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被陸知微用這種暧昧的語氣打趣,沈嬿回不禁大窘,擺了擺手道,“啊他,一直都很體貼細心的。”

卻不料這句話聽上去更是暧昧,她反應過來後臉色微紅,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了。陸知微善意地笑了笑也沒再打趣她,只溫聲道,“早些休息吧。”

簡陋的小床上重新鋪了厚厚的被褥,暄軟又暖和,沈嬿回擁着被子不知何時睡着了。

次日就是柳玠的生辰了,許是心中惦記着這回事,她一早就醒了過來。

天色尚還朦胧,熹微晨光乍洩,從破了洞的窗棂中透進幾絲光亮。胭脂還在她外側睡着,沈嬿回輕手輕腳地繞過她,輕聲打開門,發現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濕潤的空氣清新涼爽。

沈嬿回在院子裏四處看了看,發現這個院子裏倒是有個小廚房,估計是給這裏的上值人員提供午飯的。她進去看了看,發現還有些食材,面粉、蔬菜、雞蛋以及調味品之類都是有的,可見平日裏也是開火的。

俗話說得好,要想抓住一個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作為一個獨居的現代社畜,平時但凡有空就會少吃外賣自己下廚,沈嬿回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信心的。

她點上油燈,在廚房裏轉着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那一小袋子面粉上。既是生辰,有什麽比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面更為應景呢?

面條嘛,雖然她以前做的都是現成的面條,但是跟家人一起住時好歹也見過她媽媽和面團,想來也不是很難?

她拿了個大碗,往裏面加了面粉,又一點點地加水揉捏,待到面粉和成面團了,便把它拿出來放在砧板上用力按揉上勁,摔摔打打半天,她捏了捏覺得硬度差不多了,便拿出擀面杖将其鋪展開壓薄,随後又用刀将鋪開的面皮切成小細條。

切完之後她還循着記憶裏她媽的操作,往面條上加了點面粉,防止它們粘到一起。做完這些,沈嬿回甚為滿意地點了點頭,準備進行下一步驟,開火燒水。

可四下一看就傻了眼,她不會用這種傳統的竈臺生火。不過她蹲下研究了會兒,竈臺邊堆着一些樹葉和枯枝幹柴,應該也不難?

她往竈臺裏先填了許多枯枝,又放了一把樹葉引火,拿了邊上的油燈往裏面點火。

沒想到這柴火沾了昨日的潮氣,只見前頭那些易燃的葉子乍一接觸油燈便“嘩”地燒了起來,火苗猛蹿吓得她往後快速挪了兩步,手撐在了地上,随後火苗燒到那些濕柴,汩汩嗆人的濃煙就從竈臺底下冒了出來。

“噗!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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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嬿回咳嗽着站了起來,緩過來之後,低頭一看火好歹是點着了,她又加了點幹柴便去洗了點青菜放在旁邊備用,準備等水開下面條。

柳玠本來就只是合着眼假寐,此時聞到了不尋常的煙火味兒瞬間警醒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外面尚早的天色,這個時辰不應該有人生火才對。莫非是院子裏走水了?不應該啊,昨日才下過雨不說,這裏又不似那些大戶人家的府邸徹夜點着燈燭。

想到燈燭,他忽地想起昨夜讓驿長送給沈嬿回的那些東西,便動作迅捷輕盈地如貓一般起了身,徑直往她住的房間去。

不料剛到院子裏,就看到西南角的那個小廚房裏冒着汩汩濃煙,青灰色的煙霧後,一個臉上黑一塊白一塊像小花貓一樣的少女正立在竈臺邊忙碌。

他頓住了腳步,站在檐下默默看了她一會兒。

女子華貴潔淨的衣裙上沾了面粉,也不知她怎麽搞的,裙角還有一大片灰和塵土,那張嬌美的面容上也是被面粉和煙灰糊的亂七八糟,偏生她自己還不知道,正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鍋鏟攪和鍋裏的面條,又不時地蹲去竈臺邊看看火。

柳玠說不清自己當下是什麽情緒。

驚訝麽?她一個千金大小姐,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平日不近庖廚,怎麽在這荒僻的小驿舍裏反倒還下起了廚。偏偏還是今日……

