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誘惑

第15章 第十五章 誘惑

陳爍找的這地, 是汝城的老牌飯店。

經典是經典,就是古舊。

許岸帶着陸臨意往門口一站,就覺得不行。

他這樣的人饒是去吃雲婆的館子, 也是有私人房間和餐具的。

現在站定在此,負手而立,身段欽長, 因為驟冷的天氣, 換了件長及小腿的咖色呢子大衣,眉清眸冷, 與背後已經褪色掉皮的磚瓦牆面格格不入。

許岸吃過這家店, 菜色也是北方的傳統。

主食多, 口味略重, 許岸都能想到他皺眉不食的樣子。

當即看向程源, “還麻煩程先生開車,咱們換個地方吃飯。”

程源點頭應着, “許小姐客氣, 您說”

“往明覺寺開,到了我告訴你。”

說完, 一溜煙鑽進了車裏,乖巧老實的靠了個邊。

她現在多少有些摸不清陸臨意的态度。

大多數時候都是紳士穩重的, 可偶爾卻會說兩句模棱兩可的話。

算不得暧昧,但對于陸先生來說, 絕對不算正經。

許岸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也在青春懵懂的時候看過不少的偶像劇和言情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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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高權重的人,都喜歡招惹些沒有結果的小姑娘。

像漂亮衣服似的,舊了就扔。

她暗暗發誓,一定要把自己守牢。

決不能淪陷在他莫須有的柔情裏。

陸臨意一上車, 就看到了小丫頭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車內明明暖風烘的熱,她還偏偏把羽絨服的拉鏈都拉上。

只留下個小腦袋在外面,眼神戒備,比下午那副洋洋自得介紹汝瓷廠的模樣截然不同。

當真不能逗。

兩句話就成了這樣,若是自己真做了什麽,只怕小姑娘就再也不理自己了。

于是難得的,陸先生竟然也老老實實的,在車內坐定。

一室安寧。

汝城小,從飯店到明覺寺,也不過十五分鐘。

許岸趴在後排的中間給程源指揮着,“對,從右邊胡同拐進去,哎呀,你車大,可以嗎?”

陸臨意這次沒有開歐陸,而是一輛黑色庫裏南。

極其高調嚣張的車型。

好在程源車技好,當真從狹窄的胡同開了進去,轉出去,停在了明覺寺的側邊廂房前。

竟然真的在牆角下有一個小鋪子。

沿牆擺了一排的柴火竈,小火慢炖着,不知道在熬煮些什麽。

老板娘不時往裏面塞着木柴,是北青市看不到的景象。

鋪子沒有正經的房屋,拿簡易木頭搭建的小棚子,外面罩了透明的簾布擋風。

四角放了加熱器,但也不算暖和,勉強稱不得寒冷罷了。

棚子不大,方正着擺了九張桌子。

這個時間進廟的人已經散去,棚子裏只有一對小情侶依偎着喝着熱乎乎的湯,

陸臨意未做他言,倒是程源看了眼,低聲問了句,“先生,用不用我……”

“不用,來嘗嘗,許小姐推薦的,應該不錯。”

許岸側目,噙着盈盈笑意,顯然已經猜到了他們的想法,“絕不輸雲婆的手藝,是素湯,再配上我們這裏最酥脆的鍋盔馍,我保證陸先生會願意嘗試一下。”

說着,掀了簾子起來,撐着,待陸臨意和程源彎腰進入,這才放下。

找了個幹淨的桌子,又拎了兩把椅子來,跑前跑後,頗有東道主的意味。

圍爐煮湯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性,和許岸有些熟識,說的是方言,只能聽懂他們喊她小九。

