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養花
37 養花
◎Bewithme◎
叮叮當當，密集的雨珠不斷打在窗臺和玻璃上，有點吵，同時又讓人覺得舒心。
被擾到半夢半醒，Ethan斷片的大腦未經主人同意，自動開始紊亂零散地運作。
昨晚…喝酒來着，什麽時候…怎麽回來的？
神了個奇的，身上一點酒味都沒有，清清爽爽，竟然還萦繞着一股好聞的熟悉的淡香。
可是床好像不太對…不夠軟，也不夠寬敞。
算了，眼皮好重，睜不開，不管了，先繼續睡。
不情不願地想要翻個身換個更舒服的姿勢，甚至還來不及感受到肌肉牽扯時身體上的不對勁，眉心先被印上了一枚吻，Ethan遲鈍地轉醒，意識到自己好像正蜷縮在另一個人懷裏，距離近到連吸進去的空氣都是帶着體溫的。
味道和觸感太過熟悉，以至于根本不用眼睛看，他也沒可能認錯。
所以，真的是Vincent…不是夢！
身體的感覺可能會被暫時忽略，但永遠不會遲到，試圖起身的Ethan像個齒輪卡住的玩具小人似的，瞬間僵住一動不動了。
等等… Vincent睡在我床上…身上還酸得要命…
做了…天！怎麽就做了！？
有時候是真的恨男人不可靠的下半身！
文璟感覺到懷裏的人睡得沒那麽踏實了，于是緩緩拍着小鬼的背，想哄他多休息會，沉着聲輕輕說：“乖，乖，沒事，繼續睡吧。”
沒想到臉上還糊着厚重疲憊的人努力睜開眼睛，硬撐起上半身，頗有些一言難盡地看着自己，沒幾秒，就又像被拔了電源一樣，臉朝下，一頭栽進了軟枕中。
他把手掌塞進枕頭裏，心疼地揉Ethan的前額，“你不疼麽？”
被子像毛毛蟲一樣拱了拱，Ethan徹底翻身趴下，雙臂自然下垂貼在身側，活像只被沖上岸無力掙紮的苦惱水母，他原本的打算是先将自己的想法理清楚，也給記憶尚未恢複的文璟一些緩沖時間，再考慮下一步怎麽走，但是，怎麽就先…讓事情變得複雜了呢？
Ethan的戀愛觀其實非常純粹，和好、确認關系和做僾之間的順序一亂，他就手足無措了。
難搞哦，拒絕正常工作的腦袋一想複雜的事情就像被撬開了一樣疼，他放棄了，然後将臉埋得更深，發出幾聲郁悶無意義的哼哼。
“怎麽了呢？”文璟揉着小鬼的腦袋問。
“…我現在說我本來只是想單純給你過個生日，沒想這樣那樣，是不是有點晚了…你還信嗎…？”
“信，為什麽不信？”文璟看他糾結，一邊在心裏好笑，一邊表面裝得正經，“難道不是這樣麽？”
話落在Ethan耳朵裏就像是不懷好意的火柴，燒紅了他兩只露在外面的耳朵尖，說是和不是好像都不對，于是他幹脆“轉移矛盾”，開始挑刺：“唔…你是不是把我拆了？”
昨晚是有點過了，但也不能全怪文璟，某人喝多了，神經遞質受酒精影響，導致感受延遲，總要在頂點前徘徊很久，渴望難以得到滿足，就會不斷索求，也因此理所應當地被折騰得夠徹底，最終醉醺醺得累暈了過去。
文璟把暖和的“水母”撈到自己身上，肩膀被當成了磨牙玩具還挺享受的樣子，一邊順毛一邊吻着人鬓角，冠冕堂皇地道歉：“好難受是不是？怪我不好，怪我過分”，水母順着臺階義正嚴辭地複議。
“為什麽…和我上床？”
沉默的時間長到文璟都以為小鬼睡着了，才聽到他語氣糾結地這麽問了一句。
Ethan是一個完全無法将性與愛獨立開來的人，雖然文璟明确說了他會心動，但Ethan無法确定消失的記憶帶走了文璟的多少喜歡，又剩下了多少，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他來說很重要。
“要聽實話麽？”文璟打趣道。
“要的”，對昨晚所知無幾的Ethan毫無防備地點頭。
文璟的手指在小鬼發尾繞了兩圈，輕飄飄地說：“你要求的。”
“…？”Ethan仰起頭，難以置信又有些羞憤悔恨地看着人。
“什麽反應”，文璟莞爾，然後伸長手臂夠到手機，把耳機戴進小鬼的耳朵，順手在他後腦勺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好了，聽聽，省得你亂想。”
錄音從一段衣料摩攃開始，第一段人聲是Ethan疑問不解的聲音，緊接着，是文璟沒有因為在和醉鬼對話就慢怠的保證：我的意思是說，任何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
最後，是讓Ethan想找個牆縫鑽進去的“小鬼求歡”，不是故意錄進去的，只是當時文璟沒來得及按暫停，他的本意非常單純，因為Ethan一副不會記得的樣子，所以留個底，到時候哄人安心。
