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就是要被人看到啊

第11章 就是要被人看到啊

見我遲遲不行動,沈鹜年搖了搖頭,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樣,直起身走了。

至少一開始我以為他走了,直到走廊裏傳來巨響。

白祁軒吓了一跳,一下松開懷抱,轉頭看向身後。

“可能是外頭的展架倒了……”他道。

雜物間不止裏面,外面也堆着不少東西,塞得整個走廊都快走不了人。

“我們出去吧。”說着,他來拉我的手。

我避開他,飛速找了個借口:“白哥你先出去吧,我在這裏……在這裏休息會兒。”

白祁軒環伺四周,心裏可能也奇怪我為什麽要在這裏休息,但面上只是遲疑片刻便點頭道:“那好,我先出去了。”

我看他離開,瞬間塌下肩膀,走出貨架,坐到了上次那只展櫃上,半晌,面前出現一雙鞋,不是白祁軒的。

我順着那雙長腿一點點往上看,果然就是去而複返的沈鹜年。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他半真不假地說着,臉上絲毫不見歉意。

“你不是在前面接客嗎,怎麽來這裏?”我不答反問。

他低垂着眼眸,唇角揚起,仿佛并沒有聽出我話裏的指向性:“我遇到周小姐,他說你和白祁軒好像吵架了,我一時擔心就找了過來。”

他太高了,仰頭這個姿勢對脖子不是很友好,維持了一會兒我就維持不下去了,揉着後脖頸低下頭。

“你擔心什麽,我又打不過白祁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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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着,他是白祁軒的朋友,要擔心肯定也是擔心白祁軒,可頭頂傳來的輕笑卻否定了我的理所當然。

“我就不能是擔心你嗎?”

我撇撇嘴,并不買賬:“擔心一個冷血的人哦?”

地上有一只飛蟲的屍體,黑色的,只有我小拇指指甲蓋那樣大。應該死了有些時候了,幹巴巴地貼在地上,被人踩過很多腳的樣子。

我托着下巴,将這只飛蟲作為視線的落點,忽然就想到了奈西姆,和我差不多大的奈西姆。

在大人物的世界裏,奈西姆就像這只蟲子,活着時微不足道,死了也是無關痛癢。

與他比,我已經幸運好多……

一只锃亮的皮鞋出現在視野裏,嚴嚴實實踩上“奈西姆”。

“你不是嗎?”

我先是怔然,一下直起身,等反應過來沈鹜年問的什麽,又覺得荒謬。

他竟然還反問我?

那一個瞬間,我真的很想站起來推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好不受他這莫須有的指控。可當我忿忿擡眼,隔着那副眼鏡,與他平靜幽深的雙眸對視時,又不期然地想到了展廳裏那兩位女士的對話。

他的父親是個瘋子,他的母親為救他而亡,他長這麽大,哪怕衣食無缺,心理大概率也不太健康,或許……他道德觀就是這麽強,強到連一個虛無的假設都不允許有瑕疵。

“好了好了,我救,我救行了吧!”我無可奈何地妥協下來,“要是我有錢了,我一定優先把那只白貓找出來,帶它看病洗澡,把它喂得白白胖胖的。”

這回答顯然比上次更優,更能取悅沈鹜年。黑眸染上笑意,他胳膊微動,輕輕摸上我的腦袋。

“這才乖。”

鼻端香風拂過,我夾起一邊的眼睛,見他這樣容易被哄好,心裏有些好笑又有一點點好氣。

“好啦,別摸了。”又不是小狗。

我推開他的手,站起身:“這裏的空氣不好,我們出去吧。”

扭頭拍拍自己的屁股,我意思意思拍去些浮塵,擦着沈鹜年往外走。

“剛剛那麽好的機會,怎麽不親下去?”

踏出去的腳又收回來,我側臉看他,以為他光是見我與白祁軒相擁,根本沒聽到我們的對話,便同他解釋:“他就是把我當弟弟,我要是親他,他會吓死的……”

沈鹜年冷嗤一聲,跟聽到了什麽出彩的笑話似的。

“你真是個孩子,一點不懂男人心啊。”他調轉腳步,面向我,感慨道,“你怎麽會覺得,他單單把你當做弟弟呢?”

他緩慢欺近,像一頭蓄勢待發,伏下身子的野獸,一點點縮小與獵物的距離。

“什麽意思?”我咽了口唾沫,不住後退,直到背脊抵住牆壁,退無可退。

“你應該學一些勾引男人的技巧,比如方才那種情況……”他單手撐在我的腦袋旁,危險地抵進。

恍惚中,我生出一種錯覺,一種自己要被兇惡的郊狼從雪地裏掘出來一口吃掉的錯覺。

我抖了抖,忙伸出手去推他,他的氣息卻一晃而過,沒有落到任何一個我預想的地方。

他湊近我的耳朵,用着低啞接近氣聲的嗓音道:“你要用你的雙臂環住他,用你的身體貼緊他,将你那兩片柔軟的唇按在他的脖頸,一邊磨蹭,一邊流着淚告訴他……你有多愛他。”

那些聲音太近了,近到只是從他翻卷的舌尖吐出,就好像直接進到了我的身體。它們橫沖直撞,一會兒往上,一會兒又向下,誓要在我的體內攪個翻天覆地。

“他會受不了地把你按在牆上親吻,這時候,你就能将你的舌頭伸進去……”

我的頭皮開始發麻,或者說,我全身都在起雞皮疙瘩,為他的話裏含義,也為他暧昧至極的語氣。

我閉了閉眼睛,努力平複心緒:“你的意思是,白哥其實是喜歡我的,只是他自己不敢承認?”

