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顧訣結束完自己的戲份,坐在一旁休息。陳暖走過來,給他遞了一張紙擦汗,順嘴誇:“導演說演的還行。”
顧訣笑笑,随手擦掉額上的汗珠,心裏卻清楚,自己非科班出身,接觸演員這個行業也不過一兩年,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接到的戲也并不多,可以說是連門路都還沒摸到。
但他長得實在過于耀眼,因此很多路人在看過這些電視劇後,連帶着他這張臉也被深深記住。大火還完全算不上,不過小火了幾次,路人緣還行。
導演這麽說,無非是想結個善緣,不願意得罪人。
陳暖把手機給他:“剛剛有人給你打電話,我怕有急事,讓他留言給你。”
顧訣接過手機,滑開信息界面,看見一條未讀短信:向崇真死了。
這則信息來的很突然,但并不讓人感到驚訝,活到這個歲數,向崇真也該知足了。
他把手機遞給陳暖,随口道:“我的戲明天就殺青,先別接別的了,有空幫我買張去四川的機票,我得回去參加葬禮。”
“行,我看看你的檔期……”顯然,陳暖作為經紀人,确實足夠專業,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就給顧訣排出三天的空隙。她放下手機,只随口一問:“家裏有人去世?”
“一個無關緊要的親戚。”顧訣說的輕描淡寫。
隔着圍欄,有不少粉絲在外面等着,哪怕不是為了顧訣而來,也很激動沖着他打招呼。
顧訣笑的溫和又得體,主動揮了揮手,才邁進一旁的演員休息室。
隔天拍完戲,顧訣回酒店收拾了東西,在本就緊張的行程中踏上回四川的道路。他下了飛機又坐火車,最後還搭了摩托車,在夜晚降臨前,終于到了鎮子上。
向家門口哭哭打打的聲音從街頭傳到了街尾,白幡搭着白布,挂了滿屋。
顧訣拖着行李箱進了屋,趙玉已經快八十了,此刻坐在屋裏,一雙渾濁的眼睛熬着血絲。
向家大伯先見着他,但沒動靜,只是側了頭,從鼻子裏哼出個聲氣兒來。
顧訣沒出聲,徑直走到趙玉跟前,叫了聲奶。
向家大伯仍舊不看他,只把手裏的拐杖往地下狠狠一杵:“我當是哪個貴客呢,原來是我向家養的白眼狼。”
趙玉坐在旁邊,見着他回來,臉上的神色分明是高興的,又在兒子的一番話中沉下去,到底也沒跟着向家人一起為難顧訣,跛着一只腳上前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回來了就好,路上怕沒吃東西,奶去給你煮碗面。”
老二媳婦掂一掂手裏抱着的孫子,像是在為他解釋:“這路上遠,老幺家的難得回來一次。”又轉頭沖着顧訣說:“爸這幾年總念叨你,臨了回來,也算全一份孝心,去給你爺磕個頭。 ”
顧訣不動,只跟着趙玉把箱子提上二樓,留下一句話:“我這次回來不是為的給他磕頭。”
向家大伯氣的兩眼發黑,手裏的拐杖直直朝着顧訣的背上掄,拐杖落到皮肉上的聲音很沉悶,顧訣整個人頓了頓,伸手截住再次落下來的拐杖,随即用力一掀:“你還沒資格動手。”
老二媳婦連忙上前攔住了:“孩子回來就行了,發什麽火。”
外頭突然響起一陣鞭炮聲,打斷了向家大伯的話:“我倒是寧願他不回來,養了他這個孽障!”
二樓依舊是陳舊的模樣,牆面斑駁,白色的牆皮一片片脫落,要是聲音大了點,那些白色的粉塵就會應聲落地。牆角堆着趙玉收集的紙皮和空塑料瓶,頂上挂着的燈是幾十年前買的,燈泡昏暗無比,爛了好幾個也沒人換。
顧訣從小到大,就住在二樓。
那床只有一米二,沒有床墊,只是一張硬木板,被子上也積滿了灰塵。
趙玉把被子拎起來抖了抖,她是一個愛幹淨的老太太,此刻臉上也有點挂不住:“我年紀大了,洗不動這些,叫你媽來收拾,也沒趕上躺兒。”
顧訣把包放在床角,抱了被子去後面的陽臺上:“沒事,我自己刷刷就行。”
趙玉正要說什麽,樓梯上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接着一個小身影從那裏竄出來,是向銘的小兒子,向軍。
他身上還穿着校服,背上是個重書包:“哥!你回來啦!”
