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江家人多,兩房又各自有自家的院子,所以平時都是在各自的院子吃飯,也就每月初一十五或者逢年過節、有要事之類的大家才會聚在一起用膳。

老夫人顧念着沈嬿回一路上勞累,晚上便沒再興師動衆地招呼大家一起用膳,而是讓廚房将做好的膳食直接給她送了過來。還問着要不要再派幾個丫鬟小厮過來伺候她,不過沈嬿回不習慣一群人前呼後擁的,也需要個人空間,便拒絕了。

傍晚時分,府裏的婢女便将晚膳送到了毓秀苑。

沈嬿回讓胭脂跟她一道坐下來用晚膳,胭脂一開始還推辭,沈嬿回只說她自己吃飯也孤獨無趣,胭脂便坐下一起吃了。只是見她眼睛一直往外瞟,蹙着眉頭唉聲嘆氣,明顯的心不在焉。

“小姐,這飯菜不合您口味嗎?”

沈嬿回搖了搖頭,浙菜精細,桌上的膳食色香味俱全,老夫人怕她吃不慣,還早早地雇了會做皇城菜系的廚子,兩種口味的膳食一半一半,比起以前在沈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胭脂看她神情,猜測着問,“那您是想念将軍和夫人了?”

沈嬿回嘆了口氣,依舊是搖頭。

江南多雨,又是夏日時節,白日還晴朗的天黃昏時便陰沉沉的,這會兒更是滴滴答答地落起了雨。

沈嬿回看着門外落雨如珠,雨幕空茫茫的一個人影也無,心口覺得悶悶的,清涼濕潤的雨氣也未能消解半分心頭的窒悶。

一頓飯食不知味,用過晚膳後,沈嬿回讓胭脂收了碗筷便早點下去休息了,她自己沐浴過後又拿了本書窩在羅漢榻上翻着看。

素白的寝衣穿在身上,濕潤的長發在背後洇出水痕,透出後背瑩潤的蝴蝶骨,秀頸微垂,她咬着唇看似認真看書,突然天際一聲驚雷,“咔嚓”一聲,吓得她摔了手裏的書,回過神來才發現書一直是倒着拿的。

她撿起來書,下意識又往外瞟了一眼,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她心裏卻如同亂麻一般。柳玠怎麽還沒回來?難道真的去找了江玉瑩?

原書裏這倆人有交集麽?她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沈嬿回咬着唇凝眉思索原書劇情,可惜草草翻閱過的信息雁過無痕,在她腦海裏一絲波瀾也沒留下。她腦子裏千頭萬緒,身體卻實在疲乏,想着想着就在臨窗的羅漢榻上歪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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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聲潇潇,竹風飒飒。

沈嬿回覺得身上很冷,又濕又冷,像被什麽冷血生物纏裹住了一般,呼吸變得又沉又重,夾帶着幾分不自知的灼熱。她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看到眼前站着一個瘦高的人影。

院中石臺上的琉璃燈散發出微光,暈黃的光在雨幕中幾經輾轉打在他身上,秀美的面容半隐在黑暗裏,神情看不分明。

那人正靠在羅漢榻前,彎了腰,作出一副要來抱她的姿勢。此時見她轉醒,動作反而一滞。

“你怎麽睡在這裏?外面下着雨,不冷麽?”

那人的聲音裏含着些許倦意,或許正因如此,低啞的聲音透出幾分溫柔。

沈嬿回摸了摸身上多出的一件衣袍,意識才徹底清醒過來,“你回來了,去了哪裏?怎麽現在才回?”

柳玠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他俯身将沈嬿回打橫抱起放到床上就要離開,沈嬿回急切中抓住了他的手。

手中驀然鑽進來一只柔弱無骨的手,柳玠下意識地想甩開,卻感受到不尋常的熱度,柳玠頓住了腳步,“怎麽這麽燙?”

柳玠撚了撚手指,那種黏膩溫熱的觸感讓他不适,來之前他已把手洗了許多遍,此時竟有些不确定是自己的手太涼,還是她的手太燙。

他轉身點了燈,豆大的燈火跳躍着照亮了床前的一方天地。

沈嬿回靠在床上,面色緋紅,眼中含着迷離的水光。

柳玠皺了下眉,走到床邊将手掌反貼到她額頭,随後又不确定般,雙手捧住她的臉,将自己的額頭貼了過去。

額頭相抵,沈嬿回的呼吸滾燙撲灑到他面上,他呼吸一滞,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沈嬿回一把推開,攥住了他的袖子又問道,“你去了哪裏?”

“別鬧,你發熱了。”

柳玠将她按倒在床上,用被子将她裹住,說了一句“等着”就大步出去了。

沒過多大會兒,他就端了盆水進來,用帕子浸濕擰了水放到她額頭上。

沈嬿回整個人埋在被子裏,只露出個腦袋,燒的臉頰紅撲撲的,眼睛卻固執地盯着他,等着他回答。

她很确信柳玠知道她在等什麽,也看出了他的逃避。也許是生病的人格外多疑敏感些,她此刻就只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柳玠躲避着她的目光,忽然見她氣鼓鼓地将額上的帕子抓起來扔到一旁。

他撿起來給她覆上,她再扔,他再撿。

如此幾個來回,柳玠忽地笑了起來,“沈嬿回,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犟?你難道沒聽說過發熱把人燒成傻子的情況?”

