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晦暗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晦暗
許岸那點嚣張跋扈的氣焰不過是汝城限定。
她吃過寄人籬下的虧, 也慣來會看眼色。
陸先生說的再好聽,她多少也清楚。
有錢人的喜歡不過是鏡花水月,做不得主。
可也的确被他剛剛的行為吓到, 遲遲不願意開口。
陸臨意的耐心比她想象中的足,當真好言好語的安撫着。
甚至捧了那天她巴巴看了許久的錦翠燒釉瓶,說要送她賠罪。
“我這屋子裏你稀罕什麽就拿去, 你當我喝得多了, 不作數。”
再鬧下去,就有點不識好歹。
許岸到底扯了個笑, 這事算是翻了過去。
不過眼見着要過十二點。
陸先生堪堪起身, 從一旁的衣架上取了件深灰色的風衣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手落在她的手腕上, 後來不過瘾似的, 向下, 握住了她的手。
手掌被包裹在巨大的掌心裏。
溫熱妥帖,細密無虞。
Advertisement
許岸眼眸落在疊交的手上, 心裏有股說不清的思緒蔓延。
她對陸臨意的喜歡源于見色起意, 後來是解困于難,現在卻好像又增加了些類似于溫暖的東西。
讓砰砰躍動的心跳蓋了一層柔紗。
綿延肆虐。
“院子裏主事的是蘭姨, 有事找她,有什麽旁的事情, 或是人找到你,随時聯系程源。”
“當然, 在找不到我的情況下。”
他把小姑娘接到家裏,請了老師這件事情,怕也不出兩天就會傳到陸成國的耳朵裏。
以他父親的清高,尚不至于和一個小丫頭計較。
看不上也不屑于在乎。
但久了,難保不會出事。
不是難解決的事情, 只要小姑娘堅定一點。
許岸大概猜到了一點點的內容,只不過和陸臨意想的不太一樣似的。
“你的未婚妻或者聯姻對象?”
陸臨意饒有興趣的看着她,“為什麽不問我有沒有女朋友。”
“陸先生應該不是這樣的人,騎驢找馬,下作。”
最後兩個字說的硬氣,惹得陸臨意勾笑看她。
小姑娘還當真是能給他點驚喜。
院子裏的長椅是木質的,坐墊處加了藤編,初春的夜裏風涼,卻也舒服。
陸臨意勾了她的手過來,和田玉的手镯還在她的手腕上挂着。
瑩潤玉和,脂白醇厚。
“我沒有女朋友,自然也沒有什麽所謂的未婚妻,但有些不太好處理的事情,若是日後讓你不舒服了,告訴我就好。”
許岸懂他後面的話。
就像她第一次來北青市師傅叮囑她的。
萬事斂着性子,莫要起了沖突。
這四九城裏的人,她得罪不起。
就算是背靠着陸臨意,也要乖一些。
不要給他徒增麻煩。
她懂,就不會有不悅。
本就是南柯一夢的事情。
只是沒多少和他望月閑聊的心思,滿腦子都在老師留給她的資料上。
于是看着陸臨意,端了個半真摯半做作的笑,“陸先生早點休息,晚安。”
生怕他粘着她似的。
陸臨意手指探上她的額頭,輕輕一彈。
還真是個沒良心的小丫頭。
若非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尚且算作有愛,他倒是會懷疑,她是為了這青大的老師資源才願意巴巴的跟過來的。
可也還是放了她回去。
煙齋看着大,房間卻算不得多。
除了他日常起居的獨立院落,也只有三個套間。
正廳是一個開間,用來待客。
偏廳的書房給了許岸,作為未來三個月的上課讀書區域。
原本打算把西側廂房留給她住,臨到最後他卻變了主意,讓蘭姨把他院子裏那間獨立的小廳整理了出來。
換了新的床和桌,生生置辦成了一個小姑娘風格的房間。
與煙齋一水的古件格格不入。
許岸把老師留下的資料理順了一遍,等到有了睡意時,已經臨近一點。
關了燈,院子裏的燭火和月光灑進,有一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她像是偷偷進入巧妙世界的愛麗絲,一邊好奇的探索異域的世界,一邊等待夢醒的時分。
透過她的木制窗棱向外看去,陸臨意房間的燭火長明。
也不知道他是睡了還是沒睡。
倒是想起少女時期抄讀的那些矯揉造作的詩句。
“我夜坐聽風,晝眠得雨。
悟得月如何缺,天如何老”
怕是陸先生每日守着這一方齋,撚了更多的離愁別緒。
許岸揣着半是陌生疏離半是歡喜雀躍的一顆心。
沉沉睡了過去。
==
她醒的一貫早。
從高一起養成的習慣,參與高考的學生,都要借着晨起頭腦清明的時刻去背些什麽。
所以不過六點,人已經起了床。
裹了外套出門,才發現院子裏已經有條不紊的開啓了早上的工作。
清掃的人員安靜的做着打掃,後廚已經開始着手早飯,煙火氣渺渺而起,霧騰騰的。
有人看到她,低聲喊了句,“許小姐。”
想來是怕吵醒了陸臨意。
許岸尋了個臨湖的長椅,原是只打算背完語文的詩詞,蘭姨卻送了溫熱的暖包和牛奶。
“晨起湖邊涼,小姐注意保暖。”
她應着說好。
又覺得人生奇妙。
昨天早上她還最後一次吃了宿舍門口的油酥餅,今天早上,已經被稱為小姐,照顧妥帖。
