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紅紅惴惴不安了整整一個月,一見小段,恨不得把所有的話都倒給他。

“對了,你還沒說你怎麽變成了這幅樣子。”紅紅道:“這衣裳,看着就貴。”

小段回過神,放下茶杯。他說得含糊,只說找到了他的家人,是京城裏的大戶人家。

紅紅很驚喜,“你找到爹娘了,真好!”

他咬着點心,想了想,又有些失落,“那你是不是要回京城了?”

“暫時先不回去。”小段還不知道裴再的打算。

紅紅松了一口氣。

小段看了看紅紅,“怎麽了,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了?”

紅紅撓了撓臉,嘴裏的點心都不香了,“他們看你有段時間沒出現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就又開始捉弄我。”

小段罵了兩句,“一群小雜種,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他們。”

他憤憤罵了幾句,轉眼看見紅紅,又有點恨鐵不成鋼,“你也別慫,跟他們打呀,就你這體格,壓也能壓死他們。”

紅紅嘿嘿笑起來。

和紅紅見完面,小段回到正院。

院子裏,換女穿着厚厚的衣服,領口一圈風毛,頭上挽着雙環髻,垂着彩色絲帶。

她在堆雪人,雪人的身體已經堆好了,但是眼睛鼻子總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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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再陪她,用雪捏了兩個圓球當眼睛,撿了兩塊鵝卵石當眼珠。

他還特意比了比,挑了兩塊差不多大小的。

換女是孩子心性,記吃不記打,她記得是裴再第一次打她手板,但是裴再對她也和善,不像不鑒總是很嚴厲。

于是她又喜歡裴再了,願意同裴再一起玩。

小段倚着柱子看了一會兒,裴再是真不怕冷,這樣的天還只穿一身蟹殼青的綢布衣裳。

他擡眼看見小段,小段盯着他,神色莫名。

裴再掰了兩截枯樹枝給雪人當手臂,問道:“什麽事。”

小段走過去,“我想出門一趟,去官府給我姐姐消了奴籍。”

裴再說好,“我同你一起去。”

“這點事我自己就能辦。”小段說。

裴再看了眼小段,“我怕你見到趙縣令,再把他折騰死。”

“嗤——”小段叫換女,“過來,不跟他玩。”

挑了個雪化之後天晴的日子,小段和裴再出門。

這是小段近兩個月以來第一次走出裴府,裴再深居簡出,也要求他老老實實待在正院。

大門打開的那一刻,小段覺得湧進來的空氣都是新鮮的。

他們坐着馬車,不聞和不咎在前面駕車。

小段掀開簾子,看見裴府門口,賣棗子的老胡還在,縮着手腳,慢慢走來走去。

“老胡!”小段喊他。

老胡走過來,看見小段,又驚又疑。

小段問裴再要錢,裴再扔給他一包銀子。

“您這會兒大方了。”小段說。

裴再沒說話,閉目養神。

小段拿出一塊銀元寶買下老胡的棗子,“大冷天的,早點回去吧。”

老胡千恩萬謝,要把棗子隔着車窗遞給小段,小段沒要這麽多,只要了一小簍。

竹簍裏鋪着白布,一半是蒸好的棗子,一半是甜脆的冬棗。

小段分給裴再、不聞和不咎。

不咎很給面子,兩樣都嘗了,裴再不吃蒸好的,至于不聞,他都不跟小段說話。

到縣衙時已經是中午,天空很藍,陽光不錯。

縣衙外頭站着人,裏面在審什麽案子。

小段跳下車,從人群裏擠過去,往裏面看了眼,竟然看到了紅紅。

紅紅和一個穿着灰布衣裳的人站在一起,另一邊是幾個穿着學子服的人,神态嚣張,叫嚣說穿灰布衣服的人偷了他們的東西。

小段本來還打算找機會去趟書院,沒想到在這兒就碰上了紅紅。

他在人群裏聽了一會兒,約莫弄明白,和紅紅站在一起的那個人叫柳楊,家境窮苦,在書院幫工,一邊也念書。

那幾個穿着學子服的人是小段的老相識了,他不止一次揍過他們,唯一一個新面孔是個容貌姣好的年輕人,雖然站在那群人之中,但是不怎麽說話,只是看着柳楊。

他們說柳楊偷東西,偷了一塊玉佩和兩塊銀錠。東西是從柳楊屋子裏搜出來的,柳楊不肯開口說東西的來歷,書院裏就已經鬧過一次。

趁着先生不在,這次幹脆鬧到了縣衙。

紅紅站在柳楊那邊,堅持說柳楊不可能偷東西,他一個人回擊對面一幫人,稍落下風。

小段擠過去想幫紅紅,被裴再拉住。

這麽一動,上面的縣太爺看見了兩個人,簡直驚得快從椅子上跳下來。

他請小段和裴再上座,小段當然是樂意的,可是裴再死活不撒手。

小段回頭橫了裴再一眼,裴再看了眼旁邊的不咎。

不咎悄悄繞過去,同縣太爺說了幾句話。

縣太爺把人群都驅散了,只留下幾個當事人和裴再小段等人。

“都是讀書人,犯下偷盜這種事情,實在是愧對孔夫子。”趙縣令對底下站着的幾個人,尤其是柳楊說,“大人願意給你們留點面子,你們要懂得感恩。”

他說罷,又看向裴再和小段,一張老臉簡直要笑出花兒。

衙役搬來座椅,那幾個學子看見小段大喇喇地坐在裴再身邊,互相看了看,神态都有些莫名。

趙縣令把案卷奉給裴再,裴再很快看完,要翻頁的時候被小段按住,“你等會兒,我還沒看完呢。”

裴再幹脆把案卷往小段手上一推,開口問道:“誰是失主?”