顧訣擡頭又低頭,沒吱聲。
趙玉把向軍抱住,替他松了書包,又抹了抹他臉上的汗:“放學啦?哥哥在收拾東西,還有一陣子,餓不餓,奶奶給你留了零嘴,咱們下去吃。”
向軍聽見零嘴,眼睛一亮,又想起什麽似的,推開趙玉:“我不下去,我跟哥玩。”
趙玉就笑笑:“你跟哥感情好,那奶奶下去了。
顧訣把行李箱打開,撈起裏面的洗漱用品和一件短袖。他這次回來原本就沒打算多待,東西也帶的少。
向軍蹲在他行李箱旁邊,伸手翻找裏面的東西:“哥,你這次回來給我帶東西了沒?”
顧訣冷着臉任他翻出箱子夾縫的幾百塊錢:“沒帶。”
向軍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也不介意顧訣冷漠的态度,笑嘻嘻的揚了揚手裏的錢:“那我就自己買去了!”
這麽多年,顧訣早就習慣了。這些錢就算他藏起來,杜豔也會逼他拿出來的。他把箱子合上,從滿是灰塵的玻璃窗上往下看,底下仍舊是熱熱鬧鬧的街,路上人來人往,對面的鋪子換了一家又一家。
顧訣換了拖鞋,沖了個冷水澡,又把衣服連着被子一起洗了。好在現在是夏天,被子又薄,曬不了多久就能幹透。
他其實很不想下樓。
向家有五個孩子,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向崇真一輩子都是傳統到骨子裏的人,哪怕兒女都結婚了,仍舊受他的管束,尤其是小兒子向銘,幾乎将他的一生都拿捏在自己手裏。
顧訣叫向崇真一聲爺爺,叫向銘一聲爸爸,其實是被向家收養的,和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逢年過節,幾個子女都要回向家吃飯。
顧訣就在一堆熱鬧裏安安靜靜的坐着,像只可憐蟲,懷着渴望和愧疚,享受着女人們因為可憐摸在他頭上的手。
可這樣的時刻越來越少,因為她們有了自己的小孩。漸漸的,顧訣就不再渴望這些不屬于他的東西。
喪事隔天才辦,鄰裏鄰居提前都來幫忙,晚上也就留在向家吃飯。
向家大伯好面子,讓人擡了好酒好菜來招待。姑姑嬸嬸都聚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顧訣坐在杜豔旁邊,聽她們說他瘦了,白了,好看了,成電視上的大明星了,快認不出來了。
杜豔眼睛是紅的,是這幾天圍着棺材哭太多了。她沒管坐在她另一邊的親生兒子向軍,反而伸手給顧訣夾了一筷子粉蒸肉:“好久沒回來了吧?這孩子上大學就做主把戶口遷出去,工作了更是不回家了。”
顧訣沒出聲,把碗裏的粉蒸肉撥到一旁。
向家的小女兒見着,想起什麽似的:“杜豔,小訣不吃肥肉你忘了?”
杜豔看他一眼,又夾了一筷子菜給他:“這幾天哭的腦子混沌,當媽的人還真忘了。”
這句話其實有點諷刺。
她是在顧訣讀初中的時候嫁進來的,可以說跟顧訣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眼下卻認了自己是他媽,平白讓人覺得不舒服。
當着人的面,顧訣沒說什麽,只是那一筷子菜,到底也沒能吃進嘴裏。
陳家二女兒嘴裏閑不住,家長裏短的說了一陣子,又勸了杜豔幾句,這才問道:“小陽呢?還在裏面關着?”
杜豔強撐着笑了笑:“前兩天才跟他聯系上,說是剛出獄,估計等會就回來了。”
陳家二女兒嘆口氣:“當年要是沒那事,小陽現在都該上大學了。”
向陽是向銘第二任妻子生的孩子,雖說跟了媽姓,但比起他這個沒血緣關系的,對于向家來說倒是重要了不少。
杜豔嚼菜的嘴一頓,臉上的表情難看了不少。這鎮上的人都知道,向銘是個敗家子,可底下的兒子卻是個頂個的争氣。只有這老三,讀小學成績就爛,考試沒及過格。俗話說三歲看老,這老三,倒是跟他不争氣的爹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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