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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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元年,年終歲尾,汴梁城裏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汴梁城外,靈動俊俏的少年郎仰着頭看着城門,發出沒有見識的聲音:“哇!”
很多第一次見到汴京繁華的人都會如此驚嘆,行人見怪不怪,連多餘的眼神都懶得分給這些初來乍到的外地人。
蘇景殊也無暇在意路人的反應,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終于見到了活的《清明上河圖》,北宋的汴梁城和後世的開封城完全不是一個感覺,他還沒看夠呢。
穿越之前,他對兩宋的印象只有一個字:慫。
打了勝仗還要花錢買平安,窩囊到這個地步的朝代不多見。
穿越後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他對兩宋的固有印象略有改觀,但是“慫”這個标簽依舊沒變。
是的,他是個穿越者,上一刻還在家裏吹着空調打游戲,下一刻就變成了呱呱墜地的嬰孩。
沒有被高空落下的花盆砸,沒有被剎車失靈的豪車撞,沒有被進水短路的電腦電,更沒有咒罵蒼天被天打雷劈。
一點征兆都沒有,莫名其妙就穿越了。
剛出生的小嬰兒什麽都聽不清,除了吃就是睡,等他能從身邊人的閑話中搜集信息時,距離他出生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這輩子聽到的第一句話:滕子京已至巴陵。
沒錯,就是那個“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的“滕子京”。
但凡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就不會不熟悉這句“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不得了不得了,他這一穿竟然穿到了北宋。
然而更令他震驚的還在後面。
他家在眉州,他爹叫蘇洵,兩個哥哥一個叫蘇轼、一個叫蘇轍。
對,就是史書上很有名的那三個。
最開始他并不知道他爹他哥是“三蘇”,只知道爹姓蘇,娘姓程,兩個哥哥一個叫和仲一個叫同叔,還有個姐姐叫八娘。
家裏本來有七個孩子,大哥景先和前頭的兩個姐姐都已夭折,等到他出生,家裏就只剩下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
二哥名字裏帶“仲”,三哥名字裏帶“叔”,按理說輪到他應該帶個“季”字,但是卻跟了早夭的大哥的名字走。
他本來就叫蘇景殊,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小小的他一直以為他二哥叫蘇和仲三哥叫蘇同叔,他們家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家庭。
他爹蘇X常年不在家,提及“滕子京已至巴陵”後便出門游學,家裏大部分時間只有娘親和姐姐八娘外加幾個雇來的短工。
哥哥們?哥哥們出門上小學了。
這年頭京城有宗學太學國子學,還有內小學京小學和國子監小學,京城之外的則是鄉學縣學縣小學以及多如牛毛的私塾、義塾和蒙學。
身為一個腦容量小的可憐的奶娃娃,哥哥姐姐每次過來他都睡的昏天黑地,清醒的時候基本沒有。
奶娃娃的生活非常快樂,無憂無慮萬事不愁,如果這是一場夢,那一定是最安逸的夢。
安逸的生活容易消磨人的意志,既來之則安之,根據穿越定律,再穿回現代的情況基本不可能發生,反正他在現代無牽無挂,這輩子父母雙全還有什麽不滿意?
賺大發了好嗎!
雖然親爹自他記事起就沒怎麽見過。
但是見沒見過不重要,人活着就行。
小小的他快快樂樂的長到四歲,直到那年夏天祖父病逝,遠在外地游學的父親千裏迢迢趕回老家守孝,他們全家也從城裏搬到城郊過上了躬耕于田畝之間的鄉村生活。
然後他的金手指農場經營游戲就被激活了。
穿越之前他正在家打游戲,因為沒有生活壓力,所以有大把的時間用來發展愛好。
農場經營游戲的基礎是什麽?種地!
所以他在田地裏激活金手指沒毛病。
都說兩宋是百姓幸福指數最高的時代,他的金手指是經營類游戲也沒毛病。
早知道會穿越他就玩戰争策略類的游戲了,人在北宋,誰還沒個大一統的小目标呢?
年幼的他遺憾不已,不過金手指這東西能有就很不錯了,他不挑。
農場裏沒有千軍萬馬,但是有種類豐富的水果蔬菜美味佳肴,試問誰能在北宋的夏天吃上飽滿圓潤皮薄多汁的無籽大西瓜?
攢夠經驗解鎖西瓜後的他可以。
上輩子辛辛苦苦肝成大佬,人生重啓游戲也要重啓。
農場經營游戲開局很簡單,小麥、玉米、喂雞、養牛,外加一個飼料廠和乳品廠。
動物和生産設施不能動,他能拿出來的只有倉庫裏的東西。
這樣也好,家裏就那麽大地方,憑空出現幾頭奶牛太突兀,別說拿不出來,就算能拿出來他也沒法往外掏。
郊外的宅子出門就是農田,單純的種地就很不錯,不知道系統出産的小麥産量多高,要是玉米種出來,爹娘會不會以為這是沒見過的小樹苗?
然後,小小的他就被一臉震驚的親爹給從地裏拎回去了,“夫人!景哥兒剛才趴地上吃草!”
小小蘇:喪了吧唧.jpg
爹,您還能再眼瘸點兒嗎?
