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吊橋效應
第18章 吊橋效應
這種時候還要教學,這個人也太敬業了吧?
“我沒哭。”淚失禁體質的人總是很麻煩,生氣會流淚,傷心會流淚,感動也會流淚,身體裏的眼淚就跟工作狂一樣,一有點情緒波動就要彰顯自己的存在。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突然那樣。”我吸着鼻子,張開口呼吸,努力把含在眼裏的一泡淚水憋回去。
男人偶爾流一次眼淚,別人或許會覺得你感性,多了,你就成了軟弱沒用的代名詞,誰都不會高看你一眼。
眼淚大顆有什麽用?又不是珍珠,流得再多也沒人稀罕。
我一點點抽出自己的手,鄭重對他道:“我不會接受你的贊助,也不想走什麽捷徑,哪怕我最後選了攝影這條路,一文不名,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也許會認為我很傻,故作清高,可我總覺得這世上有比不斷向上攀爬,追求成功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愛。對家人的愛,對興趣的愛,對萬事萬物的愛。那是絕不可動搖的本心,是塑造我的基石,是十三歲後,我貧瘠的人生唯一可以回首聊以慰藉的東西。
我不想讓任何人破壞它,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行。我更不想将自己的成功和失敗同另一個人挂鈎,特別還是沈鹜年。一旦扯上金錢、利益,關系就會變味,或許最後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不過,我和沈鹜年算是朋友嗎?我不禁産生了一個小小的疑問。
“我再次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諒我。”沈鹜年突然伸手過來,觸碰我的眼睫。
我條件反射地一閉眼,眼裏強忍住的淚珠便就這樣前功盡棄地落了下來,被他穩穩接住。
“那些話,我對別人說過很多次,你是唯一一個拒絕我的。”他看着那滴淚,用廚房紙連着指關節處的鮮血一道細致地擦去,“他們大多數人都會欣然接受,并且很快就能想出比我還要精彩的點子。”
睫毛上沾了淚,濕漉漉地叫視野變得模糊,反正已經破功,我索性也不裝了,擡起胳膊,用袖子大力抹掉剩下的一點淚花。
“原諒你了。”
抹了一個眼睛,還要再抹另一個,手腕便被沈鹜年攥住,輕輕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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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用袖子,用紙巾擦。”說着,他抽了張紙巾遞給我。
我從善如流地接過,将其對折之後敷到眼睛上,随口問道:“接受你提議的那些人,他們最後都成功了嗎?”
身前窸窸窣窣的,應該是沈鹜年将棉簽、碘酒等物重新收進了醫藥箱。
“Une ordureme a Il n’a aucune chance.”“嗒”地一聲,醫藥箱合攏,沈鹜年的聲線輕緩溫柔,似乎帶着無限的祝福,“有這樣的野心,他們總會成功的。”
聽到他的回答,我輕嘆一聲。
也是,追名逐利才是這世界的常态,我可能仍身處象牙塔,才會深覺颠覆想象。十年二十年後,等我被歲月磋磨得滿心疲憊了,說不準我比他們還渴望成功呢。
內心的感慨讓我連沈鹜年又拽鳥語都沒有在意。
之後,由于我光榮負傷,沈鹜年不再讓我進廚房,我只好待在客廳看書打發時間。
一個小時後,天色徹底暗下來,沈鹜年的晚餐也做完了。
一道西紅柿牛腩燴飯,一道肉松雞蛋卷,還有一道蘆筍西藍花焗鮮蝦。
每道菜都可謂色香味俱全,而最讓我震驚的,還要數我的那份燴飯,米飯竟然被捏成了小貓的樣子。
那只有着咖啡色花斑的小貓躺在盤底,蓋着西紅柿牛腩的被子,還會朝我wink。
“你的怎麽沒有?”我看了看沈鹜年的那盤,就是正常的米飯。
“這是給好孩子的獎勵。”他将叉子分給我,招呼我坐下用餐。
吃飯時總是避免不了閑聊的,但大多都是我在說,沈鹜年在聽。和他聊天很舒适,可以暢所欲言的那種舒适。畢竟,他連我最大的秘密都知曉了,還有什麽是不能跟他說的呢。
“和白祁軒聊天,你可以多引導他講講工作上的事。他工作壓力那麽大,平時也沒人傾訴,會喜歡你這個聆聽者的。”吃完飯,收拾碗盤時,沈鹜年忽然說道。
我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下周六我和白祁軒的約會。
“哦,好啊。”
他不提醒,我都快忘了今天來的目的了。
吃完飯,接下來就該今晚的最後一步,看電影了。
沈鹜年問我對恐怖片有什麽喜好,我愣了一下,重複道:“恐怖片?”
“想要增進感情,當然是要看恐怖電影,”他眼含戲谑,“不然看《伊利亞特》嗎?”
