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流氓

第50章 第五十章 流氓

進入春季, 北青市迎來了最幹燥的時刻。

錢多多在寝室裏裹了厚厚的面霜,還是覺得皮被吹得刮臉,嘟囔着, “還是我們廣市好啊,蟑螂是多了點,好歹潤, 養人, 難怪大橘那句‘紫禁城的風水養人,定不叫你玉減消香’被人嘲諷。紫禁城也太不養人了。”

許岸被她逗得咯咯的笑。

眉眼彎彎, 唇紅齒白,

錢多多看的有些呆, 不由自主的誇贊, “許岸, 你也太漂亮了,剛認識你的時候就覺得一眼驚豔, 現在, 更好看了,紫禁城不養人, 陸先生養人啊。”

許岸的笑意越發的濃郁。

這句話她在師傅那裏聽到過,也在沈蠻那聽過。

大概便是少了些初識時的寡淨, 多了一抹甜。

陸先生給的安全感足,人便越發的自信, 那份被掩蓋在寄人籬下宛如驚弓之鳥的怯懦下的,屬于她的恣意陽光,被陸臨意一點點剝開,像是盛開的蜜桃花,屬于二十歲的嬌豔欲滴。

她的日子過得越發的規律平和。

每周一去找季教授報道, 一周的工作可以寫滿整頁的記錄本。

要看的書多,要聽的課也多,季方年問了她的課表,計劃下半年要帶她參與學術調研和全國讨論會。

他今年只帶了三個學生,許岸是裏面最勤勉的。

“廣院大三有交流計劃,快的話,明年下半年也可以,我建議你出去試一下,接觸的東西多,融會貫通,會更有利于成長。”

許岸應着好。

若是能申請下來公派留學,她自然也是想去的。

卻又聽到季方年說,“陸家那小子早些年也是跟着我的,有靈性,不過他那種人,再多的靈性都會被世俗的功利磨沒,你別跟着他學會那套市儈算計,沒趣兒。”

許岸驚了半響,倒也不是因為有人會用市儈算計來評論陸臨意,而是季方年認識他,還知道自己認識他。

小姑娘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放棄了吳國忠改為季老這件事情是個笑話。

背後還是陸臨意的推手。

于是直率的問道:“季老,您帶我,是因為陸先生嗎?”

“怎會,”季方年先是錯愕,繼而哈哈大笑,帶着年歲漸長的豁達與爽朗,“那小子可不敢來找我,他要是來了,我準不要你。是老薛讓我多照顧照顧你,我才知道你是那小子的女朋友。”

許岸反應了些許會才意識到,季老口中的人是校長。

說到底,陸臨意還是為了她做了些什麽。

季方年轉頭看着許岸,又加了句,“那小子,壞得很。”

明明是貶義詞,許岸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嗔怪的味道。

旁人眼中古板教條的老學究能說這樣的話,大抵和陸臨意真的有幾分淵源。

心卻放了下來。

陸臨意能跟着做過學問的,一定是最優解。

畢竟功利市儈的人,是不會讓自己吃虧。

每周五,老陳會定時來接她回煙齋。

中間被姜曉菲撞見過幾次,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卻又在許岸這裏讨不到便宜,每每都是一個白眼翻過來,造不成什麽實際的影響。

倒是陸瑤跟着蹭過幾次車。

許岸對待陸家人的态度多少有些尴尬。

走不長久的關系,就不要扯到親人的好。

于是陸瑤的一聲又一聲“小嫂子”她應不得,最後不由得和她說,“你還是叫我許岸吧。”

“行,許岸嫂子。”

這話聽的,像是以後還有張岸李岸南岸似的。

但話說了,人還是那麽叫,她自然就不能再矯情什麽。

這是她和陸臨意在一起之後頓悟的事情。

有錢人千好萬好,最見不得你拿着些驕矜清高當幌子的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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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臨意依舊很忙,卻總能在周末抽出一個下午或一個整天陪她。

