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态
第20章 第二十章 失态
陸臨意沒有按時回來。
臨時有了不能推的應酬, 跟川南項目挂了關系,也跟老頭下一步的工作進步有關。
饒是父子關系再緊張,碰上與姓氏相關的事情, 還是同仇敵忾。
程源的車等在機場,陸臨意一下飛機,項目書已經遞到了面前。
“新能源需要試水的先行企業, 陸老的意思自然是您這邊出手, 只是前期虧算我們算過,單單是研發費用就是近三百億, 哪怕是咱們, 如果後續不能及時投産, 也撐不了太久。”
“今晚有工信、財政和科技幾個大部委的領導, 人不少, 級別也不低。”
後話程源沒說。
典型的鴻門宴。
國産新能源想要發展,國企和私企并行, 他這種帶着背景的最好用。
扔進去身先士卒, 賭贏了盆滿缽滿,賭輸了, 老子也能落個好名聲。
除了他之外,誰都不虧。
人靠在椅背上, 乏得很。
周身被濃濃的倦意侵襲,閉着眸, 沒有言語。
當年違背陸成國的意願從商,已經将父子關系拉到最低,卻不曾想他這個父親不愧是浸潤多年的老狐貍。
每一口呼吸都是算計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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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當兒子沒用上多少老子的資源,倒是被他利用,當了數次青雲梯。
還真是有趣。
“施家去嗎?”
“去, ”程源應着,“施華章已經到了。”
一石二鳥,難得他願意配合父慈子孝的局面,陸成國當然珍惜着,最大化的利用這場鴻門宴。
人越發的厭煩。
北青市慣常的堵車也讓人心燥,沒來由的想起家裏好像還有個人兒,問了句,“到了嗎?”
“應該是剛到,蘭姨剛剛問了我許小姐的口味,在做晚飯了。”
陸臨意半響沒有聲音,後來才緩緩溢出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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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這頓飯安排在了私宅,打着家宴的旗號,行些半點沒有家人風格的事情。
飯自然吃的不多,幾杯酒下肚,陸臨意反倒越發的清醒。
因公因私,這場局吃的都不熨帖。
回到煙齋時,已經過了十點。
頭疼的緊,坐了一天的飛機,周身也乏,蘭姨過來迎的時候,讓她準備一杯溫水。
“許小姐給您準備了茶湯,一直煨着,我去給您盛一碗。”
腳步停下,這才看到之前讓蘭姨準備的房間還亮着燈,“老師走了?”
“沒,好像在考試,許小姐臨進去前煮了湯,我看過,是首烏藤和合歡皮,都是品質不錯的野藥。”
安神助眠,解郁疏肝。
她倒是個合格的野路子醫生。
陸臨意靜默片刻,到底是向房間走去。
燈亮的通明。
之前讓程源收拾的時候,安了這個宅子裏唯一的電燈。
蘭姨還調侃着,大家跟着許小姐沾了點現代化的光。
小姑娘低着頭奮筆疾書,脊背挺直,滿目認真,。
一旁的老師就這麽看着,許是滿意,還會不自覺的點點頭。
煙齋的暖氣燒的旺,早些年改造的時候鋪設了地暖。
初春夜涼,她卻只穿了件小飛袖的鵝黃色連衣長裙,紅唇齒白,襯得人像個白嫩的娃娃。
他收了目光,還是回了房間。
今晚陸成國話說的有幾分難聽。
他在趙光遠的生日宴當着施寧的面給了許岸撐腰這件事,幾乎不消片刻就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當着施華章的面,更是笑着,“小寧和臨意都還年輕,咱們是想抱孫子,但是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都玩玩,看多了也就更踏實了。”
施寧在酒吧調戲男明星的事情一度還曾上過娛樂版面,算不上秘密。
陸臨意坐在一旁,手持杯,卻未多言。
一桌大半的長輩,沒有他說話的份。
更何況兩句話營造陸家和施家的關系妥帖,是大家最樂享其成的畫面。
陸成國順勢鞭策了他幾句。
無外乎是人大收心,旁的無所謂的東西莫要沾染太多。
給足了施家面子。
現如今手裏握着杯子,熱乎乎熏着氣的茶湯。
口味算不得好喝。
他大多數時候只喝白水,頭痛的乏了,也只會讓蘭姨準備溫水,鮮少會喝這類的藥材。
熱湯下肚,偎的五髒六腑都熱乎了起來,好像真的可以安神似的。
半合着眸子,坐在書房的搖椅上。
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有人進來,繼而有聲音響起。
“陸先生,你休息了嗎?”軟而柔,帶着不确定的遲疑。
好像那時候也是這樣。
開了董事局的會,應付完一圈老家夥,疲乏惡心,在搖椅上躺了許久也不見舒朗。
驀地聲音響起,人就生了些許殘念。
現如今好像越發有些依賴似的,想讓她多說兩句。
于是睜開眼,啞着聲音喊她,“過來。”
小丫頭穿了雙暖白絨的拖鞋,應該是蘭姨備的,上面還有一只和她睡裙顏色一致的小黃鴨。
一雙小腳窩在裏面,白嫩嫩的像兩節藕丁似的。
向前走了兩步。
看到陸臨意,多少有些拘謹,仿佛從汝城回到北青,離開了自己的地方,人就有些畏,沒了之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老師還好嗎?”