柳玠一直都記得自己的生辰,今日是他的生辰日,也是多年前他母親咽氣的日子。在王家那個深深的荒僻小院裏,那個美麗又絕望的女人像寒風中的鳳尾蝶,在凜寒的風霜中漸漸凋零。

記憶中的母親對自己是很溫柔的,但他的童年絕對算不上美好。她能給他的東西太有限了,所以即便傾盡了自己全部的溫柔,能帶給他的也僅僅是那麽一點點溫情而已,而這些溫情,甚至抵擋不了她本身帶來的風雨。

而且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若說喪母之痛仍清晰如昨那絕對是騙人的,也許是時間能撫平許多東西,但他仍會在自己的生辰這段時間難以自抑地情緒不佳,甚至徹夜地睡不着覺。

那畢竟是這個世間唯一一個,曾對他溫柔、真心愛護過他的人。

沈嬿回用鍋鏟翻動着鍋裏的面條,覺得差不多了,就抓了一把旁邊的青菜放進去,她想了想,又把籃子裏唯一的一顆雞蛋打了進去——他太瘦了,這麽高的個子這麽瘦怎麽能行?況且,生辰就該吃點好的。

她熟練地在鐵鍋沿上單手打了個蛋,結果不小心碰到了鍋,被燙的嘶了一聲,手下意識地縮了回來吹吹。

不料下一刻就被人捉住了手,拿了張浸水的濕帕子貼了貼。

沈嬿回吓得差點跳了起來,捂着心口看他,“你是貓嗎?怎麽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的啊。”

柳玠唇角扯了個不太自然的笑,他頓了頓,問道,“你在做什麽?”

他一問這個沈嬿回可就精神了,她忙搬了張小杌子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把他按到杌子上坐下,“你等一等啊,正好差不多了。”

柳玠個高腿長的,此時縮在那小桌子小杌子之間雙腿只能并起來斜斜放着,看起來憋屈極了,偏生他臉上的表情呆呆的,看起來竟有種莫名的乖巧。

沈嬿回一邊撈着鍋裏那個,她用自己精湛的刀工切出來的一長條長壽面,一邊滿意地回頭看他,表情慈愛的像看乖孫的老奶奶。

雪白的面條盛在面湯裏,旁邊放了幾根碧綠的青菜,還有一個形狀亂七八糟的蛋,雖然賣相不好,她吸了一下鼻子,但還是挺香的,除了食物本身的味道,還有點香料的香氣。

“當當當當!長壽面!”

沈嬿回把面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笑的燦若朝陽,眼角眉梢都是明媚的氣息。這裏只有一個杌子,她就蹲在他旁邊托着臉催促,“你快嘗嘗呀,本小姐親手做的呢。”

柳玠愣愣地看着面前散發着熱氣的面,一時間竟忘了動作,經沈嬿回催促,他的眼睫才顫了顫,然後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哎哎,你慢點,吹一下啊,剛出鍋呢。不燙嗎?”沈嬿回扒拉着他的手急道。

就算她主動下廚這事兒讓他再感動也不至于這樣吧,這人看起來智商像是下降了八百個點,這麽燙的面挑起來就往嘴裏送。

“不燙。”柳玠抿了抿唇,感受到上面非同尋常的熱度。

“那、好吃嗎?”沈嬿回托腮眼睛亮晶晶地問他,太久沒下廚了擔心自己手生,而且這裏條件實在有限,現代那些好吃的合成調味品都沒有,面的味道自然也會大打折扣。

柳玠眨了眨眼,神情看起來很是乖巧,輕聲道,“好吃。”

他吃的很慢,很珍惜的樣子,沈嬿回撚了撚手指,隔着衣服撫上了懷裏放着的手帕,蹲在旁邊一時又猶豫了起來。

他會不會嫌棄自己繡的帕子啊,要是他還是像那天一樣譏諷她,她一定會氣的把碗蓋在他頭上!

