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Mimic

第30章 Mimic

餘曉山的展,竟然是關于紅線症的。

我看着展品清單上那些從未在網絡上出現過的,充滿各種交錯紅線的大型裝置,有些意外。

通過沈鹜年布置的功課,我對餘曉山也算有個大致的了解。據我所知,他的藝術方向一直是人與自然,環境污染等等,還從未涉及過某種疾病。

“小艾……鐘艾!”

我朝聲源望去,倪姍站在長條的吧臺後,将方才做好的四杯現磨咖啡放在托盤內,往我方向推了推。

“我有點肚子痛,麻煩你送上去,拜托拜托。”她合十雙手拜了拜,随後捂着肚子飛快跑向洗手間。

正好我也要送資料,省得跑兩回了。

端着托盤來到二層,還沒進辦公室,就聽到了裏頭的争吵聲。

“你們有沒有好好找地方?這種場地怎麽配得上我的藝術?”或者也不算争吵,不過是餘曉山單方面的責難。

我推門而入時,許美晴正在解釋江市很難找到符合餘曉山所有要求的場地,特別是市中心,不是面積不夠,就是地方不行。

餘曉山将文件夾往桌子上一摔,強硬道:“我不管,我是不會在這種垃圾地方辦展的。”

貓着腰,我将咖啡和文件一一擺到茶幾上,同時偷偷打量餘曉山。

剛見他時,我吓了一跳,網上那些照片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了,那會兒餘曉山看起來還算精神,一頭黑色長發,總是穿着一身深藍色的唐裝,非常有個人特色。如今的他真的老了好多,頭發不僅全白了,身形也是又瘦又幹,若不是那身不變的唐裝,實在很難讓人相信是同一個人。

“老師,別生氣了,潤潤嗓子。”站在餘曉山身旁的中年人從我手中接過咖啡,恭敬地送到餘曉山身前。

這人好像是餘曉山的弟子,我經常能在餘曉山照片的邊邊角角發現他,四十多歲的年紀,性格看起來很憨厚,就是不太打理頭發的樣子,劉海都要遮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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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美晴道:“是啊,餘老師您先別激動,地方沒有選定,還是可以變動的。”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後一個展,我不允許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

在場有四個人,卻只有兩個人在說話,餘曉山的弟子連坐的資格都沒有,想來也是不能發表意見的,而沈鹜年……從我進來就一直在看手裏的文件,一副全然不關心周遭都在發生什麽的模樣。

我放下展品清單後,他很快又拿起來翻看,等我将咖啡放到他面前,發出“嗒”地一聲,他終于擡頭,發現是我,眨了眨眼,嘴角牽動臉部其餘的肌肉,在原本毫無表情的面孔上漸漸綻開一抹生動的微笑。

“謝謝。”他無聲吐出兩個字。

我回他一個笑,抱着托盤起身,輕快地往外頭走去。還沒下樓,只是走到辦公室外頭,就聽到裏面的沈鹜年終于開口了。

“重要的始終是結果,不是過程。餘老師,梁總贊助您辦這場展,也算是力排衆議,您應該明白,只靠您自己,這些展品是永遠無法見到天日的。我知道您有您的藝術追求,但我們先來講講現實……”

梁總?梁在嗎?

想不到梁在還會贊助這種藝術展。這樣想着,我緩緩下樓。

“餘曉山?”裴煥臣歪了歪腦袋,顯然對這個名字很陌生,“我好像不認識,他是幹什麽的?”

“是位裝置藝術家。”學校食堂裏,怕引起太多矚目,我與他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這次在江市的展,好像是梁先生贊助的,關于紅線症的裝置藝術展。你知道紅線症嗎?”

我想着裴煥臣這麽缺乏常識,應該是不會知道如此冷門的疾病的,搜刮了下腦海裏關于紅線症的解釋,打算同他科普一番。

“紅線症就是……”

“我知道。”裴煥臣的筷子夾住一塊炒蛋,稍稍用力,從中一分為二,“Cure是Redvein的解藥,只有得到Cure的愛,Redvein的病才能痊愈。這種病折磨着Redvein,讓他們痛苦不堪、喪失尊嚴,所以,需要Mimic的幫助……”

咩咩扣?

