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和他,在屋裏聊什麽?”

第19章  “你和他,在屋裏聊什麽?”

燈光下的寧言熙笑的溫柔謙和, 連唇角彎起的弧度都那樣熟悉。

但季月舒卻覺得陌生極了。

她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

季月舒踉跄着,本能般倒退一步。

心髒跳的像要掙脫胸腔,季月舒顫了顫, 狼狽的別開臉, 避過他的目光,下意識的抽出挽在盛西庭臂彎的手。

察覺她的意圖,盛西庭條件反射般擡手, 握住她的手腕, 将她穩穩托住, 低頭疑惑,“怎麽了?不舒服?”

燈光下,季月舒面色蒼白, 唇角不住發抖, 整個人驚慌的顯而易見。

她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怪我,”寧言熙的眼神落在眼前兩人交握的手上,頓了幾秒後, 才勾了勾唇角,慢慢的把話說完, “...大概是我, 吓到季小姐了。”

“季小姐,你別怕, ”他認真的看着季月舒, 笑的純良,“你是西庭的女朋友, 作為哥哥,我也一定會, 好好,對你的。”

他的斷句有些奇怪,盛西庭将注意力從季月舒身上分了片刻給他。

見他還盯着季月舒不放,盛西庭眉頭不耐的壓了壓,往前半步擋住了他的視線,再出口時,語氣淡淡透着涼意,“我的女朋友,我自己會照顧好。”

說完不等寧言熙回答,便幹脆的雙臂用力,一把将猶自輕顫的季月舒抱起,朝他點了點頭後,大踏步的朝三樓卧室走去。

透過盛西庭安穩臂彎,季月舒往後看了一眼。

長長的走廊盡頭,那道瘦高人影像一個夢魇,游魂般靜靜伫立,幽深的眼神追在後面,鎖定在她身上。

對上她倉皇回望的眼神,他擡起眼眸,咧嘴朝她微微一笑。

“月舒,別來無恙。”

他張了張嘴,無聲的說了一句。

-

在盛西庭的房間裏坐了好一會兒,季月舒都沒從那股驚悸裏回過神來。

那夜見面之後,她就失去了寧言熙的消息。

因為她那些絕情的話,季月舒一廂情願的認為,他被她傷透了心,大概會再回倫敦,很快走上正軌,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沒有她,他一定能過得更好。

卻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樣的場合,再次遇見他。

而他,居然就是盛家那位銷聲匿跡很久的盛家大少爺。

盛西庭的,雙胞胎哥哥。

想到這裏,季月舒有一種被命運捉弄的無力感。

她輕輕笑了一下。

一直關注着她的盛西庭見狀,眉頭緊皺的握住她的肩,認真的看着她的雙眼,神情鄭重,“月舒,你怎麽了?”

想了想,又臉色狐疑的加了句,“說實話,別騙我。”

季月舒擡頭看向他。

因為盛家晚宴,他作為絕對的主角,難得換上一整套黑色西裝,手工定制的面料挺括,剪裁利落,将他身形襯托的越發高大挺拔,寬肩細腰,可靠的像是能撐起整個世界。

鑲鑽袖扣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都不如他那雙帶着些微厭世感的睡鳳眼引人注目。

當他專注的看過來時,真的會讓人覺得,自己被他深愛着,什麽也不用怕。

但季月舒卻不敢真的這麽以為。

她太了解他了。

一個連生日都不願意和人分享的人,怎麽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女朋友曾經和自己的哥哥交往過?

她根本不敢,讓他知道。

想到那晚他緊緊擁着自己時說的那句“以後,你不許再玩我了”,季月舒心底一痛。

她不想再失去他,哪怕代價是謊言。

對不起,盛西庭。

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再騙你一次了。

對上他深黑眼瞳,季月舒的眼神裏滿是悲傷和愧疚,但這複雜目光只存在了一秒,就很快被笑意替代。

“沒什麽,我就是...沒想到那裏還有個人,吓了一大跳。”

她眉眼彎彎,輕輕搖了搖他衣角,反客為主的抱怨,“你都沒跟我說過,你還有個哥哥呢!”

盛西庭潛意識裏覺得她在說謊,目光猶疑的落在她蒼白臉頰上,仔細的端詳片刻後,決定不再逼她。

他一把抱起季月舒,自己返身坐回椅子上,随後将她穩穩抱在懷中,下巴蹭了蹭她肩窩,是一個完全占有的姿勢。

嗅了嗅她耳後點塗的淡淡香水味,他皺了皺眉,明顯不太滿意的樣子,開口的語氣卻親昵帶笑,“回頭抽時間,請個調香師到家裏,給你定幾款合适的香水吧。”

一副懷中人的小事比哥哥的分量還重的昏聩樣子。

季月舒心裏藏了事,自然沒法投入這個話題,她眉頭微蹙,清冷眉眼帶上一點愁,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惜。

“他不重要。”盛西庭見話題繞不過去,微微嘆了口氣後,調侃的語氣中帶上了認真,“小公主,你這個關心他?你們以前見過?”

