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舊歡新謎-8
辦事處的老師是兩個低階的哨兵,楚環一走進辦公室,倆人就被楚淵的信息素刺激得跳起來,好像兔子窩裏闖進了一頭狐貍。楚環登記的整個過程,兩人如臨大敵,弄得楚環十分尴尬。
“你還要領取哨兵素?”老師驚愕地看着楚環,“同學,你這樣子……不是已經有伴了?”
“他不是我的伴侶。”楚環非常淡定,“我和他短時間內不大可能再見。”
老師只得給她開了三個月份量的針劑,叮囑說:“既然如此,哨向聯誼活動你一定要參加。哨兵素不能長期用,三個月內還是盡量找個新男朋友吧。這裏是大學,正是你們燃燒青春的地方……”
楚環揣着針劑趕緊跑了。
方雪莉知道了楚環被标記的事,又是一陣高分辨尖叫:“楚太子?這是你目前勾搭過的最高級別了!請允許我稱呼你一聲女神大大!求你傳授我一招半式的泡男人技巧!”
“臨時标記而已,過半個月就消了的。”楚環頭很疼,“我的男女緋聞還不夠多嗎?我警告你,不準你拿這事去那個小辣椒面前得瑟!”
眼看方雪莉還要嚷嚷,楚環急忙指着宿舍區的标志提醒她:“到宿舍區了,這裏說話可得小聲點了。”
方雪莉憋得胃脹氣,很是痛苦。
因為哨兵擁有敏感的五感,向導則有敏感的精神力,所以他們比普通人容易受到外界噪音的影響。所以哨向居住的區域都需要保持相當的安靜,因此也被稱作“白園”,“白色區域”。
平時外出的時候,等級低一些的哨向生都會配戴屏蔽器,只有在回到宿舍區的時候才會拿下,放松自己。
因為擁有有大量哨向生,中央軍校幹脆将整個宿舍區都修建成了白色區域。
這裏有着環繞着宿舍樓潺潺流淌的流水和人造微風,有着随時會升起來的屏蔽罩,替低等級哨向抵擋對于他們來說過于刺激的風雨和工業社會的噪音。
宿舍樓是一棟帶着古英國喬治時代風格的建築,半面牆爬滿青藤。內部裝修倒十分先進,高智能化設施一應俱全,有些設施楚環還需要學習一下使用方法。
宿舍內的擺設和楚環當年上學時一模一樣:兩張床靠牆,中間一張寬大的書桌抵着窗戶,小浴室全天供應熱水。早上六點半鬧鈴,晚上十點半統一熄燈,實行嚴格的軍事化管理。
兩個女孩的宿舍在三樓,窗外有一株正在開花的大葉木樨,撲鼻的香氣從窗外一陣陣湧進房間裏。
楚環倒在床上,聽着窗外飄進來的悠遠的軍號聲,心緒一陣蕩漾。
她是真的回來了。
校園祥和寧靜,絲毫聽不到外面的風雨聲,少年們拍打着籃球歡笑着自林蔭道下走過。但是楚環心中有一個表已經開始滴滴答答地倒計時,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十一月二十八日。
方雪莉哼着歌在收拾衣櫃,楚環翻身跳下床,打開了光子電腦。
政治局勢、各國發展狀況、全國經濟形勢、科技的發展,親友熟人的最新動向——楚環開始系統地在網路上搜索所有她想要了解的信息。
楚環随即萬分驚喜地确認了一件事,小楚環的記憶力果真非常好。
這孩子看過的資料可以分毫不差地刻記在大腦中,随時調檔讀取,簡直堪比電腦。楚環曾經一直以自己傲人的記憶力而自豪,沒想小楚環的更勝一籌,簡直是教科書版的Photographic memory(相機式記憶)。
不過好記性并不等于好成績。小楚環大概真如方雪莉所說,呆板木讷。但是這麽木讷的女孩子,又怎麽去倒追男生?
楚環搖了搖頭。現在不是研究原身感情生活的時候。
一直到晚上熄燈後,楚環都還抱着光子板不放手。
黑暗中,光子板微弱的藍光照亮女孩神色複雜的面孔。屏幕上一頁頁文字和圖畫投射在她清亮的瞳孔裏。
明恪死後,四國首領湊在一起開了個會,覺得天下不可一日無君,又不大信任明恪的太子——畢竟他爹突然變身全星域最大的恐怖分子,要炸掉帝國首都。
于是他們從宗室裏選出了一個倒黴蛋,叫明樾,立為新天子。這個新天子是個沒有覺醒的普通人,目前看起來很識趣聽話,朝政都推給丞相們去做,自己專心在後宮裏畫漫畫——人家之前是一個漫畫家。
楚環死後第三年,楚淵得了一對龍鳳胎。生母是他的一位紅顏知己,沒有入宮,也不肯透露姓名。
在楚王的主持下,楚淵把小兒子楚譽過繼到了亡妹楚環名下,封建陽公,傳承妹妹的香火。小女兒起名楚思,非常聰慧美麗,十七歲就已在丹陽的楚國首都醫科大攻讀人類神經學,是一位備受民衆和媒體寵愛的王室小公主。
楚淵把這一雙兒女保護得極好,至今都沒有媒體拍到這兩個孩子的照片。
司徒啓明在新聞照片裏,看着也年長了幾分,卻依舊那麽儒雅清俊,溫潤如玉。只是眉眼深邃而有些陰郁,笑容裏滿是政客和當權者的矜持和冷傲。
當年那個讓她一見鐘情,在她的追求下紅了臉的俊美少年,已坐着小船,随着時光長河的波濤遠去了。楚環只能在他兒子子彥身上找到一些當年的回憶。
李承欽的日子過得不錯,依舊是一位更适合活在娛樂新聞裏的王君。他和那些超模巨星名媛每年傳出來各色緋聞,養活了唐國好幾大娛樂門戶網站。
而且,比起只生了三個娃的楚淵和龍谡,以及只生了兩個的司徒啓明,他是幾個國君太子之中的英雄爸爸,足足生了九個……
等等!