我對紅線症的了解也只流于表面,并沒有深入研究過,因此對裴煥臣口中的“咩咩扣”并不熟悉,只以為是某種專為紅線症患者研制的藥劑。

“一切都是為了醫學,一切都是為了人類。必須有人做出犧牲,必須我來做出犧牲……”裴煥臣的手無緣無故開始劇烈顫抖,雙眸更是染上了從未有過的懼色。

“煥臣,你怎麽了?”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并不能叫他回神。

他像是陷入到了某種恐怖的回憶,無法輕易脫身,只能任那些舊日的陰霾纏上來,将他拖入更深的泥沼。

筷子自他手中脫落,滾到地上,他仿佛喘不過氣般攥緊了胸口的衣物,一雙眼睛睜大到了極致。

“可是好痛苦,實驗好痛苦……爸爸我好痛苦……”他無聲地落下兩行剔透的淚水,順着蒼白的面頰滑落。

這是發了什麽急症嗎?

我急忙起身,去到他身邊,替他拍背:“煥臣,深呼吸,放輕松……”同時喊他的保镖過來。

兩名小黑似乎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完全沒有慌亂,對視一眼,一個從懷裏掏出一支注射器,一個在裴煥臣身旁蹲下。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們要做什麽,拿着注射器的小黑就朝裴煥臣脖子上一針紮了過去。只是幾秒,原本還在不停顫抖流淚的裴煥臣便軟倒下來,被小黑扶住,送到了另一名小黑背上。

“少爺發病了,我們得送他回去。”紮針的小黑淡定地将透明蓋子重新蓋回針上,然後将注射器塞進自己的衣服內側。

“不用擔心,少爺這是老毛病了,沒有生命危險的。”可能是看我臉色太難看了,本來準備要走的小黑又額外補了一句。

然而就算這樣,我坐到沈鹜年車上的時候,還是手腳冰冷,心跳加速。

“怎麽了?”沈鹜年察覺到異樣,問。

我系好安全帶,将不久前食堂發生的一幕描述給他聽。

“既然他的保镖都說沒事,你就不要擔心了。”沈鹜年道。

“咩咩扣”到底是什麽?我不斷變換着相似音節的文字進行搜索,但無論是單獨還是與紅線症一同搜,都沒有任何相關信息。

“你說……這世界上會不會真的有人拿活人做實驗的?”為了不引發歧義,我特地聲明,“不是我們那種實驗,是真的在實驗室,像對小白鼠一樣對待人類的那種實驗。”

“怎麽?你覺得裴煥臣遭受了某種慘無人道的實驗?”

“我不知道,可他實在太奇怪了。他從來沒上過學,也沒有朋友,連火鍋都沒吃過……他覺得自己是人類以外的生物,有時候會表露出對人類的同情,有時候又會一副看不起人類的樣子。”說着說着,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戰戰兢兢地看向一旁沈鹜年,“你們……你們有錢人不會專門有一個地方,是飼養這種人形寵物的吧?”

“對啊,我們會把看上的漂亮孩子送到實驗室去,往他們身體裏注射藥劑,把他們變成沒腦子的白癡,然後送他們去上學。”沈鹜年注視前方,涼涼說道。

我往他相反的方向縮了縮:“你不要開玩笑,我會當真的。”

沈鹜年靜了片刻,對着前方的擋風玻璃嘆了口氣。

“裴煥臣不是梁在的寵物,你放心吧。或者說,只有在梁在身邊,裴煥臣才是安全的。”

他顯然知道一些內情,但可能牽扯到梁在的隐私,不方便和我說。

我沒有勉強,自覺揭過這個話題,改為談論此行的目的地。

“徐老師真的說想我和你一起赴宴嗎?”前兩天沈鹜年忽然與我說,徐獒要在家中設宴,款待一些朋友,邀請了他,并且特地囑咐了要帶上我。

“我總不會拿這種事騙你。”他餘光掃過來,不知道第幾次的誇贊,“你穿這身很好看。”

今天因為要見徐獒,我穿得比較正式,外套和褲子是之前沈鹜年讓人給我訂做的西服西褲。

不過說是西服,其實更像是風衣,拿鐵般的顏色,輕薄柔軟的面料,無論是版型還是材質,都與傳統西服差別很大,更休閑也更時尚一些。

裏頭是一件同色系但是顏色要淡許多的小圓領羊絨打底,下擺束進褲子裏,露出腰上的編織腰帶,是沈鹜年教我的穿法。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偏過頭看向窗外,臉頰慢慢升溫,熱度爬上雙耳。

雖然聽過很多次了,可每次聽,每次還是很不好意思。

徐獒的住處在江市郊外,和我學校是一南一北的兩個方向,加上路上有些堵車,導航顯示我們全程一共要花費兩個半小時。

不過我邊和沈鹜年聊天,邊從背包裏掏出相機,一路拍天空,拍車流,并不覺得無聊。

這會兒的我還不會知道,今晚這場客宴對徐獒到底意味着什麽,也不會知道,自己将借着醉意對沈鹜年做出怎樣禽獸不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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