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小段做了個冰冷刺骨的夢,他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漂浮在冰冷刺骨的河水裏。

岸邊有一截枯木,裴再半個身體被枯木挂住。

他垂着腦袋,但是一只手死死抓着小段,抓的小段手腕都青了。

小段動彈了一下,裴再睜開眼睛,呼吸聲很輕微。

“你總算醒了,”裴再面色蒼白,“再不醒,我就真的拽不住你了。”

小段沒說話,他伸手抓住枯木,手腳并用的爬上了岸。

裴再跟着也爬了上來,上岸後靠着一塊石頭歇息。

岸上的冷風一吹,小段凍得骨頭都在哆嗦。

他去找了些枯葉生火,裴再叫他,“生火會把追兵引來的。”

小段哆嗦着,牙齒打顫,“穿着濕衣服,我們會凍死的。”

裴再不說話了,小段拿出身上的火折子,他的火折子濕了,很費勁才點着火。

小段找來更多柴火,火勢很旺,裴再慢慢挪到火堆邊。

火堆附近的石頭燒的滾燙,小段把衣服鋪在石頭上,圍着火堆烤。

他回頭,裴再在擰衣服上的水,顯然,他也不想因為濕衣服被凍死。

身體不再被凍得麻木,小段于是感覺到渾身上下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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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裏,他不知道撞上過多少東西,前胸後背都疼的厲害,一咳嗽,整個嘴巴裏都是血腥味。

腳踝有點別別扭扭的疼痛,裴再看了眼,“是扭傷。”

這樣的傷勢算是輕的。

小段剛要開口說話,冷風一吹,他又想咳嗽。

咳嗽牽動整個胸腔,肋骨傳來的疼痛讓他的咳嗽戛然而止。

“這裏是什麽地方,”裴再道:“你認得出來嗎?”

小段捂着胸口,道:“看起來是三仙河的下游,咱們掉下來的地方是山那邊。”

河水向南流淌,小段道:“沿着河水的方向走,會有新的城鎮,等見到人煙,再想辦法吧。”

裴再回頭盯着流水的上游,林子裏頭忽然驚起一陣飛鳥,裴再若有所覺,“他們追來了。”

兩個人踉跄着站起來,小段顧不上腳腕上的刺痛了,搭着裴再的手臂沿着河水往南走。

小段走不快,他的腳扭傷了,咬着牙走了一段路,腳踝腫的跟蘿蔔一樣。

身上的衣服還半幹不幹,被風一吹,連剛才恢複的一點體溫也散了個幹淨。

林子裏的樹越來越高大,表明這裏越來越少人煙。地面上的積雪不多,枯葉遍地。

裴再扶着小段在一棵大樹的樹根處坐下來,這棵大樹的樹幹粗壯,樹根形成了一個避風的窩。

小段疼的眼前直冒黑影,他沒叫疼,但是裴再知道,小段快要精疲力盡了。

陽光落在小段身上,有什麽明亮的東西閃了一下。

裴再看過去,是小段衣服上的水晶紐扣。他想了想,把小段衣服上的水晶紐扣拿了下來。

同時他還拿走了小段身上的火折子。

“在這兒等着我。”裴再只撂下這麽一句。

小段擡眼,看見裴再繼續往前走。

“你不是要把我丢在這兒吧。”小段道:“還拿走了我的火折子,那可是我身上唯一有用的東西了。”

裴再道:“你總算承認你的腦袋是個擺設了。”

小段想罵他,但是胸口疼的厲害,大聲說話都沒勁。

裴再一直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用石頭打磨那塊水晶紐扣。

在一塊開闊的地方,他停下來,抱了一把枯葉和一些柴火。

小段的那只火折子被他拆了,土硝、硫磺和艾絨都放在枯葉上。

裴再低頭将水晶紐扣卡在兩塊石頭之間,陽光透過水晶,折射到幹草上,變成一小塊格外明亮的光斑。

他原路返回,大樹樹根那兒,小段已經躺下了,蜷縮着身子。

他像快要死了的樣子,裴再想,而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切的遭遇是因為什麽。

“小段。”裴再叫他的名字。

小段猝然睜眼看向裴再,極度虛弱之中,他的眼睛仍然黑亮。

小段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在裴再以為他要說什麽的時候,小段又把頭低下去了。

裴再沒有向小段解釋,因為疼和冷,他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裴再抱來很多很多的枯葉,将兩個人全都蓋住,蓋了一層又一層。