許岸快速點了餐,先拿了個木編籃過來,油紙上放了三張馍。

焦香酥脆,還夾了餡。

是陸臨意沒有見過的食物。

砂鍋裏煨着湯,許岸不知道跟老板說了什麽,對方笑着刮了下她的鼻頭,從屋裏取了個煤油爐出來。

不大,剛好可以放下砂鍋。

端上來,燃火,放鍋。

呼呼散起的熱氣,有淡淡的蔬果香。

跟陸臨意印象中的素湯并不一樣。

他的母親有一段時間偏愛寺廟,北青市稱得上的,她都去拜會過。

所幸那時候上面并未介意這些,陸臨意跟着她陸陸續續去吃過幾次齋飯。

在小朋友眼中寡淡無味,稱得上難以下咽。

後來換了規定,父親勒令禁止,母親這才斷了禮佛的念頭。

這湯卻不太一樣。

許是因為在寺廟外面,稱不上齋飯,所以湯的種類豐富,食材也多。

竹荪、猴頭菇、玉米、口蘑、鷹嘴豆,還有一塊煮的爛熟的蘋果。

調味是鹹口,

喝起來卻帶着菌子的鮮和淡淡果甜。

配上一口油酥的馍。

一素一葷,一油一淡,竟然意外的匹配。

陸臨意難得吃的多了些。

擡眸就看到小姑娘滿目期待的模樣。

黑白分明的一雙眸子渾圓,光影下仿佛帶了星光,閃着亮晶晶的真摯。

就差沒把“好喝嗎?”寫在臉上。

陸先生勾唇,把空碗遞了過去。

許岸頗有眼力的“蹭”地一聲站了起來,跟老板說了些什麽,回來的時候,是另一種湯。

山藥馬蹄板栗蓮藕湯。

特意強調着,“陸先生放心喝,這一鍋子我都讓老板娘留了下來,絕對只有您喝過。“

有錢人獨,許岸怕他不舒服,幹脆把整個鍋子買了下來。

心裏盤算着價格,滴着血。

惹得陸臨意的笑意越發濃郁,不由得啓唇喊了聲她的名字,“許岸。”

“嗯。”小姑娘擡眸看向他。

“我聽說你在準備高考。”

“對,去年落榜了。”

她說的坦蕩,絲毫沒有半分垂喪的失落或難過。

她明明應該難過的。

在人生的最關鍵時期得知最重要的親人即将離世,最終落得兩失的局面。

就連陸臨意自己都很難确保,這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他身上,會是怎樣的反應。

經逢大變,人的秉性會改變。

怨天尤人已經是最簡單的,卻不曾想這個丫頭堅韌至此。

他想起家中那個動不動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小表妹,喜歡的背包破了個洞,都要鬧上三天三夜。

也不過是許岸這樣的年紀。

于是要說的話換了一種方式。

“我恰好認識一個青大的補習老師,還不錯。”

小姑娘的眼眸瞬時睜大,剛剛還渾圓烏亮,這一刻像是得了什麽珍寶似的,泛了光。

藏不住的驚喜。

這對許岸來說,太誘惑了。

她完全可以相信,陸臨意口中的還不錯,是多麽一等一的好。

這之于她是燃眉之急,更或者說是雪中送炭。

許岸的心跳都按耐不住似的想要進一步的詢問,如何可以上這位老師的課。

可話到嘴邊,帶着幾分怯。

他憑什麽幫她。

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一個人,有的只是這幅年輕的□□。

想到這裏,宛如冰冷的雪水澆潑過來,滅了大半的悸動。

許岸長呼了一口氣,讓臉頰的燥熱微微散去,努力安撫着一顆躍動的心。

沒有人告訴她要怎麽選擇。

手指扣在拉鏈扣上,用力的險些要把指甲劈斷似的。

可繞上再多圈,也得不出個答案。

上青大在現在的她眼中,是一件可以把她的人生“撥亂反正”、拉出泥沼的大事。

她畢竟也只有十九歲,信奉着“讀書改變命運”這一六字真言。

堅信只要有了亮眼的文憑,就足以讓她在這個社會上頂天立地的活下去。

所以在面對取舍時,誘惑大過理性。

難以抉擇。

陸臨意眼看着許岸的臉從潮紅到蒼白,前後不過三十秒。

比前陣子給老爺子請的那個表演團的變臉項目還快。

很容易的就猜到小姑娘腦袋裏想的到底是什麽。

他慵懶的向後一靠,笑聲從唇齒邊低低滾出,安撫着她,“這不是一件需要有心理壓力的事情,我給你提供老師,自然也是想從你這裏得到點什麽。”

許岸被這句話吓得魂都要飛了,生怕從陸臨意嘴裏說出什麽難以入耳的詞句來。

當即向後依靠,把自己貼緊了椅背。

一副全副武裝戒備森嚴的模樣。

陸臨意的笑挂滿眼眸,若非怕吓到她,還真想敲敲她的腦袋,怎麽就把他想的那麽不堪入目。

“我只需要許小姐每晚讀書時,去我那裏小背一會兒。”

許岸一愣,倒真是忘了還有這麽一層。

自己之前好像确實充當了助眠工具的作用。

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在陸臨意那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煙齋,怎麽想都覺得不安心似得。