季月舒心髒猛的一突,漏跳了兩拍。

她垂下眼,濃密長睫慌亂的顫,好一會兒後,才極低的回了句,“如果我說是,你會怎麽樣呢?”

她和寧言熙,不僅是見過的關系。

盛西庭卻誤會了。

他只以為她說的是,十五歲那年被父母逼着勾引盛家大少爺那件事。

抱着她的雙臂緊了緊,盛西庭低下頭,又輕又慢的沿着她細白耳垂一路往上啄吻,直到停在她驚惶不已的眼尾。

“傻姑娘...”他喉結微動,低低的笑出了聲,“別怕,不會再有人逼你和不愛的人在一起了。”

他胸膛滾燙的體溫穿過層層疊疊的禮服,傳到季月舒身上,溫暖而堅實的觸感讓人心安。

盡管他的回答并不是季月舒想聽到的,但她還是奇異的被安撫了。

輕顫的身體慢慢放松,她回過頭,認真的觀察着他的神情,失卻的勇氣一點點回歸,她緩了緩,斟酌着問他。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怎麽辦呢?”

正在輕吻她額角的人動作一頓。

盛西庭擡頭看着她,薄薄的眼皮撩起,完整露出深黑眼瞳,透露着志在必得。

他看着她,慢悠悠的笑了起來,低沉嗓音一如既往,

“那麽我會,把你綁在我身邊。”

“一輩子。”

你什麽都可以做,但不能不愛我。

我給你我的一切,所以永遠不準離開我。

-

等宴會正式開始的時候,季月舒已經恢複了平靜。

或許不是平靜,而是今晚收到的沖擊太多,她有一種無所畏懼的麻木。

也或許,是确定盛西庭不會傷害自己之後的有恃無恐。

季月舒自己也分不清,不過這些情緒,在他明确的愛面前,也不重要就是了。

如果他的願望是一輩子和她在一起,那麽她自然是樂意之至。

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場晚宴。

說是晚宴,但盛家人口不多,盛老爺子只在宴會開場時露了一面,見過季月舒,又将她介紹給在場賓客,表達了一番對她的認可以及對未來的期許後,就上樓休息了。

作為今晚宴會的主角,盛西庭和季月舒格外引人注目。

誰能想到,一個月前穿着白裙子闖入宴會,被二少爺當場給了難堪的女人,居然真的成功拿下二少爺,不僅解決了自家難題,還登堂入室,俨然一副盛家看好的兒媳婦姿态呢?

在場很多人見證過兩人那場“初見”,親耳聽到盛老爺子對季月舒的認可,都交頭接耳的讨論起來。

至于他們心底的小九九,就沒有人知道了。

這會兒,作為話題中心的季月舒正舉着香槟,乖巧的跟在盛西庭身邊,安靜的扮演着一個合格的戀人,和他一起與盛家那些合作夥伴寒暄。

盛家的産業園升級搬遷這件事,涉及到的不僅是盛家,受惠的也不僅是季家,還有許多依附盛家而生存的上下游産業鏈。

趁着晚宴,許多人湊在盛西庭身邊示好,對季月舒這個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的女伴,他們的态度卻是恭敬中暗含暧昧。

周圍似有若無的飄來打探視線,季月舒都能視若無睹,偏偏角落裏的那道一直追随着她的熟悉目光,卻讓她如芒在背。

季月舒倏然回頭,正對上寧言熙帶笑面容。

心髒猛然一緊,砰砰亂跳幾下後,又恢複了平靜。

“談一談吧。”

她看着他,張了張唇,無聲的說了句。

見狀,寧言熙的笑容凝滞了一秒,似乎在确定她說的是什麽,等明白過來後,他朝大廳外的小花園偏了偏頭,示意自己出去等她。

和他的溝通比預想的還順利,季月舒不安的心稍微定了定。

又陪盛西庭走了一圈後,她終于找到機會,悄聲附在盛西庭耳邊,笑着和他說,“我出去透透氣,你先忙。”

盛西庭手掌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細長指尖,也學她的樣子,湊在她耳邊低聲說,“別走遠,我等下來找你。”

季月舒笑着點頭,走出老遠,都能聽見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打趣二少爺深情好男人的捉狹笑聲。

站在人群邊緣,季月舒靜靜回頭,輕易就能找到人群中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對她的視線很敏感,很快察覺到她的注視,在和那群老狐貍你來我往的間隙,擡起頭朝她懶洋洋的笑了笑。

