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瑞雪兆豐年

瑞雪兆豐年

孫婆婆哪裏會用這些,不過陳素交予她了,她便順應命令接下了罷了。

陳遠道安排的這些随行家奴雖算不上頂尖高手,但多少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不知是否是因昨晚的那些事情緣故,孫婆婆的心總是很慌,尤其是他們駛向枯芽山時,她的心髒就像要是跳出來一般,仿佛前方有更大的災難等着他們二人。

枯芽山這段路是他們前往寧城的必經之路,山上設有官道,相對來說還算安全,可偏偏這事故頻發地便是這官道……

陳素感受到了孫婆婆的慌張,她輕輕地拍了拍孫婆婆的手背,示意孫婆婆放心,接下來的路有她在,他們不會有事的。

冬日的枯芽山視線雖較夏日相比要清晰許多,但越往山的深處走,這寒意便更添一分。

冷風順着車簾湧入車內時陳素不由得打了個噴嚏,孫婆婆見狀連忙将手帕遞于陳素手中。

山上道路險峻,上山下山便消耗了将近一日的路途。

下山後,他們再度尋了一家驿站休息。

換了男裝之後他們行動方便了許多,這一次他們沒再受到那般異樣的目光,夜裏過得相對安穩。

因着中途耽誤了些時間,原本計劃的三日時間硬生生地被他們拉成了四日。

自幼時一別後,陳素已經将近十年未曾來過這寧城了。

寧城雖處于望都城的南部,但氣溫上較望都城相比反而更低一些。

陳素又飲了一杯熱茶,輕輕掀起門簾打量着馬車外的景色。

到底是接近年關了,這寧城的街上家家戶戶都挂上了紅燈,買賣年貨的小攤販吆喝着自家的産品,希望來年也如今日這般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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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寧城街道繁華,孫婆婆瞧陳素看得癡迷,故而湊近問道:“姑娘可要下車逛一逛?”

陳素聞言輕聲搖頭:“不用了。”

她收回那落于馬車外的視線,掏出小銅鏡來打理容貌,轉而問身側的孫婆婆:“孫婆婆,我這樣去見外祖父,他會喜歡嗎?”

“雲相會喜歡的。”孫婆婆猶記得當年雲骞望向陳素時的眼眸,那深深的愛意如同那一汪泉水,流淌于時光之中,永不消逝,愛意永如初。

陳素垂下眼簾,搭于膝蓋之上的手倏然握緊了拳頭,片刻後才緩緩擡至胸口處。

“昭珩……”她阖上眼,試圖喚醒那主動這一世生命的陳素,“你聽得到嗎?我來見外祖父了。”

她說:“我來見我們的外祖父了,你可以看到我們嗎?”

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着她,希望她能夠睜開雙眸再瞧一瞧這個新的世界,然而她等了許久都未等到她的回應。

長久的沉默令陳素不由得濕了眼眶。

她以為她與她不同的,她以為她不會如同她那般多愁善感,可她當她真正地擁有她的這副身體時,她所有的情緒都由她的這顆心牽引着。

明明她已經不在了,但是她還是可以感受到她心底的哀傷,她還是會下意識地選擇她會做出的決定。

她不是她,她在模仿她,模仿得差點忘記了曾經的自己。

她在看嗎?

陳素不确定。

若是她在看的話,她為什麽不應聲呢?

是因為她曾主動放棄這重來一次的生命,而對自己感到失望嗎?

她怎麽那麽傻呢?

她們是同一個人啊。

當她放棄生命時她從她的意識中逃了出來,那不就是說明,在她意識的深處,她是不想死的嗎?

當她從那意識深處逃出來時,那被掩埋于心中的種子便已經開始發芽了。

傻子。

她真是個傻子。

長久未等到回應的陳素不禁苦笑,任由淚水由眼角滑落。

孫婆婆瞧見陳素那從眼角滑落的淚水時,神情一頓,再度從袖中抽出一塊手帕,輕輕替陳素擦拭眼角的淚水。

陳素握住孫婆婆的手,“孫婆婆,我自己來便好。”

“姑娘,”孫婆婆瞧着陳素落淚的模樣不禁心疼道:“等到了雲府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陳素緩緩擡起眼睫瞧她,沉聲“嗯”了聲,“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等他們到了雲府,這一切便都會好起來了。

陳素朝着孫婆婆笑笑,擦拭淨淚水後,側身望向車窗外。

她再度掀起車窗的簾子,任由那寒風吹打于臉上。

刺骨的疼痛令她瞬間清醒了半分,正欲收回手時倏然感到一股冰涼感,又帶着些癢。

感受到那抹冰涼之感的陳素緩緩擡起眼睫,只見微小的雪花順着寒風瑟瑟落下,飄落于青石板上,轉瞬即化。

“下雪了。”

瞧見雪花的陳素并沒有立即收回手,而是靜靜仰頭瞧着那空中飄落的雪花。

“是你看到了嗎?”陳素不禁問。

街上那絡繹不絕的吆喝聲在雪落下的那一刻瞬間靜止,紛紛駐足觀望這悄然飄落的雪花。

寧城處于宸國南部,常年陰雨連綿,冬季更是潮濕陰冷,從未見過雪。

如今天降大雪,寧城的百姓驚訝駐足,良久後才雀躍着大聲喚道:“下雪了!明年豐收喽!”

