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演奏家
18 演奏家
◎我彈琴給你聽吧◎
私立醫院的vip層，Ethan在診室外間等文璟，他這會人有盼頭，所以不管哪個角度看都精神抖擻。
昨晚，文璟正和Ethan探讨另一種結局呢，忽然一個吃剩一半的熱狗，砰得一聲砸到他身後，在副駕車門留下一串紅黃參雜的醬汁和七零八碎的菜葉。
“啧”，文璟不耐煩地皺眉，好惡心，他那麽愛幹淨一講究人，開車再不愛惜，至少外觀都收拾得幹幹淨淨，何況還是輛新車，多少會更在意點。
“Fuck!”Ethan則是手一撐，當即就跳下車，追上去。
“等等…”前面那麽黑，萬一是什麽不好惹的瘋子小混混呢？但小孩跑得太快，文璟來不及阻止，只能也跳下車，不遠不近跟在後面。
“兇手”的位置隐蔽，附近也沒有路燈，該死的兔崽子腳底抹油溜得還快，Ethan循聲追出數米，連兔子尾巴都沒摸着。
本就心裏郁結，又受了窩囊氣，Ethan不高興極了，他停下，猛踢了一腳鞋邊的小石子，咬牙低聲罵道：“Son of b…”
剛巧之前那對情侶不知道從旁邊哪個草叢鑽出來，膩膩歪歪地經過，讓生悶氣的Ethan一下子就想通了，他自顧自哼笑出聲，“我傻啊！他都想吻我了！Vincent，想吻我！”
男人扭頭一臉莫名其妙地睨了Ethan一眼，默默摟着自己女朋友快步走遠。
“樂什麽呢？”文璟後腳剛到就看到Ethan在傻樂。%
Ethan眉眼彎彎看了文璟一小會，搖搖頭說：“沒有”，他這會已經捋得明明白白，甚至頗有些有恃無恐，他确信，文璟不久前盯着他嘴唇時，眼神裏閃爍的情緒是動搖。
他愛的人表面很勇敢，其實很膽小。
不怕受傷，不怕疼痛，更不怕死亡，卻懼怕和這個世界再産生聯系。
Ethan想，明明Vincent也動了心，那麽那根叫做希望的繩索，至少已經被他的指尖摸到了，他要一步一步靠近，穩穩當當牽住，給予很多很多的愛去安撫，不吓到另一端搖搖欲墜的愛人。
“走吧，回車上了”，文璟不戳穿小鬼拙劣的謊言，問：“還繼續看電影嗎？”
“不看了”，Ethan搖搖頭，都這樣了，下一部片子還是大尺度，哪能平心靜氣地看下去，他信不過男人分身擡頭時的雙商，他不想一時沖動搞砸，揉揉鼻尖，說：“明天要去醫院呢，早點回去吧。”
拆完線，出于安全考慮，畢竟得罪了□□，文璟和Ethan在城外吃了過點的午飯，沒在休斯頓逗留。
不早不晚的時間，Ethan把車停在了中途一個種芒果的農戶家，門口栽了個木牌，粉筆寫着“出售新鮮芒果，可自摘。”
小鬼說想吃，文璟就跟着一起進去，他手裏拎着布兜，耐心地看Ethan不嫌麻煩地把梯子在樹叢間搬來搬去，雖然他折騰了半天也沒有什麽成果。
Ethan今天格外挑剔，他不要求數量，只要位于高處，隐隐透出橘色，形狀标準，表皮沒任何傷口，長得好看的芒果。
“Vincent！這裏！接着！”Ethan用膝蓋勾着梯子頂端，手裏掂着兩顆芒果瞄準文璟手裏的布兜，上半身使勁向後探。
“當心點”，文璟在今天下午培養了一個新愛好，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看Ethan站得高高的，離陽光近一點，遠離自己又照耀自己。
“我沒事的！”
挑了一下午，Ethan總共也沒收獲幾個，也不着急吃，要寶貝着，拎回家。
果園地勢高視野寬，遠處某個角度的場景讓文璟覺得熟悉，想想似乎是來的那天路過時看到過，那時候的小鬼在高興什麽呢？好像…是在說七月。
“你為什麽最喜歡七月？”文璟突然問。