在煙齋膩得乏了,就會帶她去打壁球或是網球。

周惟安的娛樂産業遍布北青的大街小巷,高端會更是應有盡有,別說球館,就是最專業雅致的圍棋社都有,當真讓人瞠目結舌。

許岸哪裏會打這個,前二十年的人生伏案讀書,最大的運動量也不過是在窯廠推坯架。

柴火棍似的細胳膊細腿根本接不住發球機發來的球,周惟安好心尋了個專業教練,最後還是陸臨意親自一個又一個的球揮着,給許岸練了出來。

第一次小胳膊上用力能夠隆起小肌肉包的時候,許岸“賞”了陸先生一個大大的吻。

陸臨意得了甜頭,還曾帶許岸去試高爾夫課,手拿把掐的靠在背脊處,陸先生樂得眉梢帶笑,許岸卻對這種多少有些考驗耐心的運動興趣缺缺,遠不如大汗淋漓來得暢快。

陸臨意也就散了這顆心。

若是得了空,周末無事,會帶她飛趟香港。

也沒什麽刻意會做的,不過是因為許岸對拍賣感興趣,尋了幾個佳士得的古今專場,要給她拍幾個有趣的物件。

小姑娘第一次去的時候人興奮的很,坐着聽着,轉頭看着身後委托拍賣的人,低聲問道:“你以前是不是也是委托別人來拍?”

以她對陸臨意的了解,若非自己喜歡,他才不會出現在這種場合。

陸先生,難請的很。

小姑娘聰明,陸臨意便撚着笑,手指搓摸着她的耳際,“知道就好。”

這話的寓意明顯,晚上自然要讨點獎賞的。

許岸琢磨着新的就是不一樣,自從陸先生跟着自己開了葷,在某些事情上,頗有力氣。

工作連軸轉,晚上也絲毫不洩力。

只不過許岸對拍賣不感興趣,只對拍品上興,全程盯着臺上的古器。

最初陸臨意以為是她想要,舉了幾次牌,後來被許岸摁下才知道,她那點趣興上了,非要鑽研點歷史特質出來。

卻也在最後替陸先生掌了眼,讓他拍了兩只磁州窯系白釉珍珠地刻花缽式盌和越窯牡丹紋洗。

“五代的玩意,以後價會更高,保值。”

小姑娘拍着胸脯保證。

陸臨意捏着笑的看她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買東西需要保值。

卻縱着她開心就好。

陸臨意不算個耐心好脾氣的人,卻覺得縱着小姑娘眉眼帶笑,喜樂無虞的模樣,遠比儒意市值上漲來得讓人熨帖。

偶爾陸先生出差,許岸還是一個人在煙齋。

晃着一雙腿躺在院子的躺椅上,聽着英語新聞。

天氣轉暖,天鵝都遠比之前活躍,圍着湖游來游去,等着許岸無事時給她撒點食物。

人樂得清閑。

猛地聽到有人叩門時,許岸還愣了一下。

自從她入住煙齋以來,除了施寧曾來接過她,沒有任何人來拜訪。

她甚至還曾問過陸臨意這個問題,那時候疑惑,陸先生這般的人,難不成不需要待客交際。

陸臨意卻是輕笑着捏着她的鼻尖,“煙齋是家,旁的地方是居所。”

言外之意,家只能有家人。

許岸便越發的好奇,“為什麽我第一次送汝窯瓷是送到的煙齋?”

陸臨意的那雙眸子揣着好看的笑意,好看中又帶了幾分屬于男性的欲,骨子裏蔫着壞的那種,把她架着胳膊的托起,徑直放到了腿上。

許岸就這麽和他眼對眼的坐着。

“你還沒出汝城,我便知道是誰來送的。”

許岸還是沒明白,偏着頭問他,“所以那?”