情緒在心悸和尴尬之間反複橫跳，Ethan別扭了半天，欲蓋彌彰地試圖越過這一段，于是他換了個話題問：“你昨天忙完是不是很晚了，怎麽會來呢？”
“想見你”，文璟誠懇地說，“你為什麽那麽晚一個人坐在外面喝酒？”
“我...我也是”，Ethan想不到除此以外的答案， “在想你，想見你”，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文璟看了會，“很想很想”，下眼睑的水霧很快便積攢成一顆淚珠滑落，正好滴在文璟臉上，他問：“Vincent，你真的回來了嗎？”
“嗯，真的回來了”，文璟拂淨小鬼的淚痕，耐心等着他的下一句。
“不會走了嗎？”
“不會走了。”
Ethan抱着文璟的脖子點點頭，臉嚴絲合縫地藏在他的頸窩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好一會，他用額頭抵着文璟的太陽穴，問：“疼嗎？失去記憶的時候，你是不是很疼。”
“忘記了”，文璟實話實說。
“忘記”這個詞，既讓Ethan長久地難過，又讓他在這一刻擁有了一點慶幸，“忘了也好”，那些折磨人的過程還是不要記得了，“忘了也沒關系…”
“不要難過”，文璟對待Ethan總有許多不受主觀意志支配的小動作，比如此刻，他不自覺擡手去整理Ethan睡亂的頭發，沒碰兩下，手腕突然被抓住舉到半空。
Ethan脫離文璟的臂彎坐起來，眉頭緊鎖，滿臉擔憂地審問：“這是什麽時候有的？”
文璟胳膊上被長袖睡袍遮住的傷痕，因袖口滑落而無處遁形，位置比較靠上，劃痕也不是特別整齊，這并非Ethan熟知的手腕內側的那條。
“好久了”，文璟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不是的！以前沒有的。”
文璟看着它，思緒又一次短暫地陷入空白，“是麽”，他這才意識到，原來關于這道傷痕，也是一個被删除了完整故事後覆蓋上一層僞裝的記憶漏洞，他對如臨大敵的小鬼語氣輕松地說：“沒事了沒事了，至少又糾正了一個錯誤的認知，也不算太壞，是不是？”
“你不會安慰人就不要安慰了”，Ethan不滿道，他嘴角貼着文璟胳膊上的新傷，憐惜地蹭了蹭。
就在文璟以為小鬼趴下來是打算吻他的時候，吻卻像羽絨一樣，輕柔地落在了他的左肩，那個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以為是小時候那場成為利益鬥争犧牲品而慘遭綁架時留下的傷（事實是在休斯頓受的傷）。
“即便你忘了，也會有人一直為你心疼的。”
好巧不巧，Liana不解風情的電話在此刻打了進來，響了半天，文璟都貼心地把手機遞到眼前了，Ethan只能不情不願地接起來，“喂…？”
Liana一聽聲音就知道她老板沒起床，“都快下午四點了，你還在睡哦！”
Ethan心虛地抓抓頭發，“沒…在忙…”
“你能不能換個借口！你最近閑得要死，而且！啞成這樣，一聽就是又又又又～熬了通宵！”
聽到這，文璟忍不住皺眉插了句話：“經常熬通宵？”
Ethan想起以前文璟就十分介意他不健康的作息（雖然那時候都□□柴烈火糊弄過去了），自知理虧，他趕忙颠三倒四地狡辯道：“不是…那都是因為…”
“不是什麽不是！”Liana毫不留情地揭穿，然後她瞬間反應過來不對勁，“？？？等等！你不是一個人！是不是！是不是他？你想清楚了？？你信…”
“是是是！是他！我就是在忙！很忙！今天不去了！我要請假！挂了！”Ethan當即搶過話，他知道Liana想說什麽，無非就是要不要信任值不值得信任的話題，他可不想文璟聽到之後心裏難受。
聽出兩人話裏有話的文璟，很善解人意地沒有關注Ethan想避開的點，他十分順手地接過用完的手機，說：“脾氣倒是挺像個老板，但是怎麽跟員工請假？”
“請假…我是這麽說的？”Ethan的鼻尖不自然地聳了聳，“emm, 我喝多了第二天會變傻…阿嚏”，話都沒說完他就連打了兩個噴嚏。
文璟将衣衫散亂的小鬼拉下來，塞回被子裏抱着，“蓋好。”
“Vincent”，再開口，Ethan的聲音染上了鼻音。
“嗯？”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可以不回答，如果你不想的話。”
