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西庭你放開我!”
第2章 “盛西庭你放開我!”
季月舒死死咬着咬着唇,壓住喉中的尖叫,顫抖着伸出手,試圖将箍在腰上的修長手掌掰開,但哆哆嗦嗦的手指卻在下一秒就被猶有餘力的大手利落捏住,一并壓在了滾燙掌心之下。
她還想掙紮,然而手掌的主人卻已經沒了耐心,低沉的嗓音如同上好的絲鍛,懶洋洋的一字一句響在耳邊
“季小姐,來都來了,又何必做出這種姿态呢?”
“不過,聽說季小姐的舞不僅跳的好,演技也倍受贊譽,是百年難遇的芭蕾舞天才。”
“但——再這麽演下去,戲,可就過了。”
帶着笑意的聲音逐漸壓低,直到停在敏感的耳廓邊,和當年一樣灼熱的氣息在急轉直下的語調中,冰冷的能讓人血液凝結。
“畢竟,我這裏,可沒人給您頒獎牌,也沒人給您立牌坊。”
季月舒那顆落在原地、兀自急跳個不停的心跳被凍的漏了一拍,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圈就因為他的話,紅了。
她也察覺到了自己的沒出息,低頭咬着唇沉默了一會兒,熬過那陣鼻酸後,才重新開口
“二少爺…您說的對,所以可否請您…高擡貴手呢?”
說着季月舒終于攢夠了勇氣,擡頭和他對視。
但僅僅只是半秒鐘,就在他不達眼底的冰涼笑意中敗下陣來,她匆匆垂下視線,再次嘗試着脫離他的懷抱。
本以為會依舊艱難,沒想到他突然松手,季月舒猝不及防,踉跄着往前沖了兩步才站穩,她明顯的松了口氣,這才發現鴉雀無聲的宴會廳裏,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将方才那一幕全部收進眼裏,看盡了自己的窘态。
後知後覺的羞恥潮水般往上湧起,她幾乎是漲紅着臉,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自己站在原地。
承受着各色眼光,季月舒深吸一口氣,極力控制混亂的思緒,試圖将退場的臺詞說清晰,給自己血肉模糊的尊嚴保留最後一絲體面。
“二少爺,打擾了您的興致,我很抱歉,我馬上就走…”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季小姐,你好像還沒明白自己的處境。”
沙發上坐着的人慢悠悠的坐直身體,那雙因為輕微遮瞳總顯得滿不在乎的眼睛輕輕撩起,完整露出銳利黑瞳,線條深刻好看的雙眼定定的落在迫不及待轉身想走的女人身上,在她修長纖細的過分的側影停頓一瞬後,唇角勾出一個冰涼笑意,禮貌的輕聲問她
“我讓你走了嗎?”
這句話像數九寒天一道冰水兜頭澆下,讓季月舒的身體不自覺戰栗起來。
她想起方才竊竊私語的人群、會所外焦急等待的母親、醫院裏一夜白頭的父親,還有…那張突然送到季家的名帖。
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場景在腦海中分崩離析,季月舒慢慢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
明明那上面什麽也沒有,但她卻覺得掌心還留着那個燙金【盛】字的印痕,它在發熱發燙,似乎不将她焚燒殆盡,誓不罷休。
是了,今晚這場宴會,那張所謂能救季家于水火的名帖,根本就是他故意設的局。
把她引到這裏來,也不是為了讓她得償所願。
畢竟,當年她離開前,激憤之下說了很多難聽話。
他這人一向睚眦必報,今天兩人異位而處,落在他手裏,當初的話說的有多難聽,現在的處境就有多難堪。
不将她戲弄折辱個夠,他是不會罷休的。
從見到他起,就被絕望侵染的心,在想明白這一點之後,像是窺見了深黑夜裏的一線曙光,終于又有了向前奔跑的勇氣。
季月舒用力咬着唇,在心裏給自己加油鼓勁兒。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只要忍一忍就好了。
忍過今晚,忍到他覺得夠了,忍到他放過自己,她會立馬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
“二少爺,請問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有些艱難的說出這句話,季月舒垂眸不再看他,只靜默等着來自他的刁難。
聽到她的聲音,沙發上的人收回了目光,再次恢複那副懶洋洋的姿态,随手拿起一杯紅酒,在手裏漫不經心的轉了幾圈後,方才勾起唇角,發出一聲輕笑。
“既然季小姐的芭蕾跳的很好,那就給大家跳個舞吧。”
“為了配季小姐的舞姿,我可是專門請了樂團過來,不知道季小姐還滿意嗎?”