眼眸裏的戒備尚未卸下,想考慮考慮的話卡在嘴邊還未溢出,就聽到陸臨意半是誘哄着,半是認真的說道:“許岸,我若是對你存了別的心思,犯不着和你兜這麽大的圈子,我覺得你可愛,相處的舒服,不介意為你提供些舉手之勞的幫助,僅此而已。”

“我沒有強人所難的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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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岸這一晚睡得不算好。

昨晚回到宿舍,陳爍給她嚷着,務必要把陸臨意這尊大佛陪的盡興。

“你可以和他去爬爬賀鐘山,你不是也沒去過嘛,都說頂上的那間廟很靈的。”

她還沒等拒絕的徹底,睡前就收到程源給她發來的信息,明天一早會準時來接她,去爬山。

瞬時頭都大了。

明明晚上她給陸臨意的答複是,“謝謝陸先生,我想再考慮一下。”

這樣位高權重的人被駁了面子,竟然還讓她帶路爬山。

當真是應了他那句,“我在這只認識你一個人。”

所以臨時抱佛腳似的做了個攻略。

賀鐘山不算高,一千多米,路也坦蕩。

順着主路向上爬,全都是修葺好的階梯。

若是想從樹林中穿,也不算難。坡緩,并不危險。

這才安下幾分心來。

只不過山腳下能吃的東西不多,小館子陸臨意是定然不會造訪的。

翻找了一圈,最後還是決定見機行事。

所以帶着心事入睡,總也不踏實。

第二天一早醒來,挂着兩個黑眼圈,粉底都遮不住。

春初溫度回升,山會越爬越熱,許岸在沖鋒衣裏穿了件長袖T恤,背了個簡單的雙肩包。

裝了些必備的紙巾和水壺。

下了樓,就看到了那輛騷氣的庫裏南。

青A的號牌,一串的連號。

許岸長呼了一口氣,給自己做了個心理建設。

陸先生有求于她,今天這局,她說了算。

開門、上車、假笑。

喊了聲,“陸先生早上好,吃了嗎?”

沒注意到陸臨意帶了耳機,那邊人聽到她的聲音,調侃道:“哎呦,姑娘,稀客啊,陸先生不介紹一下?”

“這個項目你如果想介入,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得嘞,”顧淮笑得賤兮兮的,“我在川南等你。”

挂了電話,眼睛就被小姑娘吸引了過去。

亮橘色,不像是她會買的顏色。

襯的一張臉燦若桃花,比平日裏素淨的樣子多了一抹少女的嬌俏。

許岸看着他探尋的目光,立刻接話,“我怕掉山下,這種顏色容易被發現,好營救。”

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她在他面前,膽子是越發的大了。

陸臨意嘴角漾起淡淡的笑,縱着她。

本就是他今天閑來無事,拖着小姑娘陪他。

有再多的脾氣,他樂意受着。

車停在山腳下。

程源留在山下處理工作,只有他們兩個上山。

路過門口擺攤的大爺,許岸還買了兩根登山杖,遞了一根給陸臨意。

“山不高,但長,總能用得到。”

一副經驗豐富老神在在的模樣。

樹脂外面挂了層仿樹皮的漆料,既不趁手也不輕便。

上半年剛剛從瑞士徒步回來的陸先生勾唇接了過來。

對小姑娘這趟行程帶路起了興趣。

前五百米許岸爬的靈巧。

小姑娘身輕如燕,看着瘦弱,卻當真氣力十足。

陸臨意跟在後面,不遠不近,恰好讓彼此都舒服的距離。

偶爾見到什麽稀罕的綠植,許岸會停下來,手機拍圖識物,感嘆兩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情緒和關注點都極其的豐富。

進入到下半程,許岸就明顯有些體力不支。

人倔,咬着牙向上,拐杖起了作用,硬撐着一磴一磴的爬。

陸臨意在後面跟了半響,到底大步一邁,走上前來,把手臂遞了過去。

“扶着我,不然就你這個速度,我們晚飯都回不去。”

一句話戳中了許岸的擔憂,腦海中糾結的線路再次纏到一起,還未等理順清晰,陸臨意已經拿了她的手,徑直放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寬大厚實的掌心落在她的手背上,恰好可以把她的小小的拳頭包裹着。

肌膚而觸,幹燥溫暖。

許岸的心瞬時漏跳了一拍。

呼吸險些跟不上喘息的速度,有種要暈厥似的沖動。

好在陸臨意手抽得快,下一秒冷意傳來,人恢複了清明。

許岸不着痕跡的長呼了一口氣,少女的慌張浸透眼眸。

落在陸臨意的眼中,勾了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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