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看起來委屈極了

第28章 他看起來委屈極了

“……小艾!”

在身旁彭黛的不斷呼喚中,我驟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盯着碗裏的土豆愣了好一會兒。

“小艾,你沒事吧?”彭黛擔憂地拍拍我的背,“臉色好難看,是不是還沒恢複好?”

“他看起來更像沒睡好。”坐在我對面的裴煥臣說着,自中間的鍋子裏夾起一片鴨血。

這是王向陽事件後,我回學校上課的第一天,裴煥臣一如既往做我的上課搭子,跟我一道上課,甚至中午彭黛來找我吃飯時,也興致勃勃來湊一腳。

彭黛應該對他也是略有耳聞,強權之下不敢不從,只能僵着笑臉答應下來。

于是,我們來到學校附近的火鍋店。我、彭黛、裴煥臣一桌,裴煥臣的兩個保镖一桌,兩桌人在周邊食客不斷的注目禮中,各自用餐,其樂融融。

“對,我就是沒睡好,師姐你別擔心。”我沖彭黛笑笑,為了表現出自己的活力,特地夾了鍋裏一大片牛肉塞進嘴裏,大快朵頤。

裴煥臣見了,立時露出小狗被奪食的可憐表情:“啊,那是我的肉。”

“什麽我的你的,肉掉到鍋裏就是大家的,誰想吃都能吃。”彭黛道,“姐教你,要是不想自己的肉被別人搶走,就不要讓你的肉離開你的筷子,離開的那一秒,它就不屬于你了,懂嗎?”

裴煥臣身份雖然看着吓人,長得也是不好接近的模樣,但只要接觸超過十分鐘,就會發現他不僅不通世事,還特別好騙。這不,一頓飯不到,彭黛就從最初的拘謹戒備,到現在的随便忽悠。

“原來有這樣的規矩,懂了。”裴煥臣受教地點頭。

我小小嗆了一下,趕忙又下了兩片肉下去:“還給你了,你吃這個吧。”

一頓飽餐,我們三個在兩名黑衣保镖的圍護下走出火鍋店,門外幾個想要進店的客人一下被我們的架勢鎮住了,紛紛停在原地。

我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郭潮和蘇鑫,兩人結伴而來,見了我,臉色驟變,不約而同轉身就走,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亡命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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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艾,你認識他們?”彭黛也看到了這有些滑稽的一幕,小聲問道。

“我另兩個室友。”我偏了偏頭,同樣小聲回她。

“哦,他們啊……”彭黛掃了眼邊上正美滋滋舔着火鍋店贈送冰激淩蛋筒的混血青年,将聲音壓得更低,“學校都在傳是邊上這位為你出手痛扁人渣,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語速破快,一聽就是在心裏憋了許久。

“煥臣?”我裝出一副吃驚的表情,“你看他的樣子,連火鍋都沒吃過,魚都不敢殺的人,怎麽會做這種事。”

其實不僅會做,還覺得王向陽等人不過是惱人的小蟲子,捏死也沒關系。

彭黛将信将疑,又去看裴煥臣,正好看到他不小心把冰淇淋吃到了身上。他還沒有任何動作,兩個保镖就熟練地掏出紙巾一個替他擦嘴,一個替他擦衣服。

“确實……”裴煥臣這套動作下來完全取信了彭黛,她略帶失望地嘆了口氣道,“果然霸總小說都是騙人的。”

由于下午沒課,揮別幾人後,我直接往最近的地鐵站走去,準備前往沈鹜年的工作室。也是今天早上他發信息給我,我才知道他原來在江市已經成立了一個實體工作室,地點就在他公寓樓附近大約三四公裏的樣子。

發來定位的同時,他還發給我一個人名,叫我好好做功課,說下一個要準備的展便是對方的。

工作日的午後,地鐵上人并不多,三三兩兩散落在車廂內,我尋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到這會兒,才終于得空去搜一搜這個叫“餘曉山”的人。