灼熱的呼吸自耳際撤離,沈鹜年退開一些,什麽都沒說,但表情滿滿都是“你總算沒有太笨”的意味。

我半信半疑……不,我大概只有兩成相信,一成,是看在他替我跟徐獒求情,讓我免于負債200萬的份兒上,還有一成,是看在我生病他曾照顧我的份兒上。

“不信?”他有一種穩操勝券的篤定,“那我們來打個賭。”

“打賭?”

“要是證明我說的話是對的,你要陪我做個實驗。”他雖然不再靠得那樣近,但另一只手也撐到了我的腦袋旁,乍一看,就像将我圈在了他的懷裏。

我縮在他的包圍圈內,聽到“實驗”兩個字,首先想到的實驗室裏那些被開腸破肚的小動物們,其次又想到了疑似被沈鹜年活剮的那條大鲢魚……

“你在想什麽?”沈鹜年盯住我,突然笑起來,“放心,不是什麽人體實驗,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你知道皮格馬利翁效應嗎?”

腦海裏搜尋了一遍,這不是我熟悉的名詞,我迷茫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皮格馬利翁是希臘神話中塞浦路斯的國王,他愛上了自己雕刻的少女,日夜祈求神靈讓雕像成為他的妻子。最終愛神感念他的赤忱,賦予雕像生命,讓他們結為了夫妻。”

“簡單來說,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期望,某種程度上影響着對方的行為和自我認知。”

“皮格馬利翁希望雕像活過來,成為自己的妻子,雕像就真的活了過來。”

“那如果我希望你成為一個讓白祁軒神魂颠倒的男人,你是不是就能順利追到他了?”

我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這個什麽皮格馬利翁,不會小名叫做“PUA”吧?

“你可以把它當做一個行為心理學實驗,我向來對揣摩人類心理很感興趣。如果你答應,之前欠我的那200萬人情就一筆勾銷了。”沈鹜年放下胳膊,不再将我桎梏在他身下。

我稍稍松了口氣,說話都更順暢些:“這個實驗……我也是有權終止的吧?如果我不想再進行下去,能夠随時随地叫停嗎?”

“當然。我們可以設定一個安全詞,你如果希望我停下來……”他微微停頓,又接下去道,“無論如何我都會停下來的。”

別的還好說,但是那個200萬,真是像一座大山一樣,太有份量了,讓我本就缺少的“拒絕的勇氣”,頃刻間更是捉襟見肘——沒有拒絕也沒有勇氣。

不過好算搞懂了他的意圖,不是什麽愛屋及烏,亦非跟白祁軒有仇,他只是單純的實驗怪人而已。

這類人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攝影社裏,有的師兄不過是為了拍一只小鳥就橫跨地球追去南非,有的師姐實驗數據不好三天兩頭在活動室裏作法磕頭,還有的師兄每天将一只鍵帽帶在身上,說只有用它敲出來的代碼才是最完美的。

這世上,看起來正常,但其實執拗瘋狂的人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得多。

“那……成交。”沉思片刻,我朝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拇指。

盯着我的小指,沈鹜年唇邊的笑意又加深些許。

“安全詞就定‘加拉泰亞’吧。”說着,他同樣伸出右手小拇指勾纏上來,“成交。”

接下來的幾天,沈鹜年待我并無什麽不同。而白祁軒忙着招待來看展的貴客,與他們建立聯系,和我的交流也很有限,有時候都是見到了匆匆說兩句話,轉頭又招呼別人去了。

不過看他頭幾天精神還挺緊繃,這兩天已經愈發游刃有餘,說明工作進展地不錯,這支徐獒的藝術品基金,怕是要大賺特賺了。

【來停車場,快點。】

收到沈鹜年消息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到了閉館時分,大家都在打掃場地,收拾餐具。

我以為他有什麽要緊的事找我,或者有東西要我拿,外套都來不及穿,直接順着樓梯快跑了下去。

遠遠地,我就瞧見沈鹜年立在他的車旁,眉心微微蹙起,等得像是很不耐煩。

我愈發加快了腳步,小跑向他:“怎麽了?”

聽到聲音,他看過來,臉色瞬間由陰轉晴,迎着我走了兩步,在我到他跟前時,張開雙臂一把将我摟進了懷裏。

我被他抱得結結實實,整個人宕機了兩秒,随即才想到要掙紮。

“別動啊。”他将我裹進他的大衣,音色帶笑,隐隐透出幾分得意,“還記得我們打的賭嗎?”

跑過來時冷得牙齒都打顫,如今在他的大衣裏,貼着他的身體,又悶熱得過分了。

我探出腦袋,完全無視了他的話,用手抵着他,急道:“這裏是停車場,會被人看到……”

話語戛然而止,心髒重重跳動了一下,透過沈鹜年的肩膀,我看到了站在不遠處震驚看着我倆的白祁軒。

他似乎是剛要走,又或者剛從外面回來,拿着車鑰匙走在停車場,恰巧看到沈鹜年,想要打個招呼,話沒出口,我就從他面前飛奔而過,撲進了沈鹜年的懷裏。

他的車鑰匙掉在地上,他卻沒有去管。太遠了,遠到我無法分辨他眼中除了震驚之外的情緒,到底是尴尬……還是憤怒。

“就是要被人看到啊。”沈鹜年說着,勒緊了我的腰,“如果他等會兒過來打我,你可要幫我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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