他說的随意,好像只是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但季月舒卻愣在原地,手足無措,動彈不得。
“二少爺…這是不是…”
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大概是初到名利場,還保留着一分天真,見季月舒為難,便忍不住開口,想為她求情。
但話還沒說完,旁邊的男伴便急急拉住了她,她看了看旁邊的人,又看了看人群中間穿着禮服裙高跟鞋,孤零零站着的季月舒,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怎麽,季小姐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盛二少爺像是沒聽見這個小插曲般,微笑着将高腳杯放了回去。
高透水晶杯與沉黑大理石桌面碰撞,發出一聲輕響,也讓那位好心的千金不自覺抖了抖,再不敢開口了。
處在這場看不見的風暴中央,季月舒沉默一會兒後,慢慢的冷靜了下來,她擡起頭定定看向坐在沙發上熟悉又陌生的人,慢慢勾出一個明媚笑容。
“好啊,既然是二少爺吩咐的,我自然會辦到。”
她微笑着彎下腰,将礙事的高跟鞋脫下,整整齊齊的放在一旁,又将裙擺仔仔細細的打好結,踮起腳尖,擺了個開始的姿勢。
纖細到一折就斷的腳踝陷在手工長毛地毯裏,在巨大水晶吊燈明亮的燈光下,白皙細膩的小腿反着光,連方才匆忙打結時不小心劃到的地方慢慢泛上的一抹紅痕,都清晰的浮現在所有人眼前。
幾乎在場所有的雄性,都有意無意的将目光投注在那抹紮眼紅痕之上。
除了提出這個小要求的盛二少爺。
季月舒看了那個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男人一眼後,朝樂隊的方向點點頭,示意自己準備好了。
她收起笑容,閉上了眼,眼角那滴倔強的淚終于承受不住壓力,無聲的順着蒼白臉頰往下墜落,摔了個粉身碎骨。
柴可夫斯基的經典旋律響起,季月舒的動作一頓,心底某個隐秘角落慢慢抽痛起來。
…居然是天鵝湖二幕白天鵝變奏…
盡管腦子裏出現了一些不該出現的畫面,但千萬次的訓練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随着音樂,季月舒本能的擡手旋轉,即将擡腿時,她繃直的腳尖在空中停頓了半秒,之後破釜沉舟般往上、再往上…
身後人群發出驚呼,季月舒心裏只剩麻木。
這些人,衣冠楚楚,歡聚一堂,正在舞蹈的美貌少女就是今晚的主食,他們伸出無形的刀叉,一起将她的尊嚴肢解淩遲,啃噬殆盡。
想到這裏,季月舒清晰的感覺到本不該出現痛覺的手腕傳來一陣疼痛…
本該漂亮完成的A la seconde被打斷,僅僅在Round de Jamie en lair就強行結束,季月舒驚訝睜眼,視野中卻只能看到盛二少爺鐵青的臉。
他完全失去了方才的游刃有餘,濃黑的鋒利長眉壓下,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瞳中像是燃着兩團烈火,大步走到她身旁,一言不發的攥住她纖細手腕,拽着發懵的女孩大步往外走。
先前被他拿在手裏的水晶高腳杯被猝不及防的帶倒,鮮紅如血的葡萄酒滴滴答答的順着大理石桌面往下淌,将白色地毯染成血色。
一片狼藉中,季月舒茫然的擡頭,在激烈晃動的視角裏,踉踉跄跄的順着他的步伐往前。
巨大的水晶吊燈在他頭頂投下一片虛幻光圈,将他的表情模糊,季月舒的視線中,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窺見他緊繃的鋒利下颌角。
怒意昭彰。
見他突然離開,宴會主人着急的走了上來,擠出笑容試圖挽留,“二少爺,您…”
“滾!”