“會回答的，只要我知道答案，你問。”
“嗯…你…和家裏…現在…”有沒有溝通好、有沒有好好解決分歧等等，Ethan抓肝撓肺地想弄清楚這些很久了，畢竟這是定義他們之間狀态的先決條件，但又不知道要如何将問題擺出來才合适，“就是…呃…”
文璟體貼地接過話，“鬧翻了，決裂了”，相比于小鬼對這個話題的謹慎小心，他大方磊落，倒像是在談論和自己無關的事。
聽到這裏，原本緊張的Ethan不由地有些放松和開心，盡管這種想法似乎不是特別道德。
他突然想到 ，和那樣獨裁又富有的家庭翻臉，若只是斷了經濟來源倒也罷了，畢竟人有本事到哪裏都不會差的，但他們會不會一氣之下處處使絆子逼文璟低頭，使他寸步難行？
少爺好金貴的，由奢入儉難，可要是錢只出不進的話，總會花完的，要讓他養文璟，他倒是一千萬個樂意，但問題是他可能養不起。
“啊，那你還有錢花嗎？”
這問得倒是讓文璟始料未及，不知道小鬼又在腦袋裏演了什麽小劇場，他寬慰道：“意思是，你不用擔心有人再來打攪我們。”
Ethan的理解卻是：不正面回答，顧左右而言他，是礙于面子嗎？
不是很懂你們有錢人。
“你等我一下”，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正說着話便自作主張地掙紮出文璟的懷抱，有些艱難地爬下床。
文璟沒阻止，只是拿了條厚實的毯子将人裹嚴實，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渾身發軟地從客卧挪到主卧，Ethan的腳步生硬地停在房門口，深呼吸了一大口才走進去，文璟知曉緣由，他瞧見了小鬼飛快蹿紅的耳朵。
主卧裏，枕頭以及桌上的擺件亂丢了一地，床單被蹂躏到皺得不成樣子，跟泡了水的紙縮成一團晾幹之後一樣，被子有一半拖在床下，要不是四個角加了固定器，也得揉成一個大棉球，場景直觀到不需要聯想。
算上屋裏的人，整個空間裏唯一看起來未經風雨的只有床頭櫃上那瓶靜靜綻放的Ocean Lilies ，甚至比剛買回來時更加嬌豔欲滴。
花要用愛養着才會開得旺盛，可見主人對它的上心程度非同一般。
Ethan跪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彎腰摸到藏在衣櫃最下層的保險箱，咔噠咔噠地轉起旋鈕，藏藍色真絲睡袍的下擺與身上的毯子糾纏不清，舒适慵懶得恰到好處，讓人想抱。
文璟暫時忍住了，他挨着人坐下，一條腿盤着，另一條支着用來撐胳膊。
正饒有興致地看着小鬼忙活時，他的懷裏突然被塞了一堆文件。
Ethan語焉不詳地解釋道：“這些，都是你的，我也不清楚要怎麽操作，能轉回你名下嗎？”
文璟大致瞅了一眼“完璧歸趙”的東西便基本複盤出了來龍去脈，滿身的餍足忽然被不爽擠走，就連那股難得的惬意也跟着縮了水，他問：“你的個人財産，為什麽要轉給我？”
“不是啊”，Ethan實事求是。
“寫了你的名字”，文璟寸步不讓。
“不要”，Ethan推回文璟的手。
他更喜歡自食其力，也多虧能說會道性格好長得好腦袋靈光，足夠努力并且足夠幸運，他在賺錢的路上碰過壁卻沒有走投無路過。
作為家庭中的邊緣人長大，他很矛盾，自己給予自己充足安全感的同時又常會患得患失，信不過除自身以外的其他依靠，所以要讓自己獨立再獨立。
但他的內心又其實極度渴望着身後有一個支撐，能充當他面對這個世界的底氣，然而當它真正出現時，“擁有”帶來的卻不再是喜悅和慶幸，而是放棄又舍不得便只能束之高臺當收藏的燙手山芋。
文璟觀察着Ethan的神色，他看得懂小鬼，于是很輕易就松了口，說：“好吧，你說了算。”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唬人的妄言罷了，話鋒一轉，他問：“不過，我能提個條件？”
“你說。”
“實現我的願望。”
當預感過分強烈的時候，猶疑也會成倍增長，Ethan機械地複述：“願望…？”
文璟一只手繞到Ethan頸後，手掌貼着後腦，将人一把攬過，按在懷裏，本想一直依着小鬼，按他舒服的方式來，但某人未免太瞻前顧後了點，不推一把不行。
驟然陷進一片幹燥的溫暖中，Ethan來不及反應，分不清是燒着暖氣的室溫，還是包裹着他的體溫，抑或是落在耳邊勾人的氣息，攪得他暈頭轉向。
“Trust me”，文璟又給Ethan複習了一遍，并補充道：“Be with me.”
