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對我

第52章 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對我

白天,別墅外風和日麗,綠植環繞,似乎擁有這世間最熱烈的陽光。可到了夜晚,從窗戶外望出去卻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太黑了,黑到讓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只逼仄悶熱的集裝箱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将卧室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連浴室的燈都沒放過,直至整個空間不存一絲昏昧,這才爬到床上安心入睡。

雖說如今的處境也不大明朗,但總歸是比在集裝箱裏好的。而且……沈鹜年既然費力氣将我救出來了,應該不會輕易要我性命。只要活着,那其它問題都不大,我不信……他能關我一輩子。

翻了個身,鐵鏈跟着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聽到這動靜,我心裏一陣發虛。不能關我一輩子吧……我還要回去上學,還要完成夢想,還要讓更多人看到我拍的照片呢……況且,一星期兩星期沒人發現我失蹤,一個月兩個月還能沒人發現嗎……不會的,謝雲澤和彭黛馬上就會發現,然後報警,然後……然後……

想着想着,呼吸逐漸平緩,聚攏的意識如同被打亂的桌球,四散開來,一個個争先恐後地落入黑暗的袋子裏。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太憂慮了,導致做夢都夢到被警方解救。

謝雲澤和彭黛做先鋒,帶領着搜救隊沖進別墅。沈鹜年拽着我在森林裏狂奔,沒一會兒跑到了海邊的一處懸崖上。後面犬吠越來越近,他看了我一眼,說:“我已經逃不了了,就在這裏斬斷連接吧。”

我還沒懂他什麽意思,他就果決地握住自己心口的鐵鏈,一點一點開始往外拔,直到拔出一顆鮮血淋漓、還在跳動的心髒。

黑色的血噴湧而出,我張開嘴,嘶聲力竭地尖叫,夢裏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顫抖地捧住那顆心髒,試圖将它塞回沈鹜年心口的大窟窿裏,可那裏的肉就跟長死了一樣,怎樣也不肯接受心髒的回歸。

“塞不回去的,這不是我的心。”沈鹜年将那顆心推向我,“是你的。”

我一愣,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左心口處有個拳頭大的洞,鎖鏈的另一端釘在裏面,周圍除了一圈紅色的肉,再沒有別的東西。

這原來是我的心啊。我感受着手心裏那塊肉的躍動,很有些不知所措,而就在這時,十幾個穿着黑衣的特警牽着狗擁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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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沒有給沈鹜年解釋的機會,紛紛擡起槍口對準他。

“別!他雖然……雖然混蛋,但罪不至死……”我擋在沈鹜年前面,一步步走向特警,嗫嚅道,“我、我沒事了,你們別開槍。”

大約走了兩三米,耳邊忽地響起“嗖”地一聲,我知道,或者說夢裏的我知道那是什麽,驚恐地回身看去,只來及看到眉心中彈的沈鹜年笑着向後倒去,墜下高聳的懸崖。

他完全不掙紮,不憤恨,似乎等這一刻已經等了許久,表情甚至帶着些終于可以解脫的安然。

手裏的肉塊在那一瞬停止跳動,完全變成了冰冷的石頭。我就是這時候醒來的。

一睜開眼,心情都沒平複,就看到沈鹜年出現在我床頭,手裏拿着一袋乳白色不明液體,從底端伸出一條輸液管,正接在我的留置針上。

“你怎麽進來了?”我飛速坐起身,要去拔手上的針,“你給我輸什麽東西?”

罪不至死什麽啊?罪該萬死吧!

沈鹜年表情一派坦然:“我有鑰匙,當然能夠進來。”他一把按住我的手,“別動,這是營養針,幫你恢複體力的。”

撕膠布的動作停下來,但我的懷疑并沒有因此減少。

他看出來了,哂道:“放心,我不會再給你下藥了。你如果不信,大可以拔了。但你今後的食水都會經過我的手,你确定每次都要這麽警惕嗎?”

我會這樣到底是誰害的?

抽回手,我勉強接受了營養針的說法,往床的另一邊挪了挪,盡量遠離他。

他沒有對我的行為表現出任何不悅,調整了一下滴速,拿起反扣在床上的一本書,再次走回另一邊的沙發區域坐下。

他坐在正對着床的方向,這樣一擡頭就能看到袋子裏還有多少液體。這幾天,他怕都是這樣照看我的。

躺回去,試着重新入睡,不知道是因為做了噩夢的關系,還是因為有沈鹜年在,根本睡不着。

有手機還能刷刷手機,什麽都沒,我只能盯着天花板發呆。

先是背課文,從《赤壁賦》背到《師說》再是《滕王閣序》,覺得不夠有挑戰性,換背微經公式,什麽“邊際替代率”、“平均成本”、“消費者均衡條件”……背了會兒,果然暈了。

閉上眼,我再接再厲,努力醞釀睡意。然而,只要沈鹜年那邊一有點動靜,哪怕微小到書本翻頁的輕響,我積累起來的那點睡意就會瞬間不翼而飛。

就這麽硬撐了十幾分鐘,撐到營養針挂完,沈鹜年起身往床邊走來,我仍然沒有睡着。

背對着沈鹜年,我用耳朵感受他的行動軌跡。他先是替我拔掉了輸液管,再取下牆上的空袋子将它們放到了一邊,接着……他不動了。可能有那麽一兩分鐘,他站立在床邊,不言語,不動作,就像突然化身成了一尊沒有生命的木雕,靜止在了那裏。