“哈？“Ethan反應了一下，然後驚喜道：”你還記得啊！”關于什麽時候重新提起這個話題，他原本另有打算，沒想到文璟竟然會惦記。
文璟點點頭，“記得。”
“可是原因有很多呢，可能也有點無聊，你要聽嗎”，既然被問起，Ethan自然是願意為文璟改變計劃，雖然他自己喜歡的有理有據，但真要講，又怕文璟覺得自己幼稚。
在想追求的人面前做什麽都要顧及形象。
果園深處的路被芒果樹擠窄了，不夠兩個成年人并肩通行，文璟撩開面前擋路的樹葉，讓拿梯子的Ethan先走。
“謝謝”，Ethan稍一低頭，腦 袋後面小啾啾翹起的發梢就蹭到了文璟的下巴，他用着文璟的洗發水和沐浴露，沾滿了文璟身上淡淡的白山茶味道。
文璟早習慣了這樣的味道，他自己平常根本注意不到，但從小鬼身上聞見就異常明顯，他那還沒來得及出來作祟的占有欲，就這麽輕易地被取悅到了，他用手指捂着下巴尖，好像這樣就能讓那點觸感保留得久一點。
和Ethan的約定，算上今天，只剩下不到五天，文璟腦子裏無端蹦出“如果是一個月就好了”的想法，他怔在原地，心裏竟開始遺憾，為什麽自己要渾渾噩噩生三天病，甚至還有一點無理取鬧地埋怨小鬼，為什麽前兩天要故意躲着，快要分開了，不是嗎？
他告訴自己，這樣是不對的，是沒道理的，明明已經什麽都不要了，可是現在他又起了貪心，想要帶走多一點關于小鬼的記憶，這樣被什麽東西絆住了的感覺令他無措。
文璟快要被理智和情感完全相反的兩種聲音生生割裂了。
身後沒了腳步聲，Ethan側身回頭看，“Vincent”
文璟回過神，将那些混亂的想法咽回去，說：“我聽，你慢慢說。”
“那好吧”，Ethan看文璟跟上，也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說：“我喜歡夏天的煙花，獨立日（0704）會放煙花還會放假，我喜歡以年為單位的重新開始，七月是一年裏的第二次機會，七月有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日子，還有”，他把梯子撐在地上，轉過身，露出兩顆犬牙尖尖，笑得燦爛，“我的愛情都出現在七月。”
都？文璟眉尾一跳，咬了後槽牙，下意識擡頭看樹，不看Ethan，怎麽聽着有點不爽呢？
人真是永遠學不會知足，有了喜歡，就想要獨一無二，哪怕自己都沒打算接受這份喜歡。
“哼，理由真不少”，尤其最後一條有點多餘，一陣迎面而來的風将文璟的小聲別扭吹散在身後。
Ethan眨了眨滿眼的疑惑，問：“說了什麽？”
耳朵真夠好的，“沒什麽。”
“怎麽突然不高興了？”
“沒有。”
不信文璟鬼話的Ethan湊過來，用鼻尖在他頸側嗅嗅，“騙人。”
被突然貼上皮膚的熱度燙到，文璟頸側的脈搏劇烈鼓動，他勾着小鬼的後領，将人拉開，“小狗麽，聞來聞去。”
“哈～難怪這麽喜歡揉我腦袋，原來是把我當小狗了！”
文璟抿抿嘴，手又癢了，才這麽想了不到一秒鐘，他的手心就陷進了一片溫暖的毛茸茸裏。
“那好吧，給你摸摸”，Ethan抓着文璟的手放在自己頭頂，用腦袋蹭蹭，“現在，沒不高興了吧？”
小鬼的脖子仰起個脆弱弧度，雪白的皮膚偷偷泛着紅，臉上倒是裝得鎮定自若，文璟笑着捏了捏那比體溫熱多了的耳朵尖，糾正道：“沒當你是小狗，只是有時候覺得，很可愛”，他自己可以在心裏有些隐秘的小心思，但小鬼不可以這樣放低姿态去迎合去哄他高興。
Ethan身體裏有只迷路的小鹿在蹦蹦跳，他不得不重重換了好幾口氣，才把四肢發軟的感覺忍過去，“那有時候很可愛的我，今晚想帶你去湊個熱鬧，應該不會被拒絕吧？”
什麽時候真的拒絕過你？