楚環盯着的李承欽的子嗣出生表,掐指一算。他最小的兒子,排行第九的李鳳笙(就是和小楚環傳緋聞的那位),是在她死後剛剛九個月就出生了。
李承欽再好色,也不至于帶着小妾上戰場。那就說明——楚環屍骨未寒,他就和寵妃把李鳳笙給造出來了!
楚環在黑暗中對着照片上的李承欽豎起了中指。你就這麽饑渴?連前妻兼救命恩人的三七都憋不過去?
還有,鳳笙?這名字是她當初打算拿來給自己那個沒能出世的兒子的,卻給這老貨偷去給自己兒子用了!
渣男!老賊!種馬!diao精!
楚環自己半輩子南征北戰,到死連個子嗣都沒有留下來,都沒有個孩子繼承她的優秀基因,真是畢生憾事。
不過戰場風險難測,她曾一時興起冷凍過幾顆卵子。将來有機會了一定要弄出來,人工授精造一個葫蘆娃組合。
手指一滑,點開旁邊一個視頻:“建陽公主國葬實況轉播”。
楚環沉靜了下來。
她的葬禮是在朝歌的太平廣場上舉行的,聲勢浩大、隆重異常。
新天子主持葬禮,四國的各界名流出席,政要領袖們發表講話,軍樂悲壯莊嚴。天空還湊趣地飄落雪花,成全了這一場盛大的政治秀。
而民衆們聚集在廣場上通宵點蠟。雪花漫天,燭火通明,人間宛如天界。
他們誦經,他們歌唱,他們告別了英雄,迎來了短暫的和平年代。
無聲的視頻裏,楚環的棺材妝點着白色安息花,被男人們擡出了禮堂。她沒有兒女,侄子楚牧作為晚輩走在前面捧着她的遺像——那并不是她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啊,哥哥……
楚環的心一陣刀絞般劇痛。
他擡着我的棺材!
六個擡棺人,楚環手下兩名愛将位于最後,中間是司徒啓明和龍谡,前面一個是她前夫李承欽,一個是她兄長楚淵。
楚淵似乎在短短數天之內瘦了将近二十斤,臉頰凹陷得厲害,像是生了病,面色陰郁,穿着黑色軍裝都有些空落落。
他的眼神是空的,像是被人挖去了眼珠,步伐卻堅定而沉穩,小心翼翼地擡着她畫了金色飛鳳、裏面只裝了她一套衣服的黑漆棺椁,一步步朝靈車走去。
方雪莉翻了個身,在夢中呓語着。
楚環在通訊錄裏找到了那個送他們來學校的士官。對方姓劉,是個秘書官。
“您好,劉長官……”楚環開始抓耳撓腮寫郵件,寫了又删,删删寫寫,就和假期結束前趕作業的小學生一樣苦惱。
無法解釋的死而複生,琢磨不透的新身份背景,原身可疑的行徑……這些都讓楚環有口難言。
楚淵本就是個相當謹慎之人,失感後更是有些多疑多慮,冷酷陰鸷,家裏人都抱怨他難相處。陌生人要獲得他的信任,更是難上加難。而一個貌似亡妹,一湊上來就發情被标記的少女,真是從頭發絲到腳指甲都透露着可疑的氣息。
況且,如果真的有人在算計這些諸侯國領導人。那她回到楚淵身邊,是否會順了對方的陰謀,反而會對楚淵不利?
又或者,她确實應該和楚淵相認,逐一對證相處幾十年的每一段記憶,然後如前世一般,兄妹倆再度聯手奮鬥。
定格的視頻裏,是楚淵擡着棺木,目光低垂的削瘦臉龐。
他已親手埋葬了妹妹。那她就不再是他的妹妹了。她也……也不想再做他的妹妹了。
“您好,劉長官。我想和貴國太子殿下取得聯系,請問要如何操作?”
楚環寫下這簡短的一句話後,關掉了光子板。她躺在床上,擡手覆着濕潤的雙眼,似乎想遮擋透過窗紗照進來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