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讓我感到惡心

第51章 你讓我感到惡心

這一定是噩夢。

睜開眼,我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全然陌生的卧室裏,手背打着留置針,右腳拴着一根細長的鐵鏈,從被子裏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

現代風的卧室內除了我再無別人,中央空調安靜地運作着,陽光從窗戶外透過薄紗照射進來,是與集裝箱裏截然不同的涼爽與明亮。

身體、頭發,乃至本該胡子拉碴的臉都被清理過了,整個人都很幹淨清爽,但沒有褲子。我身上只穿了件勉強能遮住臀部的寬大襯衫,乍一看,像條睡裙。

試着拽了下,天花板的孔洞裏源源不斷地能拽出鐵鏈。足足大概拽出來了幾十米,才終于拽不動了。然而一松手,鐵鏈又會非常緩慢地縮回去,就像……就像路上經常能看到的,遛狗的那種自動伸縮牽引繩。

下地探索了一番,卧室裏的家具不少,有床,有沙發,有茶幾,還配了一間浴室。窗戶外天空湛藍,不見雜雲,樓下是一大片的草坪,盡頭樹木環繞,翠綠的樹冠層層疊疊,看不到有別的建築。

上一次見到這樣的綠色,仿佛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我近乎貪婪地望着窗外的風景,直到門外傳來腳步聲——那應該是某人上樓的動靜。

我慌忙四下尋找,最後拔下了床頭櫃上的一盞木質臺燈,将其倒握在手中,憋住氣,躲到門邊。

在門開的一瞬間,我提氣做好準備。

來人端着餐盤走進來,頓了頓,似乎有所察覺,向我這邊看過來。我的臺燈就是這時候揮下的。

揮下了,大腦才辨別出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是沈鹜年,想要收手卻已經晚了。

木質的臺燈底座狠狠砸中對方的額角,将他的臉砸偏過去,臉上的眼鏡也一下子甩到地上。我吓得松手,“砰”地一聲,臺燈脫手落地。

身體往邊上踉跄了一下,沈鹜年手上的餐盤卻始終拿得很穩,只是輕微搖晃,沒有翻倒。

劉海散亂地垂在額頭,一絲血線從裂開的傷口處流淌下來,一路落進眼睛裏,再緩緩沿着面頰滴到黑色的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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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恢複得挺快,力氣好大啊。”沈鹜年的左眼完全被鮮血染成紅色,他緩了緩,将餐盤往我懷裏一塞,彎腰拾起地上的臺燈和眼鏡,沒有憤怒,沒有責怪,只是淡淡對我道,“你自己吃吧,我去處理一下傷口。”說完,拿着東西轉身離開了卧室。

竟然不是夢,我真的被沈鹜年救出來了。

可是……可是他為什麽要拴着我啊?

盯着地上的血跡愣了片刻,我端着餐盤來到窗戶邊的沙發區域,坐下默默吃起來。

餐食非常清淡,沒有太難消化的東西,味道……一嘗就知道是沈鹜年自己做的。

吃了一個多禮拜的壓縮餅幹,終于吃到頓像樣的,每吃兩口我都要停下來忍過內心的激動,把眼淚憋回去,再感慨一下活着真好。

将餐盤裏的食物吃得一點不剩,我起身扯着鐵鏈,試探着一腳跨出房門,沒見有人阻攔,鼓起勇氣向外走去。

出門便是一副旋轉樓梯,這一層是頂層,探頭望下去,一圈圈蚊香般,往下起碼還有兩層。

整個樓層除了我待的那間卧室,另外還有兩間房,都是關着門的,我沒有好奇去看,沿着樓梯繼續往下探索。

鎖鏈拖曳在白色大理石的臺階上,猶如一條銀色的細蛇,彎彎繞繞。

一樓的空間開闊到不可思議,南北都是巨大通透的落地窗,一面是廣闊的草坪,另一面則是蔚藍的海面。

這到底是把我帶哪兒來了?

我尋找着類似電話或者電腦之類的通訊設施,搜遍整個客廳,只在沙發上找到了一只電視遙控器。

“你在找什麽?”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吓得我不受控制地開始打嗝。

手指捂住嘴,我讪笑着在沙發上轉了個身,膝蓋不小心碰到遙控器,電視新聞的播報聲幾乎與我的聲音重合到一起。

“我随便……嗝随便逛逛……”

“……繼梁家長子梁炜仁因綁架人質,不幸被特警擊中要害,失血過多身亡後。百彙通職務侵占案的另一關鍵人物,美國藝術品經銷商人羅伯特·阿什麥金,近日在出海游玩中亦神秘失蹤……”