所以從一開始,就已經有人告訴過他,汝城的趙氏有個瓷兒似的小姑娘。

他見過照片。

人雖是瘦,眼睛卻大,烏亮水潤,黑白分明,背脊挺的直,有幾分白楊青松似得孤傲。

坐在桌前,手上沾滿了陶泥,眼眸認真。

有人和他賭。

“趙光遠鐵定會讓這小丫頭給你送,你試試,水青蔥段的,嫩。”

陸臨意到底是個男人,還是個正常的,身居高位的男人。

他雖是對情/欲興趣缺缺,但也并非毫無念想。

小丫頭看着像截羊脂玉的煙杆,讓人徒增一抹想要折了的欲望。

因而這地方,才定在了煙齋。

畫地為牢,又或者說,本就是他故意設了個陷阱。

到底是不能告訴小姑娘這些骨子深處的陰暗想法,只斂着人的臉親了親,“聽說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來送,我好奇,就想親自見見。”

半真半假。

許岸信了,撇着嘴,哼哼唧唧的不樂意。

“漂亮姑娘就往家裏帶,流氓,哼。”

既然被扣了流氓的帽子,陸先生倒也不手軟,上下其手,許岸嘤咛淪陷中,倒也忘了問過他的問題。

因為一直沒有去過南苑,許岸也再也沒有見過沈蠻。

她一直沒有留存她的聯系方式,跟着陸臨意認識的人,早晚也都會歸于陌路,再删減,麻煩。

現如今門響,蘭姨自然去開。

門口站着的,就是沈蠻。

許岸立刻下了椅子,小碎步跑到門口去迎人。

沈蠻一雙眼睛通紅,臉上還有斑駁的淚痕和與人厮打後,不算體面的淩亂。

看到許岸,眼眶越發紅腫,淚珠子将落未落,惹得人憐惜。

許岸把人往院子裏迎,沈蠻卻不敢落腳。

“陸先生的宅子,我不能進,我就是想見見你,和你說說話。”

“在院子裏,不算進,”許岸讓蘭姨又從內裏搬了把椅子出來,兩個人并肩坐着,許岸自然把手覆住了沈蠻的手。

是許岸能猜到,但卻比想象中要更為糟糕的局面。

無外乎是沈蠻終于和老賈的前期碰面,起了沖突。

“其實我只是有些難過,我覺得好像老賈是我想象中的他,而不是真實的他,我看到他站在門廳裏任由他前妻和女兒辱罵我的時候,我是茫然的,我在想我為什麽會愛上這個人。他一點都不值得。”

“在他前妻住在南苑的這段時間,他每天都會給我發信息,打很長的電話,無外乎是他很痛苦,很想念我,他陷入父親這個角色的社會定義中無法自拔,他離不開我,我都信了,甚至這段時間我更愛他了,我覺得自己像是他人生的救世主一樣,可當我和她們碰面的時候,他像個懦夫一樣,一言不發。”

“許岸,愛情會讓女人變得愚蠢。”

那天下午,她絮絮叨叨的和許岸說了很多。

關于老賈,關于她的父母,關于她在學校裏遭受過的霸淩,關于未來。

最後她說,“許岸,聰明一點,愛自己多一點。”

許岸後來和陸臨意提起沈蠻來過的事情。

他情緒平和,只說了句,“以後這南苑,不去也罷。”

她那時候太過年輕,不知道陸臨意一句話意味着什麽,多年後重新回到北青市,才發現南苑那棟宅子早已經易主,換了門面,也換了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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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春天,還發生了幾件有趣的事情。

檸檬臺播了一檔反腐大劇,《名義》。

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讨論,那些尚不能到最頂級卻也足以讓人津津樂道的高層故事。

錢多多在寝室裏一邊看一邊罵。

還不忘腹诽兩句,“我聽說姜曉菲她爸就是大官,啧啧啧,怪不得在學院裏橫着走。”

許岸還在埋頭看書。

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錢多多的話。

“說不定姜曉菲的父親是侯亮平之流。”

“才不會,”錢多多擺了擺手,“老了都是老奸巨猾的,那種偉光正的都是小年輕,愣頭青。”