“什麽…”不相信宿醉後智商的Ethan現在也不怎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再說一次。”
“我說”，文璟停頓兩秒，鄭重地說：“Ethan，寶寶，和我在一起。”
“這一次，會牢牢抓住你的。”
搖擺不定的心被堅定不移地放回原位，Ethan這才覺得自己真真正正地踩在了實地上，站穩了，哪怕是南牆，他也有力氣再破釜沉舟地撞一次。
“真的嗎？我會當真的…”他自問自答，壓抑着哽咽說：“所以你會說到做到嗎？既然出現在我身邊，那就不要離開我，你走之後，被你吻過的每一個地方都在疼，一刻不停…”
得不到需要的愛，倔強的花也會輕易枯萎。
“寶貝，我的寶貝啊…不怕了”，胸口的骨頭好像被小鬼砸下來的眼淚熔掉了一樣疼，文璟不斷親吻着Ethan的發絲說：“不會再讓你疼了，會說到做到。”
——**——
「手握無數獎項的年輕名導Ethan攜家屬參加非正式訪談小劇場」
主持：觀衆投票裏有一個很老套的問題，但非常期待聽到兩位的答案，愛對方的理由是什麽？
Ethan（直視攝像機眼睛裏一閃一閃）：因為他真的太好太好太好了！
文璟（懶得搭理無聊且私人的問題）：這需要什麽理由？
主持（湊不夠時常強顏歡笑版）：不如請兩位結合這麽多年的相處，從各自視角展開一下呢？
Ethan（甚至想搶答）：沒人看好的夢想，（在家）裏外不是人的處境，被歧視的取向，迷茫地踩着坑向未知的未來摸索的年紀，有一個願意站在我這邊的人出現了，他尊重我的所有，溫柔又可靠，還特別讓人心疼，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健康和自由為代價，也要給我一條一生都好走的路，哪怕他忘記了我的名字和長相，忘記了我們之間的過往，也始終沒有忘記愛我，遇到他，大概是我曾經所有倒黴時刻的福報，除非我的心是石頭做的才會不愛他
文璟（因為被小鬼滿懷期待地看着所以給鏡頭好臉）：他用我一直期盼卻從未真正擁有過的東西，在堕落的邊緣拉住我，拯救我，堅定又熾熱，贈予我這個世界的鳥語花香，（對小鬼低聲耳語順便偷親耳朵尖）但這其實不是我心裏的答案，愛你的理由真的非常簡單，因為是你，（轉回鏡頭）不是有人說命中注定的愛人就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只是需要足夠幸運才會相遇，放在以前，我會覺得無稽之談，但現在，我也是一個堅信這種話的“愚人”了
（訪談結束後）
Ethan：你是不是故意的？
文璟：你臉紅裝淡定好可愛的，看不夠^_^
【作者有話說】
BGM: Afterglow——Ed Sheeran
璟：不要我給的？Fine, 等變成共同財産的時候你再說不試試看呢？
Bailie：重色輕友！虧我還想着給沒心肝的慶祝生日，人跑了也就算了，早上打電話想說句生日快樂，鈴才響了一聲，就給我挂了！
Ethan：暈死，兩眼一閉就是睡
小寶放心睡，你老公有錢得要死^ω
^_^本^_^作^_^品^_^由^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