打着嗝,我不由自主想到了夢境聯結的最後一幕——阿什麥金用馬鞭勒住了沈鹜年的脖子,一副要致對方于死地的模樣。

現在沈鹜年好端端地站在這裏,那是不是代表阿什麥金已經……睫毛一顫,我從沙發上下來,往後退了幾步。

沈鹜年額頭上的傷已經處理妥當,血止住了,傷口上貼了兩條免縫膠帶,眼裏的血跡也清理幹淨。他本就穿着黑衣服,看不出身上的血跡,不過脖子上纏的繃帶上仍沾上一點惹眼的紅,彰顯着他剛剛遭受的暴力。

“別想逃跑,沒用的。鎖鏈的鑰匙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這裏沒有信號,也不會有任何人過來。”他說着,往我這邊走來,“只要你離開這間屋子,安保系統就會報警。除非你把自己的腳砍斷,然後冒着失血而死的風險爬出去。爬個幾公裏,運氣好的話,能被人發現,運氣不好……就只能死在路上。”

“阿什麥金的兩名子女正接受有關他們父親失蹤的官方調查,兩人在被問詢24小時後保釋,目前不得離境。他們的律師強調合作态度,并期待盡快澄清事實。”

“……嗝!”

我往電視機方向掃了眼,還沒說什麽,沈鹜年便順着我的視線瞟過去,解釋起來:“因為被調查的事,父親心情一直不太好。五天前我和菲利亞陪他一起出海,第一天還好,但到第二天的時候,他突然狂性大發,想要殺了我和菲利亞。他把菲利亞推下海,又用馬鞭勒我的脖子。我和他搏鬥,不小心割傷了自己,也刺中了他。”

他收回視線,輕輕嘆了口氣,表情可憐又無辜。

然而我知道,這都是他的僞裝。

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跟他有夢境聯結,不然他一定會殺我滅口的……

沈鹜年再次邁開腿朝我走來:“他不小心掉到了海裏,菲利亞試圖救他,但夜晚的大海太黑了,一會兒功夫他就不見了。”

他越往我這邊走,我越是往後退,直到後背抵住落地玻璃,退無可退。

“百彙通集團現階段處于高度不穩定狀态,股市對這些連鎖事件反應敏感,股價震蕩。分析人士指出,集團的未來依賴于家族內部能否迅速恢複穩定,并重建投資者和公衆的信任……”

“你看,割得多深。醫生說,差一點就割到動脈了。”他勾住繃帶,一點點扯松,給我看他的傷口。

映入眼簾的先是一圈猙獰的青紫淤痕,再是頸側一道平整鋒利的割傷。盡管已經做了縫合處理,但仍能看出當時沈鹜年下手有多狠。

這人,不光對別人無情,對自己也好無情。

“警方表示,将深入調查梁炜仁的職務侵占案件及其綁架事件的所有相關細節,确保公正法治。此外,搜救團隊正在繼續對阿什麥金的失蹤進行全面搜尋……”

搜不到的。

說不定他們搜的根本不是阿什麥金墜落的那片海,能搜到才有鬼。

“你……嗝你拴着我做什麽?不是說……嗝讓我不要纏着你嗎?”

沈鹜年擡起手,掐住我的兩腮,固定住我的下巴,目光從上至下地描摹過我的五官,緩慢道:“以前我确實覺得,看着你很煩。但通過這次的事我發現,如果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出事,我會更煩。都是煩,還不如兩害取其輕,把你綁在我的身邊。”

這是什麽混賬發言?

我瞪着他,努力發出聲音:“你……你這是非法拘禁嗝!”

他笑了一下,松開我的臉:“是你先欠我的。”說罷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在我面前抖開,“欠錢還債,天經地義。”

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瞳孔都震動了。是欠條,是我當初寫給沈鹜年的欠條!是後來把錢還了,我問他要,幾次都沒還給我的欠條!

“這是……這是我的欠條,我明明把錢嗝,把錢還給你了!”我伸手去搶,被沈鹜年輕輕松松舉高躲開。

他只是将手按在我的胸口,便讓我如何都夠不到那紙欠條了。

“那為什麽欠條還在我手上呢?”

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個人能颠倒黑白到這個程度:“因為你那時候……嗝故意沒還給我!”

他的臉上完全不見心虛:“是嗎?可我記得明明是你沒還錢。”

“卑鄙!無恥!你怎麽這麽不要臉!”無論罵多難聽的話,他都好像不痛不癢。我咬了咬唇,不再跟個小醜一樣去夠他手上那張欠條。

明明是他說不想我纏着他的,現在又自說自話把我關在這裏,這個人……這個人真是從頭到尾都這麽惡劣。

“我讨厭你……不,我恨你。”打開他按着我的手,那些好不容易塞進大腦深處的情緒仿佛又冒了出來,我被它們沖擊得心髒一陣陣緊縮,自我防禦般吐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最狠決的話,“沈鹜年,你讓我感到惡心。”

怎麽也停不下的打嗝不藥自愈,我推開他,拖着鐵鏈往樓上跑去,重新又回到了一開始的那間卧室,并且鎖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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