沈嬿回将臉側過去,背對着他冷冷道,“你若是問心無愧,有什麽好逃避的?難道不是背着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柳玠眼中輕盈的笑意一沉,不知是被戳中了什麽心事,看着她的背影臉色變換幾番,最後煩躁地起身,在屋子裏疾走了幾圈,語氣不耐地開口道,“我做什麽事情何時需要向你報備了不成?再說,你是第一天知道我不是什麽好人?”

沈嬿回攥緊了被角。本想着兩人的關系已有了不小的進展,也不知他今日是受了什麽刺激,說一句就跟被踩了尾巴的野貓一般炸了毛。她心裏又氣又委屈,眼眶也酸熱。

忽然又覺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說不定朝夕相處日久生情的套路在他身上根本沒用,這人根本就是捂不熱的石頭。

說不定她這輩子都沒辦法完成攻略回家,越想越覺得前路愁雲慘淡,她心底還有些說不清的酸澀。

柳玠見她完全沒反應,又疾走幾步到床前,忍着心裏的煩亂站在床邊看她,烏沉沉的眼珠內裏暗流湧動。

沈嬿回始終沒回頭看他一眼。

柳玠丢下一句“随便你”,便氣呼呼地出了門。路過地上那只水盆時,還踹了一腳撒氣。

盆裏的水嘩啦一下濺出,沈嬿回的眼淚也猛地奪眶而出。

*

柳玠出了門一頭紮進朦胧的雨夜裏,被冷風冷雨撲到臉上才有了幾分清醒。

他今日午後收拾完這邊的行李忽然接到來自度隐山莊的密信,當初他混亂中殺死老莊主,對山莊裏的弟子說師父去遠游,大部分人都信了,唯有師兄風崖存有疑心,最後發現了端倪。

柳玠當時尚且能力不足,為了自保,便伏低做小蟄伏了許久,後來欲除之卻被他逃了。今日便是他又回到山莊,煽動當年的不知情者為老莊主報仇。

他回去時,山莊內一片混亂,被他滲透臣服于他的弟子,和少部分今日被煽動者打鬥不休,偌大的山莊內血腥氣彌漫,他已有許多年不曾有過如此激烈的厮殺。

雖然令人厭惡,但這些都不足為患。

唯一讓他心煩意亂的是,風崖今日并未現身,卻托弟子告訴他,當年的仇風崖并未忘記,并且這麽多年一直掌握着他的行蹤,知曉他如今也有了在乎的人。

最後這句話意味深長又威脅性十足,這個像瘋狗一樣的師兄睚眦必報又不擇手段,如今他又在暗處,讓人防不勝防。

在乎的人?

他站在雨幕裏回身,屋裏的橘黃色燭光微弱,讓他驀的想到她被燒的滾燙顫抖的呼吸,緋紅的面頰,含着質問又水光淋漓的眸子。

自母親去世後,他又有了在乎的人?

慌亂急切之下未曾細細咀嚼過的想法如一顆種子,在他心間落地生花,發芽抽條,“砰”地一聲,長出令他驚詫的蓓蕾。

心裏宛如天雷陣陣,心髒急速跳個不停,像是要破膛而出。柳玠的手猛地一抖。

他像是驟然清醒,擡腳走進了無邊的漆黑雨幕裏。

沈嬿回把自己悶在被子裏,意識搖搖欲墜,呼吸滾燙卻猶覺身處冰窖。

半夢半醒中好像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家,生病時被媽媽靠在床邊喂感冒沖劑,眼底猛地一酸,她擡手想抓住她媽的手。

柳玠蹙眉,将藥碗順手放在桌子上,輕輕擦去了她腮邊滾下的一滴清淚。

“好了,是我不好,不該那樣和你說話。別哭了,快喝藥吧。”他低聲道。

話未說完,他舉着勺子的手就被握住了手腕,說是握,其實也只是無力地松松地搭在腕子上。

柳玠嘆了口氣,将勺子放回藥碗中,将沈嬿回攏在自己懷中,将她雙手都壓住固定好了,才又重新拿起藥碗,将湯藥細細吹得溫涼才喂給她。

苦澀的藥汁入口,一勺下去沈嬿回就皺眉閉緊了嘴巴,一滴藥也再難入口。

柳玠沉默了,看着她唇上被浸潤的光澤喉口動了動。這藥有這麽苦麽?

他猛地含了一口,捏起她的下巴,将藥一點一點喂了進去。

窗外雨勢漸歇,細碎的吞咽聲甚至蓋過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一碗藥喂完,他的耳尖面頰也染上不自知的一抹紅。都說良藥苦口,他倒是沒覺出多苦來,而沈嬿回仍然撇着嘴,像是十分嫌棄這般苦澀的味道。

他從懷裏摸了摸,掏出一枚玉白色的藥丸。解毒丸,對她沒什麽影響,做成了甜的,且當糖丸吃罷。

骨節如玉的手輕輕摩挲着懷中人緋紅的面頰,他秀美的面容忽然泛起了甜蜜的笑意,低啞的嗓音笑着嗔怪她,

“若不是因為你……真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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