餘曉山,男,現年69歲,是一位享譽國內外的裝置藝術家,他的作品以創新的理念、獨特的材料和深刻的社會反思著稱,是當代裝置藝術中的一位重要人物……

點開看了幾條帶着他名字的觀展repo,連我這個不懂裝置藝術的都不得不承認,那些巨大而奇特的互動裝置,看起來真的非常震撼有趣。

【有沒有人知道餘曉山的兒子是怎麽沒的?】

突然,一篇不同尋常的筆記映入我的眼簾。

筆記的封面是一張年輕男人的照片,可能因為年代久遠,照片有些模糊和失色,不過并不影響清晰地呈現男人柔和舒展的五官。

他和餘曉山很像,但餘曉山總是板着臉,是刻板印象裏那種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他看起來就脾氣好很多。如果說餘曉山是山水畫中刀砍斧皴的岩石,那這個人,就是映照着岩石樣子的一彎溪流,盡管有着一些岩石的樣子,可任誰看了都知道,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好奇地點開筆記,博主說她是無意中在國外平臺刷到的這張照片,進一步了解才發現是餘曉山的兒子餘洛,十幾年前就去世了,死的時候三十歲都不到,可謂英年早逝。

餘洛的長相不算特別驚豔,但勝在氣質出衆,吸引來了不少顏控紛紛在底下表達自己的惋惜之情,導致兩百條評論裏只有四五條是确切回答了博主問題的。

然而也都是“聽說”和“好像”,有說是生病的,有說是車禍的,還有的說他得了抑郁症自殺的。

又翻了一些筆記,閉上眼,我努力将上面關于餘曉山的信息全都記進大腦。

衆多文字的影像在腦海裏翻飛,組合成一幅幅畫面,然後不受控制地,統統化為昨晚夢魇中的一幕。

模糊的視野中,身體說不上來的輕松和快樂,沈鹜年撐在我上方,唇角染着些濕意,沒有戴眼鏡的雙眸,宛如終于掙脫枷鎖的獸瞳,露出顯而易見的危險與興奮……

我迅疾睜眼,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畫面生根了般,自顧自在我腦海裏播映起來。

“嘗嘗看自己的東西。”

長着沈鹜年面孔的野獸啞聲捏開我的嘴,俯身吻下來。

夢裏沒有味覺,什麽都是麻木的,但我知道口中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眼皮像墜了鉛塊,無法自控地又閉上,我動了動舌頭,不願意咽下那些奇怪的液體,緊接着便得到了更強硬地侵入。

不允許反抗,也不能拒絕,那野獸仿佛身處一場狩獵游戲,只樂意獵物順服他,乖乖地躺在他的獠牙下等死。就像記憶中的粉色蠕蟲,将腐蝕性的粘液吐進人類體內,融化掉內髒,然後在邊上等待那些痛苦的哀嚎結束,就能美美享用這道營養豐富的血腥美食了。

太殘忍了。

不過好在是夢裏,我感覺不到疼痛。

“好了,輪到我了……”

再次陷入黑暗前,我遙遙聽到那個傲慢而冷酷的野獸這樣說道。随後,雙腿并起,以一種不合理的姿勢被擡高。

他壓住我的膝蓋,防止彎曲,似乎是想要用另一種方式腐蝕我,從外部腐蝕,從最脆弱的小怪物開始……

我理應感到恐懼和排斥,偏小怪物這個沒腦子的,竟然因為那些碰撞輕輕松松就叛變了,兀自享受起來不說,還把我帶成了弱智。

我反複抵抗,又反複沉淪,最終在第二天的鬧鈴中滿身疲憊的醒來。

掀開被子一看,褲子當然是完好的,可中間那部分濕得簡直沒眼看。

想到這裏,我窘迫地根本坐不住,哪怕沒到站,還是站起身走到車門前等着。

起床後我偷偷洗了褲子,再偷偷出了門,全程做賊似的,根本不敢驚動另一個卧室的沈鹜年。

我鐘艾,一生從未做過壞事,到底為什麽讓我身負這樣一只放蕩不堪、荒淫無恥的小怪物啊??