這比他坐那兒看書還要讓我焦慮。我忍不住睜開眼,才想轉身問他還要看多久,床墊微微一動,他竟爬上床躺到了我的身後。

霎時,酒店那晚太過慘痛的記憶在腦海裏複蘇過來,我緊緊揪着身前的被子,整個僵硬在那裏,連眼睛都不會眨了。

“你怕我嗎?”沈鹜年靠過來,從後面輕輕抱住了我,溫熱地氣息吐在我的後頸,讓我不自覺抖了抖。

“……我不該怕你嗎?”閉了閉眼,我小聲反問他。

身後的人好似被我問住了,半天沒有再出聲。

明明室內溫度适宜,并不會讓人感到燥熱,我卻因為他的這個擁抱,手心、後背都出了層薄汗。

許久,他松開手。

“睡吧。”

随着話語,沈鹜年坐起身,沒有在房內多作停留,下了床直接邁步向外走去。

房門“喀”地合攏,我眨了眨眼,軟下身子,将臉蹭到枕頭上,過了會兒,又将被子拉高,蒙住頭臉。

翌日醒來,我在房內洗漱完,一拉開房門,就看到地上放着個餐盤,裏頭是蔬菜粥、白煮蛋,和兩個包子。

我拿進來吃完了,端着餐盤下樓,到處都不見沈鹜年的蹤影。

“沈鹜年?”裝模作樣叫了幾聲,沒人回。

這次我擴大了自己的探索範圍,将一樓的每扇門都打開看了眼。

廚房邊上的一扇門是直通車庫的,如今裏頭一輛車都沒有,我猜測沈鹜年應該是臨時有事出去了,暫時不在。

這可是個好機會。

我不再小心翼翼,拖着鐵鏈繼續往下,想找找有什麽東西能把鏈子砸斷的。

地下室的空間同樣開闊,并且因為有個采光天井,一點都不昏暗。

一半空間是健身區域,擺着不少健身器材,我試着舉起一枚十公斤的杠鈴,想靠它砸斷鐵鏈,試了幾次,鐵鏈連個劃痕都沒有。

這得砸到猴年馬月……

我将杠鈴放回去,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打量着還有什麽能用的工具,忽然眼睛一亮,瞧見了另一邊的大桌子。

那可能是沈鹜年的辦公區域,寬大的書桌後有一整面牆的書櫃,桌子上還擺着一臺屏幕。

有屏幕就有電腦,有電腦就有網,盡管他大概率設了密碼,但萬一呢,萬一密碼正好是八個“8”或者從“12345678”呢!

我興奮地跑過去,打開屏幕開關,低頭找尋鍵盤時,才發現根本沒有鍵盤,只有個鼠标,再一擡頭,屏幕上整整齊齊播放着九個畫面,哪裏是電腦,分明就是別墅的監控。

其中有一個居然還正對着我的床!

“變态……”怪不得我一醒他就知道了,原來是在這看到了。

地下室一無所獲,我只能再次上到一樓。

廚房裏倒是有個刀架,但刀都是西式廚師刀,又薄又窄,別說斬斷鐵鏈,都不知道能不能斬斷我的骨頭。

選了把看着最鋒利的,蹲下砍了兩下,砍得火星子都快冒出來了,鐵鏈沒砍斷,刀刃毫無懸念地被我砍出了豁口。

“你怎麽這麽沒用啊……”我嘆着氣,有些不知道拿手裏的豁口刀怎麽辦才好。

插回去,沈鹜年如果用到它,一定會奇怪上面的豁口,一看監控,發現是我準備逃跑,然後給我好看;不插回去,沈鹜年找不到它,奇怪它怎麽不見了,一看監控,發現是我準備逃跑,然後給我好看……

恰在此時,車庫傳來卷簾升起的聲音,沈鹜年回來了。

我霍然起身,來不及細想,抓着刀,一路撿拾地上的鐵鏈,風一樣地跑回了二樓的房間。

怎麽他都會知道我要逃跑了,那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尖刀,咽了口唾沫。

昨天都能砸中他,他應該……應該也沒有很厲害。

我躲在門邊,雙手緊握刀柄,閉眼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從下到上,從遠到近,最後停在了門外。

背脊抵住牆面,我緩緩舉起手裏的刀,心裏默念“321”,在倒數結束的那一秒,握着刀沖到了沈鹜年面前。

“把……把鑰匙交出來!”由于我的手不住地戰栗,使得刀尖也在他的咽喉處忽上忽下,漂移不定。

有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我向下瞥了眼,看到地上躺着一盒拼圖,似乎是沈鹜年送來給我解悶的。

“又來?”

輕而冷的聲音自耳邊響起,我一抖,沈鹜年已經擡起雙臂,毫不畏懼地抓住我瑟縮的手。

“也好,你如果能殺了我,我就不用煩惱了。”他直直盯住我,笑着把刀尖一點點挪到他的心口,“不過你的刀刃不夠鋒利,割不斷我的頸動脈。換一個地方,往這兒刺……”

他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掙紮下,将刀尖堅定地刺進自己的心口。

倒抽一口氣,我被吓傻了。

我就是想威脅一下他,讓他放了我,沒想過真的殺人啊……

“停下……”我顫聲阻止他。

他一意孤行,根本不聽我的,我第一次知道刀尖破開肌膚的觸感會令人這樣徹骨生寒。

血越流越多,我好像回到了昨晚的夢境裏。

他總是這樣……他總是這樣……從來不給我選擇權。

我被他耍得團團轉,都已經擺爛到懶得深思他到底要幹什麽,他竟然還有辦法讓我崩潰。

夢境、記憶,混合在一起,如同海底的火山,推着那些被封鎖的情感徹底爆發。

“停下……停下!”眼淚一顆顆落下,我感覺自己快瘋了,“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對我!我說了停下,加拉泰亞!加拉泰亞!!”

怒吼着,無數的情緒在我體內撕扯、燃燒,最終凝結成無法消解的濃烈恨意,海嘯般淹沒我。

我恨他。

我人生中從未這麽恨過誰。

我好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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