低沉的呵斥落在耳中,那人卻顧不上生氣,再次擠出笑,知趣的壓下所求之事,和在場的其他人一起,目送兩人消失在電梯口。
等他們一走,所有人腦子都只剩下一句話——
二少爺今天這火,發的怎麽這麽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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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西庭!你放開我!”
手腕被勒的生痛,季月舒看着不遠處那輛黑色豪車,身體的疼痛和對未知的恐慌讓她沒辦法再保持沉默,一邊掙紮,一邊脫口而出他的名字。
“怎麽,季小姐終于想起我的名字了?”
盛西庭本能的放松了攥着她的力道,卻在下一秒反應過來後,更加粗暴的拉開車門,一把将她塞進車裏。
他彎下腰,透過茶色車窗,冷冷的盯着水晶玻璃裏試圖掙紮的人,就像在認真觀察着琥珀裏定格的破碎燕尾蝶,“我還以為,季小姐已經忘了呢。”
季月舒仰起頭,觸及他投下的寒涼眼神時,愣了一下。
她突然不合時宜的想起六年前那個晚上,少年嚣張肆意的大喊
“季月舒!!!記住我的名字!”
“老子叫盛!西!庭!不許再忘了!!!”
第一次掙脫樊籠的少女笑的開懷,和以往的淑女風範亳不沾邊,聽見他的話,還是乖乖叫他的名字,帶着笑的尾音又軟又甜,“盛西庭盛西庭…”
“盛西庭…”
車庫的燈光昏暗,季月舒仰頭看着他,眼中有片刻的茫然。
這張線條更加淩厲的臉好像和記憶中猶帶青澀的人重合了…
她張張嘴,喃喃叫出他的名字。
盛西庭沒什麽反應,她反而被這太過陳舊的語氣吓了一跳,慌亂的垂下長睫,低頭不再看他。
“呵…”似乎是覺得她裝可憐的伎倆太過拙劣,窗外的人冷笑一聲,失去了搭理她的興致,沉默的拉開另一側車門,一語不發的坐到她旁邊。
前頭存在感低到讓人忽略的司機不需要任何指示,輕巧的将車開出地下車庫,性能優越的黑色豪車靜靜彙入交織的車流中。
車內被不時掠過的路燈照的忽明忽暗,季月舒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她很想問問盛西庭,想帶她去哪裏,要她怎樣,才能放過她,又要她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能…幫幫季家。
但現在的盛西庭…
她害怕他。
現在的他,是整個京市圈子裏人人巴結的盛家二少爺,是動動手指就能決定季家是生是死的人,是個鋒芒畢露的成年男人,唯獨…不是記憶裏那個桀骜不馴的貧窮少年。
他不會再小心翼翼的偷看她,不會強勢卻笨拙的讨好她,也不會再關心她是委屈還是快樂了
他不再愛她了。
他恨着她。
她的視線不受控的落到他臉上,卻只能在半明半暗中,從他淩厲的側臉線條流連片刻,滑過他左側眉骨上的傷疤,再慢慢停留在他繃直的唇角。
她無聲的張了張唇,翻騰在心底的疑惑怎麽也說不出口。
“季小姐,想勾引我,只是用眼神偷偷摸摸看可不行。”盛西庭忍無可忍,微微偏過頭,嘲弄的看向她。
但當看清季月舒眼底沒來得及掩藏幹淨的悲傷神色時,盛西庭臉上冰冷的笑意瞬間凝固。
心底的怒火毫無緣由的勃然升騰,盛西庭霍然伸手,死死鉗住季月舒的臉頰,将表情空白的她禁锢在自己和車窗之* 間,狠狠盯了她半響,才在讓人窒息的沉默中,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警告她
“擺出這副樣子,又想耍什麽花招呢?”
“前、女、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