話就是這般不三不四的，不過人還是不錯的，表妹你別介意，日後就習慣了。”
沈嬿回尴尬地點了點頭，這确實是夠混不吝的。
江連也趕緊道，“是啊是啊，我不太會說話，表妹你可別在意。嗐，說起來，你小時候來江府還是跟我關系最好呢，整天追在我身後要我抱，你可還記得？”
柳玠忍着怒氣聽了半晌，此時終于忍不住一個眼刀子飛過去，江連吓得喏喏閉了嘴，只覺得這周遭的空氣都驟然冷了幾度。
沈嬿回悄悄伸手拍拍柳玠給他順毛，又讪笑着說，“不太記得了，二表哥。”
江連很是遺憾地嘆了口氣。
馬車很快就到了江府，沈嬿回一下馬車就感受到了江南園林的別致典雅，不同于皇城的朱門繡戶富麗堂皇，這裏的房子均是青磚黛瓦，府內山石園林，游廊水榭不絕，使人不出城郭而享山林之美。
江連被柳玠瞪過之後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随後又叽叽喳喳地跟她介紹府裏的情況。
江家在沈嬿回的母親這一輩一共三個孩子，其母江氏是最小的，上頭還有兩個哥哥。江璧就是大房所出，下面還有個妹妹，在江家行三。江連是二房所出，下面還有一對龍鳳胎弟弟妹妹，如今尚是八歲的稚童。
待到前廳時，沈嬿回的外祖父母早就領着一家子人心焦地等着了，是以他們甫一進來，沈嬿回就被一個身着绫羅，雍容華貴，頭戴點翠抹額的老夫人迎面抱住了。
沈嬿回肖其母，而她母親江氏又是多年未歸家的，當初未出閣時，她就是家裏最小且唯一的女兒，說是江氏老夫妻的掌上明珠也不為過，這下子見到沈嬿回，可是疼到了心坎兒裏。
老夫人當下就抱着她哭叫着“心肝兒”，拉着到身邊坐下了，随後又見過了一衆舅舅、舅母們，腳下圍着叽叽喳喳的小孩子。
由于場景一度非常混亂煽情，就連沈嬿回脾氣這樣好，又比較有耐心的人都覺得有些吵鬧窒悶了，她抽空偷偷看了柳玠一眼，對方許是顧念着這些都是她的親人，倒是沒有露出要殺人的神色，但仍舊是面沉如水，看着就是個冰雪塑成的人。
是以當老夫人說着沈嬿回這一路勞累，要帶她下去看看給她準備的院子時，沈嬿回忙道，“我在這再陪外祖母和舅母們說會兒話，讓我的侍女和護衛先把東西送去院子裏吧。”
多年未見的外孫女願意親近自己，她的外祖母自然是高興的，當下就拉着她的手親親熱熱地說話，又讓府裏的丫鬟們擺上了午膳。
江家給沈嬿回備下的院子叫毓秀苑，是府裏景致最好的一處院落，柳玠和胭脂跟着府裏的仆從往那處走，在青石小徑的拐角處忽然被一個嬌蠻女聲叫住了。
“站住。你們是誰？這是要做什麽？”
府裏的小厮擡着沈嬿回的行李聞聲忙停下，見到來人打了個招呼，“三姑娘，這些都是表姑娘帶來的随從，正要去毓秀苑修整呢。”
“毓秀苑？我找祖母求了多次都不給我，那個表妹一來就直接給了她？在這等着，不許去。”
胭脂聽的心裏咯噔一聲，這個三姑娘想必是小姐的表姐了，可聽着語氣極為不善，像是十分不喜自家小姐，若是日後給她家小姐委屈受可怎麽辦？
她悄悄轉頭望了一眼這個三姑娘，生的是個小家碧玉的長相，秀麗溫婉，但頭上寶石珠翠卻裝扮得極為華麗，細細的柳葉眉蹙起，看着卻有幾分不好相與的蠻橫。
江玉瑩說着便走近了來，那小厮額頭冒汗，心裏也極是為難。這是老夫人安排的，他自然不能違逆，但三姑娘他也惹不起。
“這是你們家老夫人的決定，不服就去找她商量。”柳玠沒看她，反倒抄着手直直地站着，肩上背着沈嬿回粉色的小包袱，說完後就率先朝前面的毓秀苑走去。
“你！你給我站住！”
柳玠聞言神色不耐地頓住了腳步，頭也不回道，“三姑娘還有何指教？”
江玉瑩噔噔噔就走到他面前，正要将這個不懂事跟主子頂嘴的下人罵個狗血淋頭，待走到他面前看清這人的面容是卻愣住了。
她本以為自家大哥二哥就已是人中玉樹，相貌哪怕是在這喜好俊雅，沉迷打扮的江南子弟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她甚至還一度審美疲勞，眼高于頂，才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定親。
可沒想到面前這個下人竟有這樣一番好面容，貌若好女又氣質冷冽，高挑挺拔，他站在那裏，就讓她一眼為之心旌搖蕩，他不屑的眼神，更是激起了她無窮無盡的征服欲！
“你、你們家小姐要住這個院子？可以，大家都是表姐妹嘛，不過我有個要求，你跟了我，這院子就給她住，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