這個笑容像一把火,點燃了季月舒所有的勇氣,她毅然轉身,朝剛才寧言熙離開的方向追去。

不管寧言熙提出什麽要求,只要她能做到,她都會盡力滿足他,取得他的諒解。

她想和十五歲就愛上的少年在一起,為此,她願意付出努力,掃平一切障礙。

-

滿懷勇氣追出去的季月舒,差點在長長的回廊裏迷路。

盛家的房子太大了,所有人都集中在熱鬧喧嘩的大廳,餘下的地方便顯得格外寂靜。

走廊裏鋪着華麗的手工地毯,踏上去安靜無聲,明明眼前只有一條路,季月舒繞了半天,卻怎麽也找不到去小花園的出口。

在她暈頭轉向的時候,身後的門無聲打開,倚着門框站立的瘦高身影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後,毫無征兆的伸出手,一把将她拉進了身後房間。

季月舒發出一身短促的驚叫,又很快被人捂住,只能從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嗚聲。

她瞪大雙眼,看着眼前面無表情捂住她口鼻的男人,驚恐的說不出話來。

“月舒,”就在季月舒以為他捂死自己的時候,寧言熙突然開口說話了,“你說,沒有心的女人,缺氧,會不是死掉?”

他的語氣平靜,季月舒卻毛骨悚然,她用力掙脫他手臂的桎梏,往後退了一步,緊貼門板,警惕的盯着他,整個人像一直緊繃的小獸,不敢輕舉妄動。

“寧言熙,你究竟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寧言熙聞言,上前一步,将她所有退路堵死,垂頭看着她的眼神冷淡而瘋狂,“月舒,或許你應該問問你自己,你覺得我想做什麽?”

他的神情明顯不對,季月舒心髒突突亂跳,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放柔了聲音,試圖和他溝通

“言熙,大家相識一場,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但我已經做出了補償,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但我希望...你能放下過去,往前走,擁有一個更加光明燦爛的未來,可以嗎?”

“補償?”寧言熙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他擡手,指尖夾着一張銀行卡,“是指的偷偷給我的卡裏打錢?”

“月舒,你覺得,我是缺錢的人嗎?”

面對他的質問,季月舒咬了咬唇,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都轉到了他的卡上,希望能稍稍彌補一些自己對他造成的傷害,讓他好過一些。

但現在...

對上他嘲諷眼神,季月舒有種無計可施的困頓感。

“那你,想要怎樣呢?”好一會兒後,她擡起頭,平直的看進他的眼睛裏,“要我做些什麽,你才肯放下過去,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這句話,将寧言熙這段時間以來積累的所有憤怒全都擊的粉碎。

他站立不穩般向後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嘴裏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放下過去?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季月舒也知道說出這句話的自己,實在太過傷人,但感情實在沒辦法勉強,她努力過了,可是實在做不到。

自己的心,是騙不了的。

于是她閉上眼,咬牙點了點頭。

寧言熙慘笑出聲。

“月舒,你知不知道,”寧言熙慢慢找了臺沙發,緩緩的坐了下來,卻不看季月舒,只盯着地毯式繁複的花紋,“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如果我是真正的盛家大少爺,一切是不是都會有所不同。”

如果我是真正的盛家大少爺,你在季家走投無路的時候,是不是就會來找我?

如果我是真正的盛家大少爺,那現在能将你留在身邊的,會不會就是我了?

如果我是真正的盛家大少爺,你還會輕易的放棄我,轉投他人懷抱嗎?

這些如果,在他擡頭看進她含淚雙眼時,通通變成了泡沫,飄蕩着破碎。

因為,那雙潋滟雙眼裏,有愧疚,有痛苦,有悔恨,唯獨沒有愛。

她不愛他。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這點。

在倫敦的時候,他想用長久的陪伴讓她習慣他在身邊,回國之後,他也曾想過要不要用金錢權勢将她強留身旁。

知道陪在她身邊的人是盛西庭後,他有一種對荒誕命運的極大憤怒。

為什麽和憑什麽,這兩個問題時常折磨着他,讓他整夜整夜的失眠。

但今天,面對她帶着淚的眼眸,他突然發現,自己不僅僅是憤怒,還有,嫉妒。

對盛西庭的嫉妒。

他對自己本該愧疚一生的人,生了嫉妒之心。

他是個不被愛的人。

何其可笑,何其醜陋。

季月舒不知道他垂着頭在想些什麽,她只是被他突然爆發的猛烈情緒所震撼,好一會兒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認真的回答起他的問題,“寧言熙,不是這樣的。”

“我對盛西庭,和他是什麽身份,沒有關系。”

“我對你,也是一樣的。”

不,不一樣的。

不管盛西庭是什麽身份,你都愛他。

不管我是什麽身份,你都不愛我。

寧言熙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無力的閉上眼,卻不再看她,“季月舒,趁我現在還沒改變主意,你走吧。”

“寧言熙,”季月舒抿了抿唇,還是決定把話說完,“不管怎樣,過去幾年謝謝你的陪伴,未來,我希望你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不要牽絆過去,好嗎?”

坐在沙發上的人擺了擺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季月舒開門前看了他最後一眼,随後義無反顧的轉身離開。

打開門,卻看到站在門外的盛西庭。

看到她猶自帶淚的眼角,高大挺拔的男人勾了勾唇角,語氣平靜的問

“小公主,你和他,在屋裏聊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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