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陸太太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陸太太
許岸這個年過得快樂。
難得陸臨意把時間空了出來, 北青市的花哨玩意多,今個兒帶她逛廟會,明個兒趕大集, 初五還去滑了個冰,許岸不會,拉着陸臨意的手嗷嗷叫, 一點形象不顧。
周惟安三天兩頭攢着人去玩, 熱熱鬧鬧轟轟隆隆,也算樂趣。
沈崇俞的新女朋友叫傅斐, 影視學院的大一新生, 和許岸一樣的年紀。
複讀了一年, 為的就是北青影視學院。
熟識了之後話就多了些, 說起沈崇俞, 面色雖然淡然,可眼底的愛意涓涓湧動, 擋不住分毫。
許岸也不過只在陸臨意身邊呆了不足一年, 再看她,大抵能想象到旁人看自己的模樣。
心性到底是比最初時長了些許。
施寧在微信裏千喊萬叫, 好難得約了許岸個空,人直接殺到煙齋來接她, 和陸臨意碰了個面。
聊得都是些許岸聽不懂的。
“下半年就開會了,我老子可是給我下最後的死命令了, 你和榮二選一個。”
陸臨意眼底情緒晦暗,辨不清,嘴角那抹笑意若有似無,“怎麽這把年紀了,一個個都喜歡賣子求榮, 也不覺得跌份。”
“切,別跟我說你老子沒跟你吹耳旁風,你可把住了,對不住許岸我抽你丫的。”
陸臨意沒接她的話,反問了句,“定了?榮二?”
素日裏沒心沒肺的施寧眼光落得遠了些,看不出是在看門欄上的磚雕,還是看遠處的天,最後開口,聲音空曠,聽不出情緒。
“我心軟,看不得我爹為了這事求我,先訂婚而已,又不是結婚,再說了,結了還能離,先把眼前這關過了。”
說着,轉眸一笑,拍了拍陸臨意的肩,“要不是你徹底放棄我們家,我和你湊合湊合演一場也行。”
“施寧,”他鄭重其事喊了一聲她的名字,是許岸都少見的,陸臨意的嚴肅,“你清楚,這種事情決定了就不能反悔,剝掉一層皮的代價。”
施寧立刻轉了身回去,眼眶子裏蓄起淚水,卻又強撐着不落下,人背對着他,半響沒有動。
她如何不知道,圈子裏身居高位的每一個長輩,都是爾虞我詐中摸爬滾打淌着鮮血淋漓走出來的,她這點雕蟲小技的心理波動,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只怕這婚訂下,就再無回頭路。
所以陸臨意這麽多年,硬是生磨着走了那麽多的彎路,也遲遲不肯低頭。
可不低頭,就不會被操控嗎?
當着許岸,餘下的話她不能說。
強撐着抹了淚,轉身時,又是灑脫漂亮的笑臉,“跟誰過不是一輩子,嫁給愛情最後也是柴米油鹽狗撕貓咬,說不定我和榮二相敬如賓,反而能白頭偕老吶。”
“是不是許岸,”說着上前,把許岸的手挽住,向門外帶,“我今個兒心情好,打算帶着許岸去逛街,你把卡的限額提高,刷爆了就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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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過完,假期也就徹底結束。
廣院傳統,大一下學期開始,就要正式确定未來方向。
考研實習出國,以及論文的指導老師。
許岸窩在煙齋的書房裏,颠來倒去的改着要給導師發的郵件。
她想跟着金融系的吳院長讀研。
陳遇跟她說過,吳院長這人喜歡勤奮刻苦的學生,若是大一下學期确定了人選,大二就是跟着正式開始做調研,寫報告。
許岸遣詞造句,琢磨着怎麽才能把自己吃苦耐勞的精神寫得入木三分。
陸臨意打了幾個電話,回來就看到小丫頭擰着眉坐在電腦前,一臉惆悵。
郵件開頭,是吳國忠。
前一段時間還托人向他遞話,希望可以在他晉升正院長的路上幫幫忙。
于是撐着椅子,頭落了下來,靠在許岸的臉頰旁,“想跟他?”
“嗯,但是,”小姑娘回頭,淩冽的瞪了他一眼,“不準幫我。”
陸臨意勾唇看她,眼底浸着一抹壞笑,“吳國忠每年應該只有兩個學生名額,據我所知,你們這一屆,姜家要了一個,榮家要了第二個。”
許岸的眼眸瞬時睜大,“還可以這樣嗎?”