她蹲着那裏一會兒揪着小眉頭看一眼正在吃面的柳玠,一會兒又很是憂心的側頭嘀咕,柳玠注意到她糾結的模樣,問她,“怎麽了?”

“沒,就是——”她還是慢吞吞地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錦盒,“就是給你準備了個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柳玠睜圓了眼睛,這個意料之外的長壽面就已經讓他受寵若驚了,疑心這不過是多日夢魇未眠而見到的幻覺,而她說還有禮物?

沈嬿回把盒子塞到他懷裏,又蹲着挪遠了一步道,“你不喜歡也不準告訴我!不對,不能說出來!”

柳玠遲疑地摸向錦盒,“那我打開了?”

沈嬿回點點頭。

柳玠緩緩打開錦盒的蓋子,裏面是一張手帕,淡淡的櫻粉色絲綢滑軟膩,上面繡了一簇紅色的花,深深淺淺的花色由濃烈轉向淺淡,花枝延伸至左上角,一只大雁展翅停駐在枝頭,像是高飛的雁終于找到了栖身之所,又像是花枝托起大雁即将送它展翅翺翔。

“這是,你繡的?”柳玠茫然的眨了眨眼,一瞬間很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覺得心髒酸酸軟軟,像是被什麽東西填滿了一般飽脹。随即他突然想起了什麽般,臉上露出幾分懊惱的神色,“你那陣子在繡的是這個?”

沈嬿回覺得尴尬,猛地站起來背過身道,“對啊,你當時不是還說我繡的東西是拙劣品,要是不喜歡就還給我好了。”

她說完本來想在他張口發難之前将那帕子拿回來,不料在地上蹲太久了,乍一起身頭暈眼花的,眼前直冒星星,柳玠及時起身扶住她。

“我哪有說過不喜歡?”

沈嬿回想起他那時的話,越想越氣劈手就要去奪,“你都說是拙劣品了。”

柳玠一手扶着她,一手将帕子舉高,憑借着身高優勢,沈嬿回就是跳起來也夠不着,她努力了幾下就放棄了這個可笑的舉動。算了,本來就是要給他的,不被退貨就行。

柳玠笑着道,“我就是喜歡拙劣品怎麽了?”随即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帕子,俯身湊近了沈嬿回耳邊,“況且,我瞧着小姐的手藝比霞織坊的繡娘可好多了。”

沈嬿回沒忍住笑了,随即又強行板下臉,“哼,你慣會哄我!”

這時那邊的驿舍突然傳來了動靜,胭脂揉着眼睛走了出來,她記着小姐睡在自己旁邊,沒想到一睜眼她人卻不見了,這才趕緊出來尋。

“小姐——這是什麽?”胭脂瞪大了眼睛走上前。

柳玠見有人出來,便慢條斯理地将那帕子妥帖地疊好放在胸前的衣襟裏。

“嗯?”沈嬿回一邊面上故作不知地問道,一邊擺手示意他動作快些。不料等胭脂走過來了,他還沒疊完。

“這是小姐繡的手帕,怎麽在你這裏?”胭脂走近了看到那面熟悉的手帕,這還是小姐在她的指導下,紮了無數次手繡出來的呢,她再熟悉不過了。

面對胭脂震驚又心痛的眼神,沈嬿回一時無措,不過随後腦筋一轉,按着她的肩膀道,“你一定餓了吧?來吃面吃面~”

這時魏淵和陸知微他們也都醒了,正一塊朝這邊過來,沈嬿回索性将他們都叫了過來。她揉的面團多,此時鍋裏剩的面條一人來個半碗還是夠的。

她剛招呼着大家吃面,忙活完一轉頭就看見柳玠黑了臉,面沉如水怨氣沖天的看着她。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湊過去低聲哄他道,“長壽面是獨你一份的呀,你看他們的面和你的都不一樣呢。”

确實,柳玠看過去,發現大家的碗裏面條都是一小截一小截的,只有他的面,為了寓意好,是長長的一整條,他心裏那股翻騰的怨氣才好了些。

不過,柳玠低頭看她微紅着臉哄他的樣子,仿佛他是什麽三四歲的稚童需要人哄着一樣,他側過頭想着他才不在乎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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