小鎮上唯一一家正常規格，有空間也請得起演出的酒吧（其他都是mini小店），今晚不出意外會很熱鬧，因為明天是獨立日。
文璟和Ethan到得早，天才剛暗下來沒多久，人還少，清吧似的，現在只有老板和一個年輕女服務生就能輕松顧過來，樂隊和狂歡的大部隊要再晚一點才會來。
酒吧牆角立着架給人第一眼就是“爺爺”感覺的三角鋼琴，琴上放了個立牌，寫着“Play Me”，文璟坐下前有意無意往那邊多瞟了一眼。
“我彈琴給你聽吧？”察覺到文璟小動作的Ethan說。
“嗯？”文璟擡眼，帶着訝異問：“你又會？”
Ethan嘚瑟道：“啊～我又會！”
“嗯…那請吧？演奏家”，文璟的嘴角控制不住上揚。
Ethan像模像樣地彎腰行了禮，“My pleasure.”
昏暗的角落裏，Ethan幾乎被有失音準的老古董遮擋得只剩小半張臉，可他依舊耀眼，像是不管走到哪裏，無論遇到什麽，都帶着“我是主角”的氣場，文璟覺得比咽喉更深一點的地方有種難以抑制的癢，很突然的，煙瘾犯了，想抽煙…他默默握緊了手裏的空酒杯（酒被Ethan代勞喝了）。
歡快的爵士帶動起酒吧的氛圍，捧場的很多，連老板也親自請了兩輪，Ethan手邊的酒就沒斷過，一杯又一杯下肚，心裏的情愫開始不聽話地亂竄，竄着竄着就竄到了手指上。
文璟不了解爵士，但古典他聽過太多，所以記得很多曲子。
随着背景音樂的曲風大變，酒吧裏的“群魔亂舞”也變成了相擁慢搖。
Ethan不彈爵士後的第一首，彈得是Schumann的Fantasy in C（C大調幻想曲）, Op 17，一封寫在音樂裏的情書*。
文璟記得這篇是舒曼與愛人長時間分離時所作，但小鬼完全沒有彈出迷茫與痛苦，三個樂章，近半小時的演奏，他只能聽出蘊含其中的堅定，狂喜，心潮澎湃，以及熱烈卻得不到纾解的渴望。
接着是Mahler的Adagietto from Symphony No. 5（第五號交響曲），這是馬勒向未婚妻阿爾瑪寄出的，激情中飽含溫柔的愛情宣言。
Ethan沉浸在演奏中，沒有擡過一次頭。
但他想說的話，文璟全部都聽到了。
曲風再變，是Ludovico Einaudi 的I Giorni，來自同名專輯《The Days》（英譯），才出不久，很新很小衆，是Ethan無意間挖到的寶藏，這首不是講情愛的。
整張專輯是一部基調悲傷的哀歌，音符碰撞間，滿是無法挽回的時光與逝去的美好回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彈起了這個，大概是因為音樂和精神是聯通的。
Ethan越來越難過，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有反胃想吐的生理上難過，還有想着文璟的心理上難過。
小鬼眼珠上那些碎鑽一樣的微光，精準地落入文璟眼中，他的手，他的呼吸，都在無法抑制地發抖。
Ethan，難過到手抽筋的時候，你的心該有多疼呢？
【作者有話說】
BGM: e With Me——Surfaces/salem ilese
讨厭蟲子的璟哥兒今天穿着短袖陪小鬼摘了一下午芒果，被蚊子叮了好多包，回頭都在小鬼身上叮回來～o ^
一封寫在音樂裏的情書原話The love letter in music是我引用，但不記得誰說的了
鋼琴曲鏈接（依次）：
(Schumann) =m1AvEY1_TWI
=plDe5bKkppE
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