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火
火
陳遠道令人将那裝神弄鬼的道士轟出了府,只留梅漱玉一人愣在原地。
祠堂這邊的動靜鬧得不小,陳素同鈴蘭一同趕到祠堂時,只瞧見了滿地的黃符,和站于院中神魂不定的梅漱玉。
梅漱玉癡愣地望着陳遠道,倏地笑出聲來,再擡眸望向陳遠道的眼眸中含着淚,怒吼質問他:“你就這般容不下我嗎?”
陳遠道并未理會梅漱玉的質問,只喚來家丁,令其将梅漱玉帶回玉林苑。
“滾開!”
梅漱玉再怎麽說也是陳府的主母,一聲令下,這陳府中的仆人無一人敢動他。
“陳遠道,”梅漱玉踉跄着向祠堂的方向後退:“是不是只有徹底地将你最後一絲念想也斷了,你才會正眼看我?”
雲錦在世時陳遠道從未正眼瞧過她,她死了,他的眼裏也依舊瞧不見她。
她嫁入陳府之後雖享受着主母的尊榮,所有人都敬重她,畏懼她,只有陳遠道,他憎惡着她。
她可是昭遠将軍梅行之唯一的妹妹,從小錦衣玉食,族中長輩都疼愛着她,縱容着她,反而她嫁入陳府之後卻受盡了冷眼。
陳遠道用他那冷漠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剜着她的心。
他寧願與祠堂內一個冰冷的牌位相伴,他也不願意在她的房中留宿一日,哪怕是一日。
因着梅漱玉的這句話,陳遠道的神情才微微有了些松動,緩緩擡眸瞧向她。
對上陳遠道眸光的梅漱玉心頭一顫,随即自嘲地苦笑出聲。
看啊,他還是更愛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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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活着的時候她比不上她,她死了,她也比不上她,甚至不如一個冰冷的牌位重要。
“你要幹什麽?”陳遠道擔憂地擡眸望向她。
只可惜這份擔憂并不是對她,而是對她身後祠堂內的牌位。
梅漱玉慢步後退着,望着他那驚恐又擔憂的雙眸慢慢冷下臉來,随即立即朝着祠堂的方向跑了過去。
陳遠道見狀立即慌了神,陳素也立即跟了上去。
二人趕到祠堂,只見梅漱玉一把奪過那刻有雲錦名字的牌位,當着陳遠道與陳素的面重重摔落于地,将其踩爛。
“梅漱玉!”
陳遠道見狀立即向梅漱玉的方向沖了過去,掐住梅漱玉的脖頸。
被陳遠道掐住脖頸的梅漱玉倏地笑出聲來,“你終于正眼瞧我了。”
陳素走至那被踩爛的牌位跟前,顫抖着手将其從地上撿了起來,那一直被掩藏于心中的厭惡瞬間浮于眼前。
陳遠道掐着梅漱玉的手背爆滿青筋,下了死手,梅漱玉被掐得喘不過氣來,那噙于眼眶之中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滴落到陳遠道的手背上。
她緩緩閉上眼睛。
或許死在陳遠道的手上,這對她來說會是一件好事。
“父親,”陳素拎着被梅漱玉踹爛的牌位走至陳遠道的身側,輕手搭上陳遠道的手臂,“別做傻事。”
因着陳素的這句話,陳遠道掐着梅漱玉的手有了半分松動,可那望着梅漱玉的雙眸依舊猩紅,掐着她脖頸的手也依舊未能放下。
“父親,”陳素又喚了陳遠道一聲,告訴他:“她得活着,只有痛苦地活着,她才能為她所做的這些錯事贖罪。”
“只有她痛苦地活着,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陳遠道緩緩松開了掐着梅漱玉的手,原本險些窒息而亡的梅漱玉瞬間癱軟于地。
一直伺候梅漱玉的欣蘭被吓地躲到一側,陳素捏着牌位的手緊了又緊。
此刻的她同陳遠道一樣都恨不得殺了梅漱玉,可她不能殺她,她得讓她活着,讓她像蝼蟻一般地活着。
只有她的自尊受盡侮辱,她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麽離譜。
“哈哈——”
喘過氣來的梅漱玉瞬間大笑出聲,原本規整的衣衫與發髻早已淩亂不堪,擡眸望向陳遠道的眸光裏還泛着淚光。
想讓她活着贖罪,不可能。
她怎麽可能會讓他們如願呢?
祠堂內的燭火還亮着,梅漱玉踉跄着站起身來,望着陳遠道于陳素一笑,随即立即沖向燭火的方向,将其打翻,瞬間點燃了整個祠堂。
火勢蔓延的極快,欣蘭見狀立即跑出了祠堂,大喊:“走水了!來人啊!”