我不自覺咽了口唾沫:“我……我沒什麽喜好,你做主吧。”
于是,沈鹜年選了部我這個從不看恐怖片的人都知道的經典恐怖片。
一開始,為了表現自己的無所畏懼,我還坐得離他很遠,但随着劇情進展到高潮,畫面逐漸驚悚,哪怕別開眼,那恐怖的音效也無孔不入地鑽進我的耳道,我無法控制地挪動身體,朝身旁的人靠過去。
沈鹜年本來支手撐在沙發扶手上,感覺到我的靠近,擡頭看來,問:“害怕了?”
我其實并不怕黑,也不怕鬼,小時候父母去世後,我最大的心願就是他們能變成鬼回來看我。
但這種一驚一乍的不行,這已經超出我的承受極限了!
“沒有啊,我就是有點冷。”我嘴硬道。
下一秒,電影裏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聲,我心髒怦怦亂跳,連忙揪住沈鹜年的衣服。
沈鹜年瞥了眼自己快被扯下來的衣領,似笑非笑道:“要我把衣服脫下來給你穿嗎?”
“啊?不、不用。”我強迫自己松開他的袖子,覺着腳放在地上有點不安全,默默擡起來,蜷在胸前。
身旁傳來男人的輕笑,沈鹜年主動靠過來,朝我伸出手掌:“把手給我。”
我已經被吓傻了,顧不得他什麽用意,乖乖地就把自己的左手放了上去。
十指相扣,牢牢握緊,沈鹜年比一般人都要高的體溫通過掌心傳遞過來。
“有好一點嗎?”他問。
這簡直就像是黑風孽海中的一根救命稻草,來得及時又恰好。
“謝、謝謝哦,好很多了。”我身體愈加偎向他,受傷的食指因大力地抓握而生出疼痛,我卻絲毫沒有松手的念頭。
就這樣,我與沈鹜年手牽着手看完了整部電影。當電影字幕出現時,我暗暗在心中歡呼,頓時有種歷盡千帆,恍然重生之感。
離八點還差十幾分鐘,我收拾收拾,準備走了。
“我送你吧。”沈鹜年穿上大衣,拿上車鑰匙道。
我将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頂,嫌不夠,又把帽子給戴上了,這樣縮在衣服裏,安全感滿滿。
“……一定要看恐怖片嗎?”坐到車裏,我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這是吊橋效應。簡單來說,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你因為害怕産生的生理反應,很容易被大腦誤認為對另一個人的心動。你要是不想看恐怖片,和白祁軒一起去蹦極也行。”沈鹜年回答專業又冷酷,說着,一腳油門出了地庫。
我摸摸自己的心口,小聲道:“那還是看恐怖片吧。”
恐怖片起碼還能大腦放空,逃避一下,蹦極我真的會死在上面的。
等紅燈時,可能視野不太清晰,沈鹜年摘下眼鏡,用紙巾随意擦了兩下又戴回去了。
我想到之前問過他,為什麽不近視還要戴眼鏡,他說這是道具,讓別人把他當好人的道具。當時只覺得這人奇奇怪怪,現在想來,難道這也是什麽心理暗示嗎?
“眼鏡?”沈鹜年微微偏過臉。
我一驚,才發現自己把心中所想問了出來。
“就是有些好奇。”我忙道。
車外的霓虹閃爍,使沈鹜年的表情變得模糊不清,他似乎是笑了,又好像沒笑。
“這是‘首因效應’。”前面的車開始緩慢行進,他換到前進擋,跟着起步,“第一印象對人際交往有着很重要的影響。第一次見面,你認為對方是什麽樣的人,那大抵今後的相處裏,你的這一印象會始終持續,哪怕別人告訴你他并非是那樣的人,你的認知也很難輕易改變。”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受教不少。
“小艾啊,今天送你來的是上次那位沈先生嗎?”麗麗塗着口紅,從鏡子裏看我。
我收拾着沙發上的雜物,聞言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我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了。”麗麗靜了片刻,又問,“小艾,你跟他不是那種關系吧?”
“什麽關系?”我展開一張紙片,發現是兩年前的發票,一把揉皺了扔進垃圾袋裏。
“就是,你看……”麗麗轉了個身,左手握成一個空心的拳頭,右手伸出食指,戳進去。
我蹙起眉,茫然道:“鑽研?”
麗麗翻了個白眼,不再賣關子:“研你個頭啊,我問你和他是不是床上關系。”
“哦。”我鬧了個臉紅,“當然不是,我跟他就是……朋友。”
說出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我頗為心虛,中氣就不是很足。
麗麗看了我半晌,重新轉回鏡前化妝:“是朋友就好。你啊,別跟我們學壞了,有時候人都是一步步堕落的,今天覺得親嘴上床沒問題,明天就會覺得賣腎也沒問題,過個幾年,老婆小孩都能賣了……”
“你放心,我不會學壞的,而且他人很好的。”不知道誰把內衣都丢在沙發上,我趕緊扔進垃圾袋裏,嘴上說道,“你們也不是壞人,不要這麽說自己。”
這次麗麗靜得更久了,直到我快将整個沙發清理幹淨,她站起來,豔光四射地走到我跟前,摸摸我的腦袋。
“你這麽乖,讓人怎麽放心哦。”她嘆息着道。
作者有話說:
那句法語是:這樣的垃圾?他根本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