那個小段沒見過的年輕人走出來,“在下庾敏,回大人的話,玉佩是我的,上面刻着我的姓氏,是母親于加冠之日贈與的賀禮。”

他一開口說話,柳楊就擡起眼,黑沉沉的目光盯着他。

裴再問柳楊,“東西是你偷的嗎?”

柳楊面對裴再,終于開口了,“不是。”

對面一個學子喊道:“不是你偷的,難不成還是庾兄給你的,這可是他家傳的玉佩!”

柳楊又不說話了。

小段看了看柳楊,柳楊個子不好,身形也很瘦弱,他雖低着頭,但是脊背挺得直直的。

裴再又問楊柳的家境,問他幾歲,問他家裏幾個人,有無兄弟姐妹。

楊柳一一答了。

裴再道:“可有人親眼看到柳楊偷竊?”

“沒有,但是這些東西就是在柳楊屋裏找出來的!”

“柳楊屋裏還有誰?”

紅紅道:“楊柳不住在學子宿舍,他一個人住在柴房,因為他在後廚幫工,這樣方便他幹活。”

“他一個人住,你們是怎麽想到要去搜他的屋子的。”

學子支支吾吾,庾敏道:“是我偶然碰見,看到他形跡可疑,所以才找人幫我一起搜屋子。”

庾敏拱手行禮,“我未曾告知先生就擅自搜屋,是我之錯。”

庾敏一看就是那種詩書世家出來的人,談吐文雅,舉止有禮,身上透着一股小段不喜歡的、斯文敗類的味兒。

裴再合上案卷,“如此也算證據确鑿。”

紅紅大驚失色,趙縣令聽到裴再斷完,便下令偷盜者杖六十,贓款退回。

小段皺眉,就柳楊那小身板,還真不一定能抗住六十大板。

庾敏這時候又開口,道:“大人,念在同窗之誼,我想為柳楊求個情。他家境困苦,這也是一時糊塗,可否免了杖刑,将他逐出書院,算是小懲大誡。”

柳楊倏地看向庾敏,眼睛裏盛滿了恨意。

那麽濃烈的恨意,簡直不像是他這樣一個瘦弱的身體能迸發出的情感。

趙縣令摸着胡子,“果然是詩書大家教養出來的,知書識禮,寬厚待人。反觀柳楊,出身微賤不說,即使給你機會讀書,也仍舊心思卑劣,難堪大用。”

這話說的小段很不爽,他把卷宗“啪”地一聲撂在桌子上,“縣太爺這識人之術真高明啊,出身高貴則品行高貴,出身低微則品行惡劣,我看以後你也別斷案了,按出身分個三六九等,最底等的幹脆就是罪孽深重。”

趙縣令被小段這一通擠兌,想反駁又不好反駁,面色讪讪的。

“趙縣令,”裴再忽然開口,“可否借一步說話。”

趙縣令自然同意。

堂後的房間裏,小段氣沖沖地端起茶,剛喝了一口,就聽到裴再道:“你是女子?”

小段嗆了一下,看向門口那兩人,柳楊一愣,庾敏神色也微微有些變化。

趙縣令小心問道:“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裴再沒有解釋,只是看着柳楊,“此處沒有旁人,你再不說,就真的沒機會了。”

柳楊看着裴再,心一橫,在地上跪了下來,“我确實是女子。”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實在很難分辨是男是女,“東西不是我偷的,是庾敏送給我的。他撞破了我是女子之事,以此要挾,要納我為妾,我不願意,他就設計陷害我,要逐我出書院。”

一直氣定神閑的庾敏終于變了神色,他盯着地上的柳楊,神态陰鸷了下來。

“我有書信為證,”柳楊繼續說,“他不止一次地要求我離開書院,許諾我許多好處,玉佩和銀錠都是他随信送來的。”

說着,柳楊把書信拿了出來。

裴再沒接,趙縣令顫巍巍接過來看了。

庾敏見狀,也跪在柳楊身側,“大人,小子是真的心悅柳兒,無奈才出此下策,大人明鑒。”

頓了頓,庾敏又道:“我如今只求她離開書院,過上正常相夫教子的生活。若是這些書信面世,她的身份暴漏,一樣在書院留不下來。”

趙縣令看向裴再,“他說的也有道理,我看大人不如成全他們,也是一樁美滿姻緣。”

柳楊擡眼,目露哀求。

裴再看了眼趙縣令,愚蠢歸愚蠢,能愚蠢到連眼色都看不懂,也是少見。

“如果柳楊是女子,”裴再道:“她可以告你奸淫罪,庾敏,你确定要把柳楊的身份捅出去嗎?”

庾敏咬牙,“她一個女子,她敢沾上奸淫嗎,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我敢!”柳楊幾乎聲嘶力竭,她看向庾敏,“庾大公子,你敢背上奸淫罪嗎?”

庾敏不敢,僵持良久,他最終低下頭去。

“看見了嗎,”小段立刻開始嘲諷,“越是所謂大家出身,心思就越是惡毒,哄騙不成陷害,陷害不成就威逼,法子多得很吶!”

趙縣令一聲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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