淫白祁軒我都能接受了,只當它一時舊情難忘,惡習難改,竟然淫沈鹜年……

我窒息地往相鄰的車廂快步走去,臉上一陣陣燥熱。走了大概五六節車廂,都走到最前頭了,內心的羞恥和罪惡感才消退一些。

沈鹜年的工作室租借在一處老房子改造的商業園區,園區內各類店鋪不少,不僅有餐廳、咖啡館,還有一些看起來就很貴的服裝店和蛋糕店。

工作室在其中一棟老房子的二樓,外面黑色的金屬樓梯直接上去,門邊一塊淡棕色的竹板上,激光纂刻着“阿什麥金策展”六個字,并不起眼。

推門而入,迎客鈴輕響,門口玄關處,對着門的水泥牆上,是一副生機勃勃的全彩照片——我的《重生》。

我愣了兩秒,不知所措間,許美晴聽到鈴聲迎出來,見是我,稍稍颔首後,要我跟着她進去。

裏頭空間很大,被分割成了兩層,完全的工業風,只有黑白兩色。一層半邊是四張拼在一起的辦公桌,還有半邊是設備齊全的茶水點心區域。二層是一間玻璃辦公室,拉着卷簾,看不清裏面有沒有人。

“這是倪姍,我們的美工。小倪,這是鐘艾,沈先生今後的助理。”

許美晴将我帶到辦公桌邊上,向我介紹唯一坐在那裏的女孩。

女孩紮着兩條低低的辮子,尾端各別着一朵可愛的紫色蝴蝶結,臉圓圓的,沒有化妝,但看着皮膚透亮,氣色很好。

“你叫我姍姍就行。”她與我握了握手,随後指着身旁的那個位置說,“這以後就是你的工位了。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問我,沈先生和美晴姐總是外出,這裏就我一個人,無聊死了,可算來了個帥哥陪我了。”

我謝過她,将背包放在座位上,瞥了眼樓上,問她們:“沈……沈先生呢?”

差點直呼沈鹜年的名字,還好剎住了,怎麽說他現在都是我老板了,在同事面前,還是跟着他們一起叫比較好。

“他和朋友吃飯去了,臨時被叫走的,好像就在園區裏吧……”倪姍道。

許美晴擡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輕輕蹙眉:“下午約了餘先生的,他不會忘了吧。”

倪姍聳肩:“那你打個電話給他咯。”

說話間,門外再次響起鈴聲。

包括我在內的三個人齊齊看向門口,不多會兒,手裏跟卷草席般抓着西服外套的沈鹜年從外頭進來。

黑色的襯衫領口大開着,扣子已經不知所蹤,暗紅色的領帶被從馬甲與襯衫間扯出來,松松垮垮地吊在外面,而他的臉上,沾了血的唇角微微腫起,額發淩亂地散着,眼鏡的其中一片鏡片更是從中間生出裂縫,破損嚴重。

“天啊!”倪姍捂住嘴,小聲驚呼。

“我去拿醫藥箱。”許美晴反應最快,轉身快步往茶水區而去。

我急急跑到沈鹜年跟前:“你……你這是怎麽了?摔了還是……”

“我沒事。”沈鹜年拇指抹了下裂開的唇角,痛得嘶了聲。

“你別用手摸,會感染的!”我打開他的手,微微仰頭,捧住他的臉仔細查看他的傷口。

沈鹜年垂着眸,溫馴地任我擺弄,甚至配合地低下了腦袋。

“不是說和朋友吃飯嗎?你怎麽弄成這樣的?”我眉心緊擰,這傷口如何都不像是摔的,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就出去吃了頓飯,誰會打他?

“小艾……”他眼睫一顫,似乎被我戳中痛點,輕緩地擡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下去說,“祁軒……好像對我誤會很深。”

眸中閃着些細碎的光,他看起來委屈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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