總之就是,他的種田初體驗糟糕透頂。
因為地裏原本的麥苗和雜草沒拔幹淨,他撒下去的種子和原有的麥苗混在一起,神仙來了都分不清。
深呼吸,不着急,今年不行還有明年,明年不行還有後年,他有的是時間做實驗。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爹怕他閑着沒事兒幹再跑出去啃草,索性直接把他開蒙讀書的時間給提前了。
兩個哥哥已經過了啓蒙的階段開始學習四書五經,因為他們兩個天賦太好,附近已經找不到能教導他們的老師。
他們爹年過四十還沒考中進士,但是範進中個舉都瘋瘋癫癫,他們爹身為多年不中的老舉人,教導兒子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
哥哥們很有自制力,不用盯着也能學的很好,于是需要盯着的只剩下年方四歲的他。
安逸的生活一去不複返,不過沒關系,他的天分也不差,大不了拿出上輩子小學初中高中加考研的氣勢來學習。
兩宋是文人的天下,不管将來長大後要幹什麽,身上有功名都沒壞處。
守孝期間很多事情都不能做,閉關學習的日子很枯燥,人閑着就要找事幹,他爹也不例外,閑着閑着就要給兒子正式取名。
然後他的兩個哥哥就成了蘇車把子和蘇車轱辘印子、啊不、是蘇轼和蘇轍。
他爹蘇X,大名蘇洵,也就是《三字經》裏提到的“二十七,始發憤”的“蘇老泉”。
——名人就在我身邊,小醜竟是我自己!
吓的小小的他猛幹了兩碗飯才穩住撲通亂跳的小心髒。
兩個哥哥成功改名,小小的他還是叫蘇景殊,興許是車上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字,也可能依舊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就是他娘程夫人知道後不太高興,當晚就關起門來把他爹臭罵了一頓,要不是他自己說不用改名,這會兒可能就要叫蘇軻蘇辂蘇轺蘇轸蘇車輪了。
親爹自己科舉不順,兩個哥哥的科舉之路卻是難得的順遂,要是禮部試也能順順利利,倆人在功名上就能壓他們爹一頭。
如果史書沒出錯,哥哥們的确能在功名上壓老爹一頭。
家有神童的确讓人羨慕,家有三個神童……當爹的發愁啊。
光陰似箭,轉眼間一年又一年。
田園耕讀很能陶冶情操,蘇景殊感覺鹹魚如他都快被熏陶出了讀書人的高雅情操。
老爹生性放蕩不羁愛自由,在家窩了七八年早就心癢難耐,九月份兩個哥哥解試放榜,月底他就帶上兩個兒子啓程進京趕考。
美名曰:帶兒子感受各地風土人情。
只能說,他二哥蘇轼後半輩子仕途不順還能那麽會吃會玩,他們家老爹功不可沒。
蘇景殊從只會吐泡泡的奶娃娃長成瓊枝玉樹少年郎,十幾年下來對親爹親哥的濾鏡碎的差不多、咳、也沒碎那麽多,總之就是,他爹他哥在他眼裏都從神壇上走下來了。
因為這樣那樣原因,他們家這次要舉家搬遷進京。
爹帶着兩個哥哥先走一步,三個人沒一個關心家裏的産業要如何安置,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娘親最可靠。
等他娘處理好家産,他和姐姐嫂嫂又在家修整了幾日,這才收拾行囊準備上路。
他爹他哥怎麽走的他不知道,反正他和家中女眷乘着驢車走的非常快樂。
車隊從眉州出發,沿途欣賞山光水色,走了兩個多月終于見到汴京的城門。
可喜可賀,喜大普奔,“想念高鐵”四個字他已經說累了。
後世關于兩宋的槽點數不勝數,但是有一點不能否認,那就是:有錢。
出發時想到外面那層出不窮的亂軍山賊就各種擔心,沒想到這一路走來卻很安穩,路上運氣很好的沒有撞見過賊人,遇到押送財物的镖局時镖師還會順便看護他們一程。
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第一次出遠門的少年郎站在城門外,看着活過來的東京汴梁城心情激蕩,好一會兒才回到暫歇的茶攤。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娘程夫人已經和隔壁桌的客人唠起了家常。
隔壁桌是母子三人,形容憔悴的婦人帶着兩個面黃肌瘦孩子,一眼便能看出家境不太好。
蘇八娘看到弟弟回來,附到他耳邊用氣音說道,“這位秦娘子是均州人,她的丈夫三年前進京趕考,不料一去三年音訊全無。均州那邊連年災荒,她的公婆相繼去世,家中生活困難,萬般無奈只好帶上一雙兒女進京尋夫,也是個可憐人。”
蘇景殊歪歪腦袋,感覺這個劇情有點耳熟。
旁邊,心地善良的程夫人已經開始邀請可憐的母子三人進京同住,“秦娘子,我們也是初次進京,家中女眷多,住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你若放心,可将孩子們交由我們看顧,也好出去尋你夫君。”
婦人眸中含淚,“香蓮謝過夫人。”
蘇景殊:!!!
就說這個劇情有點耳熟!
秦娘子,香蓮,秦香蓮啊!
救命!
他穿的不是正經北宋嗎?
怎麽忽然變成了包青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蘇(震驚):發出尖銳的爆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