她只知道吳院的課好,據說手裏握着的資源也豐富,若是跟着幹的好了,大四或許可以申請公派留學,本校直升的幾率也會大不少。
卻不知道,原來這年年人人豔羨的名額,不是靠自己,而是靠背景争取來的。
“所以許岸,”他突然正色了幾分,“這就是現實,你是想要骨氣,還是想要前途。”
他把這個社會最現實的問題赤/條條的擺在了她的面前。
許岸靜默了許久。
久到她的腦海裏碎片式的過了許多的內容。
有外婆去世前,和她在舅舅家背陰的小房間裏,握着她的手說,“我們嬌嬌一定要出人頭地;
有她爸媽在中考結束後,慶祝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一中,帶她去吃的那頓大餐,她父親以水代酒,自豪的說,“誰說女子不如男,我們嬌嬌,一頂一的厲害。”
有舅媽大罵她是許家克星,不允許她讀書時的正經嘴臉;
也有李黎幫她劃重點時,告訴她,這些更為快捷簡便的解題思路,只有北青的頂級名校才會教授;
最後是蘭姨告訴她,不要走談小姐的老路。
他沒有說教,沒有強迫,只是告訴她,這件在他眼中無足輕重的小事,或許會決定她未來四年的道路。
在上位者眼中,選擇很多時候比努力更重要。
可很多事情,知道和接受從來都是不同的兩件事。
許是許岸眼底的光亮滅的太快,陸臨意這才意識到,是他急了些。
到底伸手把人摟進懷裏,低聲道歉,“是我着急了,廣院還有很多優秀的教授,我們嬌嬌這麽厲害,靠自己也可以的。”
許岸把頭埋在他的毛衣內,還是那份淡淡的香氣,合了若有似無得檀香。
這才應該是陸先生才對。
能夠建立起那麽大版圖的人,自然是權衡利弊,殺伐果斷的。
能夠從這樣如履薄冰、周身陷阱的生活裏長起來的人,也必定是老成持重的。
她以為他的溫柔他的耐心,也不過是他的其中一面而已。
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把他真實的世界掀了一個角給她,她就多少有些潰不成軍。
要如何進入他真實的世界裏。
許岸輕輕的把環住他腰際的手緊了緊。
施寧那天告訴她,陸臨意總要在夏天之前做出決定的。
又或者說,是她需要做出決定。
“到了這個地位,不上自然就是下,陸伯伯這麽多年踩着多少人的向上,就有多少人想把他死死的拽下去,稍有差池,萬劫不複。”
“不過陸臨意和我不同,他有的選,我沒得選,但是許岸,”那是施寧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嚴肅而認真的告訴她,“你太年輕了,陸臨意太太這個位置,你現在,坐不了。”
她說的鄭重其事,是站在好朋友的角度,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站在一個深處旋渦中的人的角度上,給予的,最誠懇的建議。
許岸知道。
她從不觊觎那個位置,從最初到現在,哪怕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和陸臨意一直走下去,卻從未遙想過陸太太這三個字。
她應該是她自己的,而不是某個人家族的附屬。
蘭姨告訴過她,談小姐的路,不好走。
許岸把頭埋着,任陸臨意的大手拂過她的發頂,低聲哄着。
她想就這樣吧,誰都不要說破。
還有半年的時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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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岸最終還是換了意向導師。
從吳國忠轉到了季方年,廣院桃李滿天下的老教授。
只是臨近退休,社會資源自然随之消退,人也古板些,對待學術認真,不少學生望而卻步。
許岸的履歷漂亮,不論是高考成績還是第一年的期末分數,都遙遙領先,自然很快收到了回信。
客氣的老派學術語氣,遣詞造句,已經給許岸列了未來一年的書單。
所以開學的第一天,專業課一下,她就拉着錢多多往圖書館沖。
錢多多跟在身後氣還沒喘勻。
“許岸,我就不懂了,你守着陸先生那麽個金疙瘩,死磕學術幹嘛,就是畢業了去儒意就職,都是年薪啊。”
許岸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當然是為了防止別人說我開後門進的,至少簡歷不能太難看,不能給陸先生丢人。”
這話說的倒也挑不出毛病。
錢多多嘴扁了扁,也拿出導師給的書單,長嘆一口氣,找了起來。
兩個人從圖書館出來時,太陽已經落山。
錢多多嘴饞,叫了班裏其他幾個女生,硬是拉着許岸去校門口吃了一頓涮肚。
誰承想一個寒假被陸臨意養刁了嘴,再吃,就發現遠沒有初始時的驚為天人。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許岸默默嘆息,和陸臨意戀愛,當真是一件挑戰人性的事情。
這一折騰,回到寝室時,已經臨近十點。
門一開,就看到姜曉菲站定在她的桌子前,一身藏青色的大衣配了過膝高跟長靴,頭發卷起,化了全妝。
只是面色不悅,頗為不耐煩的刷着手機,想來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
聽到門響這才擡頭,許岸只一眼就看出來。
她是沖她來的。
從國慶滑雪到新年同游,想來圈子裏但凡耳朵靈些的,都已經知道,陸先生養了個青大在讀的小姑娘。
姜曉菲意料內的咄咄逼人,“許岸,當小三很好嗎?”
許岸把新借的書放到書櫃上,又把大衣脫下,挂到壁櫥裏,這才冷聲回了句,“我聽不懂。”
“臨意哥早晚要和施寧結婚的,你知道他有婚約還和他交往,不就是不要臉。”姜曉菲說的多少有些急,中氣不足就顯得底氣不足。
許岸幾乎是不由自主的輕笑出聲,帶着幾分不屑,勾唇冷眸看她,“哦?我這叫不要臉,那他不喜歡你還往上靠叫什麽?舔狗嗎?”
“許岸你!!!”姜曉菲頗有幾分極其敗壞的意味在,“我要告訴施寧姐!”
許岸手機打開屏幕,調到了施寧電話號碼的界面,“給你,打吧。”
面色自如,俨然和施寧是熟識的關系。
姜曉菲氣得跳腳,卻又被堵得說不出更多的狠話,只得跺着腳叫嚣道:“許岸,你別以為你現在受寵,反正臨意哥也不會娶你。”
這話最近許岸聽得多也想得多,順着她的話很自然的應着,“然後吶?”
她目光帶笑,轉身向姜曉菲走了兩步,貼近她的面前,勾唇輕笑,“你若是想嫁就努力,我一定不說你是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