下雪了。

來年他們的莊稼會有好收成嗎?

他們常聽到“瑞雪兆豐年”這一詞彙,但他們從未見過雪,所以并不知這一詞彙是否準确。

但這是寧城的第一場雪,不管來年如何,他們都相信明年會擁有一個好收成。

雪落下的那一刻,寧城中的每一位百姓的臉上都帶着笑。

城內的百姓都是第一次見雪,很快街道上便駐足了許多人。

剛趕至寧城的陳素被迫逼停,同他們一同享受這喜悅。

瞧着這群百姓喜笑顏開的模樣,那原本積攢于心中的苦悶在瞧見他們的那一瞬也瞬間消散。

馬車被逼停,孫婆婆也掀起車簾向車窗外望去。

“看來要停一段時間了。”孫婆婆收回落于車窗外的目光道。

“停了也好,我們也陪他們熱鬧一下。”陳素的視線依舊落于車窗外。

她偏頭望向馬車前方,那裏是她外祖父的府宅。

耳邊倏然響起一道銅鈴聲,陳素順着聲音的方向擡眸望去,只一眼便瞧見了那同樣被困于人群中央的俊朗公子。

他的手緊緊地握着缰繩,生怕那擁擠的人群沖撞了馬,到時候一發不可收拾傷了那些百姓。

陳素盯着他的動作望了一瞬,很快便收回了那落于他身上的目光。

他們大抵是要于這街上堵一陣兒了,那位公子握着缰繩的手凍得通紅,看着十分難受。

陳素垂眸瞧了眼握于手中的手爐,斟酌片刻後再度掀起車簾,輕聲喚了他一聲,“公子。”

聽見這聲公子的男人神情微愣,偏頭時見陳素遞來一只手爐,不禁疑惑問:“我?”

陳素微點頭:“您的手都凍紅了,握着手爐暖一暖吧。”

她偏頭望向那擁擠的人群,“這裏一時半會兒不會散去,也不知要堵到何時……”她收回那落于前方的目光,再度擡眸瞧向那眉目俊朗的男人,“您先抱着手爐暖一暖手吧,待這路通了,您再還于我。”

“那多謝姑娘了。”男人接過陳素的手爐。

孫婆婆見陳素将那暖手爐交了出去,打量着瞧向窗外,還未看清男人的容貌,陳素便放下了那車簾,靜靜等待。

大概堵了半個時辰這街道上的人群才逐漸散去,男人将手爐遞還給陳素,臨別時只朝着她微點頭便頭也不回地駕馬離去了。

陳素接過手爐後将其放至一側,車馬不緊不慢地向前走着。

因着下了雪的緣故,車馬向前行進的速度慢了許多。

趕到雲府外時天已漸昏,孫婆婆先陳素一步下車敲門,待管家開門後秉明來意。

這雲府的李管家去年走了,如今掌事的官家是李管家的外甥,前兩年才來投奔的李管家,故而并不認得孫婆婆。

新來的劉管家聽清來意後立即回府禀告,片刻後,雲骞立即拄着拐從府內走了出來。

再瞧見那立于府門外的陳素時,那原本一直于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終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外祖父。”瞧見雲骞的那一瞬,陳素立即提着裙擺奔向雲骞的懷中,溫聲喚着他。

陳素于望都中的遭遇雲骞都有耳聞,不過消息閉塞,她落水之事他更是今日才得知。

得知消息後的雲骞準備立即啓程前往望都看望她,他這裏才收拾好行李,還未來的出發便收到了陳素抵達的消息。

初聽聞這個消息時雲骞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又同劉管家确認了許多遍,直至他描述出陳素的長相時,雲骞這才晃晃悠悠地向着府門外走去。

自陳遠道帶着陳素回府後,陳遠道便再也沒讓她出過府,生怕她會同雲錦那般失去性命。

雲骞知曉陳遠道的良苦用心,但這樣做,他們終究是害了陳素。

陳素離開後的十年雲骞每一年都會給陳素寫信,哪怕他十分想念陳素,但他都從未踏足望都,只因雲錦離世那年,他曾于當今聖上請旨,令他再不可返回望都,若善闖,殺無赦。

陳素并不知雲骞自請離開望都這件事,她只單純地以為是外祖父是因母親之死而傷心欲絕,因此離鄉。

而她之所以不曾前往寧城,也不過是因為她的父親不願她見她的外祖父罷了。

陳遠道從未向她解釋過其中緣由,她也從未問過,這誤解便一直藏于心中。

來之前,她甚至以為這次他放她出來探望雲骞,也不過是因為這一次是雲骞的六十大壽,故而準許她前來祝賀罷了。

畢竟,這于他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場極其重要的壽宴。

而壽宴的主人是母親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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