那火瞬間席卷梅漱玉全身,她痛苦地哀嚎着,陳遠道見狀立即拉着陳素向祠堂外逃,卻被陳素一把推開。
陳素将陳遠道交給了鈴蘭,令她立即将陳遠道帶出府,而她則沖向了那被火焰席卷全身的梅漱玉。
她不能死。
她不可能就讓她這般痛快地死了。
陳素脫下外衣,用力地抽打着被火焰燒灼的梅漱玉,擊打着那燒于她身上的火。
祠堂內走水後,府中的下人立即拎着水前往祠堂,陳素快步從下人手中奪過一桶水,毫不猶豫地向梅漱玉的身上撲去。
梅漱玉身上的火被澆滅後,陳素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拖出了那着火的祠堂。
陳素将梅漱玉拖到祠堂外後,梅漱玉早已奄奄一息,而陳素的肩頭也被燒傷了一塊。
鈴蘭心疼地瞧着陳素,陳素只道了一聲“無礙”。
“快去請大夫!”陳遠道見陳素受了傷,立即令府中之人去請大夫醫治。
“父親,先給母親看吧。”陳素瞥了一眼那躺于地上奄奄一息的梅氏,随後轉身離開了祠堂。
陳遠道本不願替梅漱玉醫治,可陳素要她活着贖罪,那他便不殺她。
原本梅漱玉只是被毀了臉,如今鬧這一出,又燒傷了身子,怕是要直接癱瘓在床上了。
梅漱玉早已被火燒灼的痛感疼暈了過去,陳遠道将她的事情交待好後便離開了祠堂。
陳敬行與陳秀盈白日裏去了學堂,再回來時便聽見了府內走水的消息,二人快步向祠堂的方向跑來,只一眼便瞧見了那趟于血泊之中的母親。
陳秀盈被梅漱玉這般模樣吓得連連後退,陳敬行直接撲到梅漱玉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喚着“母親”,求她:“母親,你別走!”
“公子,您先起來,”欣蘭去拽陳敬行的胳膊,“您別動夫人,一會兒大夫過來了……”
陳敬行一把推開欣蘭,號啕大哭着:“誰也不能動我的母親!”
“敬行,”陳秀盈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後才緩步行至陳敬行的身前,哽咽着張口道:“你別這樣,母親還沒走呢,一會兒大夫……一會兒等大夫來了……”
“你別碰我!”
陳敬行自幼養于梅漱玉的身邊,與梅漱玉感情深厚,如今梅漱玉遭此磨難,他的心中怎會好受。
陳秀盈被陳敬行這副模樣吓得後退幾步,不再上前碰他,只等着大夫上門。
待大夫上門後,梅漱玉才被擡回了玉林苑。
梅漱玉的傷勢很重,大夫沒日沒夜地守了三日才保住了梅漱玉的性命。
陳敬行守在梅漱玉地身側,只為等着梅漱玉睜開眼,可梅漱玉卻這般整整躺了半月。
這半月裏,梅漱玉口中總是念叨着幾個人名,他聽得出來是他的長姐、長姐的母親,還有他的舅母……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害了母親。”
陳敬行擰緊眉頭,原本搭在膝蓋的手瞬間握成拳頭。
府中的下人都說母親是中了邪才會那般,可府中的邪物明明是陳素。
陳素自幼便對鏡觀語,被同齡人視為怪物,前一秒還柔弱不可欺,後一秒便暴戾不堪。
明明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當日的動作,可她卻像是忘記了所有事情一樣,楚楚可憐的樣子仿佛所有事情都與她無關。
當年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
她害了母親,那他便殺了她。
他瞧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母親,不禁想,是不是只要他殺了陳素,他的母親便能夠醒過來了。
思及此,陳敬行緩緩站起身來,從房中取出了那把梅行之贈予他的長槍。
他拎着長槍一路從玉林苑慢步走到了芳芸苑。
陳敬行趕到玉林苑時,陳素正坐在院中的亭下同孫婆婆學習刺繡。
聽見房門被踹開的聲音,陳素與孫婆婆神情一震,擡眸向着來人的方向望去。
陳敬行一襲素衣,手持長槍,視線死死地望着陳素的方向,似乎下一秒便要取走她的性命。
孫婆婆見狀連忙将陳素護在身後,陳素輕輕地拍了拍孫婆婆肩頭,将他拉到身後,望向陳敬行地眼眸中毫無恐懼色,只是柔聲喚着他的名字:“敬行,你怎麽過來了?”
“你裝什麽傻?”陳敬行提起長槍,直指陳素:“當然是來取你性命的!”
“公子,大姑娘是你長姐,”孫婆婆出聲提醒,“你怎能這般對你長姐。”
“什麽狗屁長姐,我沒有她這個長姐!”陳敬行罵道:“自小她便是這般會裝可憐,惹地所有人都疼愛她,尤其是父親。哪怕她對我與阿姐下死手,父親也依舊維護她,如今她又害了母親,母親躺在床上整整半月,而她卻在這裏……”
他的視線掃過桌上的喜帕,苦澀笑道:“她卻在這裏繡喜帕。”
“所以你是來殺我的,對嗎?”陳素垂眸瞥了眼陳敬行握着的長槍,停頓半晌後問道。
“當然。”陳敬行提着長槍的手絲毫沒有要放下的趨勢,擡眸望着陳素的雙眸十分狠厲。
“好。”陳素決定給陳敬行殺她的機會,“我只和你過三招。”
“三招?”陳敬行仿若受到了侮辱:“一招我便能殺了你。”
“口氣倒不小。”陳素給鈴蘭使了個眼色,令鈴蘭去房中取她外祖父贈予她的那把劍:“我就用這把劍和你比上三招。”
“三招內,你若是贏了我,我便任你處置,若是你輸了,那你便足夠強大後再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