當真是富貴迷人眼。
是她以前夢裏都不曾肖想過的生活。
好在太陽升的快,露氣消散,湖邊越發清明。
背了半響,聽到聲音擡眸才發現,陸臨意哪裏在房間,而是從外面回來,穿了一身的運動裝。
腕間帶了計數的手表,頸部還圍着一塊黑色的速幹巾。
頭發微微落在額前,柔軟黑密,比他平日裏向上推起,端方持重的模樣多了幾分少年氣。
許岸恍惚了幾秒。
像是大學校園,一個在呀呀讀書,一個晨跑歸來。
繼而揚了張笑臉,脆生生的喊了句,“陸先生早。”
早晨微涼,汗散的也快,陸臨意人走到她的面前,長身直立,俯眸下去,剛好對上小姑娘擡起來的眸子。
黑白分明,盈盈含亮。
裹了件奶白色的針織長衫,巴掌大的小臉上還沾了剛剛喝完的奶漬。
陸臨意手指拂過,拇指落在她的唇畔,到底是忍了些不适宜的念想。
“我去洗澡,你也一會兒準備去吃飯。”
小姑娘甜甜的回了個“好”。
陸先生早上的這頓熱水澡就變成了冷水澡。
陸臨意的早飯一向簡單。
西式的冷盤配咖啡。
蘭姨考慮到許岸,讓後廚做了不少中式的小餐點。
油條豆漿小籠包,連帶着口味各異的小鹹菜,滿滿當當鋪陳開來,占滿了整個大桌。
小姑娘吃的認真。
在發現陸臨意只吃少有的幾樣東西後,跟蘭姨道了謝,也定下了每日要吃的東西。
是奇妙的默契。
兩個人竟然分外的和諧。
許岸尚且好說,集體生活過得多了,自然游刃有餘。
陸臨意卻慣來獨居。
十三歲獨自求學開始,便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饒是有照顧起居的阿姨,也從未同飲同餐。
蘭姨擔心了許久,光是許岸的各種用品位置的擺放,是否要避開陸先生的視線都仔細揣測。
卻不曾想到。
他自然如常,未有半分異樣。
而後人起身出門,還不忘探手捏了把小姑娘的臉頰,像是得了什麽稀罕的物件似的。
舍不得撒手。
=
陸臨意給她找的老師叫李黎,年歲不大,也不過三十出頭,主業是青大的博後,兼職則專門負責高考培訓。
一年不過二個學生,是有錢都請不到的主。
每周給許岸上三次全課。
早八晚九,算得上是高壓。
作業留的也多,摸底考試也頻繁。
許岸幾乎是勒緊了弦的全力以赴,分不出半點的時間精力來想一些旖旎浪漫的事情。
一時間,日子過得快且單一。
陸臨意也遠比她想象中的忙碌。
她不知道他具體做些什麽,但應酬不算少,出差也不算少。
有時候甚至半個月的時間也不在家。
偶爾喝得多了,會在她的房間裏坐一會兒。
也不言語,只是看着她讀書,甚至偶爾會在躺椅上睡着。
只是睡得不深,往往許岸給他搭上毯子不多時,他又會自己醒來。
尺度有餘,克制得當,鮮少會有出格的時刻。
倒是有兩次,他回來時恰好碰到許岸打着赤腳在院子裏背書。
腳踩在鵝卵石上,嘴裏咿咿呀呀的念念有詞。
春末夏初,溫度高了起來,大多數時候她都只穿着短褲短袖。
一雙筆直纖細的腿晃悠悠的。
院子的燈暗,她屋內投射出來的光卻亮,把人映襯的暖白柔和。
看到他回來,總是俏聲喊上一句,“陸先生。”
引得陸臨意把她摟在懷裏抱了許久,最後強撐着一雙晦暗猩紅的眸子,只是落在她的唇畔親了親。
不及第一次她主動吻他時候的深。
春末夏初時,園子裏的花便全都綻放開來。
綠樹蔭蔽,浮翠流丹,兩只天鵝伸長了脖子。
白板上的倒計時開始進入個位數。
李黎給她最後出了三套卷子,許岸反而越發的踏實安心。
若是沒有意外,應該會順利考取青大。
她琢磨着,要跟陸先生告別才是。
她的戶籍地在淮城,總要回去參加考試的。
所以難得興致起,去小廚房裏做了頓家常菜。
有她和主廚學的,陸先生最愛的藕尖牛腩燴雲筍,還有淮城的特色煲湯。
最後還做了地道的東坡肉。
提前問了程源陸先生的行程,擺了小桌。
想着又去隔壁老賈的店裏取了之前他們喝過的拿瓶陸先生頗為喜歡的酒。
采了園子裏的花,擺在了她帶來的那只鵝頸瓶中。
怎麽看都有一種即将告別前的儀式感。
算下來,陸先生這次出差久些,兩個人竟然當真許久未見。
以至于陸臨意回來看到這一幕,眼眸微暗。
狹着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問道:“這是何意?”
“我要走了,自然是要跟陸先生道個別的。”小姑娘說的坦蕩,絲毫沒有察覺到話語裏的歧義。
她這三個多月過得充實。
能分給陸臨意的別說時間,就是話語都沒得多少。
每日裏最多的便是輕聲脆語的一句,“陸先生。”
看着書本也遠比看着他親切。
眼眸中那點灼灼愛意都仿佛消散殆盡。
還真是從他這裏貪圖個名校老師似的。
僞裝都不屑于一點。
他生怕自己那點旁的心思吓到她,躲了出去,給小姑娘留了清閑和安靜,這一刻卻徒生了一抹後悔
“哦?”陸臨意勾唇,看着小丫頭那副用完就打算把他扔掉的樣子,眼眸晦暗,仿佛可以翻起洶湧的浪似得,狹迫而上,“用完就扔,許岸,你膽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