哪裏能不好。
簡直是超乎許岸想象的好。
她接觸過最頂級的教育資源,也不過是淮城一中最好的老師,誇贊着她的解題思路和行文水平。
可這個老師,只通過一張卷子,就點出了她目前所有的問題和弊病。
甚至只需要三五點,就在白板上羅列了她高考的失分點。
全都是可以解決的。
她的解題模式和複習方法在老師眼中,是過時且低效的。
她留下的幾張作業題,都是許岸以前根本無法接觸到的資源。
刁鑽的角度,只要破解了思路,幾乎可以迎刃而解大部分的題型。
她第一次意識到,就憑借她在汝城的自學,離青大還有距離。
于是認真又虔誠的說道:“非常好,謝謝陸先生。”
這話客氣的很,遠沒有那日捧着他的臉,問能否親他時的小姑娘可愛。
大概是喝了酒,人的頭混沌,那點蔫壞的心思起,就沒了平日的紳士,看着小丫頭這副模樣,想捏着她,看她淚眼朦胧求饒的樣子。
可到底也就是想想,招了招手,小姑娘就湊上前來。
許是覺得俯身看着陸先生有些奇怪,半蹲下來。
恰好和他平視。
望過去就能看到她水汪汪的眼睛。
陸臨意喝了不少,身上有淡淡的還未散盡的酒氣。
茶湯已經冷了,許岸思忖了片刻,從他的手裏拿了瓷杯出去,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陸先生喝了酒,還是早點休息吧。”
她說的認真,小大人似的。
陸臨意眼眸勾勒一抹玩味,“許大夫治病到底,我睡不着,怎麽辦?”
許岸鮮少見到這樣的陸先生。
明明素日裏是高高在上,身居高位的人,從未見過他面露一點破綻。
這一刻人靠在木藤椅上,燭火微弱,眸色倦濃,
一身最得體的黑色西裝,是少見的正式。
偏偏還綴着笑,莫名讓人産生憐惜感。
誰會對陸臨意憐惜,這話若是對旁人說起,一定會被笑着說是胡話。
可她卻是這麽想的。
許岸端着一張臉認真的琢磨了半響,輕聲問道:“我給你背意識的能動作用好不好,上次好像很有用。”
陸臨意一聲悶笑,從胸腔滾似的由喉頭溢出,手輕輕一扯,剛剛還半蹲在地上的小姑娘驀地就被拉進來懷裏。
許岸的輕呼聲還未等溢出,就聽到他低聲誘哄着,“乖,讓我抱一抱。”
書房的溫度比剛剛許岸讀書的房間要低上些,雙臂露出,微微涼,摩擦上陸臨意的西裝面料,生冷。
可胸前的溫度卻是暖的,烘着她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飛快。
何止是小鹿亂蹿,簡直像新生的嬰兒,不停歇的鼓動。
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空氣太靜,以至于許岸覺得自己的心跳聲鼓脹的刺耳,不由得開口,一字一句的背着,“意識能夠能動地認識世界,意識活動具有目的性、自覺選擇性和主動創造性。人們通過意識活動可以預見未來、制定計劃,并通過實踐将這些計劃變為現實。意識能夠能動地改造世界:意識通過指導人們的實踐,将觀念中的模型、藍圖變為客觀現實。正确的意識促進事物的發展,而錯誤的意識則阻礙事物的發展……”
陸先生終于耐不住的笑出聲來。
一開始還是低聲悶笑,後來越發爽朗,甚至有幾分猖狂似的。
伸手捏住眼前小丫頭的臉頰。
手上微微用了幾分力,恰好可以讓她吟出疼痛的嘶鳴聲。
許岸哪裏見過這樣的陸先生,帶着幾分怯,眼眸通紅,淚水将落不落。
陸臨意到底松了指頭,手卻依舊放在她的臉頰上,微微托起,想吻她,可向前探來的瞬間,許岸偏了頭。
小姑娘眼眸裏裹挾着不滿和委屈。
是他失态了。
許是酒精,許是小丫頭讓他放松,潛藏在心底的那頭蔓延生長了數年的野獸淺淺探出個頭。
吓壞了他的小丫頭。
陸臨意輕嘆了口氣,手指摩挲過被他掐紅的地方。
低聲認真的道了句,“許岸,對不起。”
許岸沒有說話,噙着淚,咬着唇,努力讓自己保持着得體的狀态。
不敢洩氣,仿佛只要開口就能哭出聲來似的。
“是我的錯,”陸臨意耐着心哄着,側目看了眼身旁的石楠木煙鬥,取了過來,放到了許岸的掌心裏,“打我兩下解解氣?”
這話說的,哪有陸先生的模樣。
誰敢打陸先生,許岸就是再仗着他喜歡自己,也斷然不敢做這樣的事情。
分明就是開她的玩笑。
于是越發的氣,鼓着腮,紅着眼,偏偏被他困着,人又走不掉。
陸臨意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上,“你還回來,或是……”
他勾唇用深而濃的眸子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淹沒似的,“給你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