許岸想起跟着陸臨意見過的人,想起他剖開放到自己面前的問題。

這個圈子裏,大概真的沒有純粹的黑白。

也不過是利益至上而已。

于是越發的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季方年讓她明年春天之前考出雅思和托福成績,走廣潤管院每年的交流計劃。

大三一年,學院出大半的費用,餘下的生活費自付。

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報名。

只是學院名額有限,頂頂拔尖才可以。

許岸的英語更多的屬于啞巴英語,詞彙量一頂一的豐富,真要是考起口語,人就怯。

于是拿了高考的架勢出來,每天天不亮就拎着耳機去樓下的花園裏聽新聞。

翻來倒去的叨叨。

後來被陸臨意發現,笑着說她是笨辦法。

“什麽是聰明辦法?”許岸耐着性子的擡眸問他。

陸臨意沒說,卻愣是在她暑假期間尋了半個月的時間,拎着她出國呆了許久。

口語突飛猛進。

不過,也都是後來的事情。

5月份,“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即将在北青舉行。

四月末陳遇就找到許岸,問她想不想去會場內做志願者。

每年這種大型活動,都少不了會在青大和華大抽人,特別是廣院主打管理,是最為契合的實習簡歷。

若是當真能在這件事情上留下一筆,未來申請學校也會加分不少。

想參加的人自然多。

學校一連安排了三輪面試,從學院到全校,最後參與最終輪的面試。

許岸在電話裏和陸臨意提過。

“你若是感興趣,讓顧淮把你放進去,他們公司協辦的項目。”

許岸吐了吐舌頭,當即拒絕了陸臨意的好意。

“陸先生,後門走多了就不會走前門了,而且,你喜歡的人會連這種事情都做不到嘛。”

少女的自信,帶着裹了蜜餞似的甜。

陸臨意笑意從胸腔到喉口,悶聲溢出,“好,我喜歡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許岸樂呵呵的應下,一點也沒有了最初時的怯懦。

倒也真的一路順暢,從院系到校篩,最後一路進了終場面試。

倒是沒想到,會在終輪面試現場遇到姜曉菲。

難得穿了一身黑色正裝,長發束起,也是個傲氣的漂亮姑娘。

只不過前兩輪并未見過她,大抵是最終輪來走個過場,堵堵旁人的嘴。

當真應了錢多多那句,“這大學也算半個社會,有錢有權都能使人推磨。”

許岸沒有看她,尋了個座位,低頭把各國的發展概要又看了一遍。

專業的經濟詞彙在腦海中理順,低聲默讀了幾遍。

陳遇在一旁笑着給她打氣,“放心,我之前去面過更大的會議都沒有你準備的這麽細致,肯定沒問題。”

許岸笑着說謝謝,“如果面成了,一定請學長吃飯。”

這話若是讓陸臨意聽到一定吃味。

明明他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她卻要謝個給她介紹入選資格的人。

許岸能想象到他那副故作生氣的模樣,笑容不由得越發的濃郁。

陳遇一時間被晃了眼,低眸輕笑着應下,“好,那我卻之不恭了。”

許是許岸和陳遇一來一去的笑容太刺眼。

反倒是把姜曉菲招了來。

陰陽怪氣,“學長,你別熱臉貼冷屁股了,人家有金主的,不過你倒是可以等等她被甩,興許還能當個備胎。”

這話說的難聽。

許岸本不想理,卻聽到陳遇義正言辭的回應她,“許岸和陸先生是正經的男女朋友關系,姜同學你說話注意措辭。”

姜曉菲冷哼了一聲,“誰說的男女朋友,她自封的嗎?”

許岸到底沒忍住,偏頭看向她,“姜曉菲,你爸媽知道你這麽刻薄刁鑽又……”

她拖着音,遲遲沒有說,等到姜曉菲耐不住,眼底的躁意起的時候,才冷聲扔了兩個人。

“丢人。”

“我不介意去陸臨意枕邊給你吹吹耳旁風,省得他連姜曉菲是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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