濕冷的土地讓小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裴再靠近他,将他抱在懷裏。

裴再總說自己體熱,所以他不怕冷,這大約是真的。因為小段靠近裴再,源源不斷地從他身上汲取溫度。

“你大爺的,”小段恢複了一些活力,“剛才不是真想丢下我吧。”

裴再閉上眼睛,“如果我說是呢。”

小段說:“那我就在那些刺客面前出賣你。”

裴再笑了,他用手指頭摸了摸小段的臉,帶點憐愛。

他還不知道刺客的目标到底是誰。

不遠處一陣煙升起來,陽光透過水晶紐扣點燃了裴再布置好的那堆柴火。

刺客看到這股煙,紛紛朝着煙氣所在的方向而去。

小段屏住呼吸,刺客越來越近了,林間靜谧地聽得到枯葉被踩東的聲音。

最近的時候,黑衣人的腳步聲就在小段耳邊。

小段攥緊了裴再的手,他背靠在裴再懷裏,不合時宜地被裴再的心跳聲分走了注意力。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黑衣人從他們附近走過去的那一截時間好像被無限延長,小段腦袋裏閃過了不知道多少就此死于非命的畫面。

刺客走了,裴再和小段等到林間完全安靜下來,才撥開樹葉坐起來。

“那火是你生起來的?”小段問。

裴再點頭,“在水邊我們留下一堆火,前面又留下一堆火,看起來就像是我們一路往南走,他們也會一路往南追。”

“等他們追到發現追不到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裴再咳嗽了一下,還坐在地上,“他們這些刺客時間有限,不能迅速撤出就有暴露的風險,所以搜過一遍的地方不會再搜。”

“我們現在往回走,這是最安全的。”

小段站起來,身前身後都是一望無際的林子,“往回走,那要翻過這座山才能回去啊。”

“不鑒和不咎發現我們遇刺,會沿着落水的方向一路追,運氣好的話,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跟他們碰上。”

“運氣不好呢。”小段說,他看裴再一直不起來,就伸手去拉他。

裴再把手放在小段手中,小段忽然覺得裴再的手變得很涼。

裴再借着小段的力站起來,道:“事實上,我的運氣一直不好。”

他晃了晃,倒在小段身上。

小段踉跄了一下,扶住裴再。

手上傳來粘膩的觸感,小段攤開手一看,一手的血。

不知道什麽時候,裴再撞上了一塊尖銳的石頭,那塊石頭将裴再的腰上劃出很長很深的一道口子,血肉模糊。

天黑了,山上比山下黑的更早,林子把最後一點天光擋得嚴嚴實實,霧氣開始彌漫。

小段将裴再帶到了一個山洞,山洞口用一些枯枝樹葉做了遮擋。

他生起了一堆火,這堆溫暖的火喚醒了裴再。

裴再覺得像是睡了一場很累的覺,他撐着地坐起來,在小段打量他的目光中,問道:“你都沒有火折子怎麽生的火。”

“小看我不是。”小段很得意,“你有你生火的辦法,我有我生火的辦法。”

小段的眼睛彎了彎,眼睛上面還有一點擦傷,但是他的神情很生動。

裴再于是忘了追問,只是笑了起來。

小段隔着火堆看着他,“還笑得出來呢。”

裴再問:“怎麽笑不出來。”

小段指了指後背,“不疼嗎?”

裴再頓了頓,“還好。”

他背上的傷被小段簡單包紮了一下,中衣撕開充當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

小段現在都還記得對那傷口無從下手的樣子,裴再背上那道傷口很長,皮肉生生被石頭劃開,邊緣雜亂。又因為在水裏泡了不知道多久,皮肉都已經有點泛白。

饒是這樣,鮮血還是從傷口中湧出來。

“你走了多久?”裴再問。

“走了很久,好消息是沒有見到那群笨刺客,壞消息是沒有見到你的人。”

小段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離了你那一個兩個的,不靈了吧。”

他慢慢挪到裴再身邊,裴再看到小段的那只腳,腳踝已經變成可怖的紫紅色。

小段往裴再嘴裏塞了點東西,裴再嚼了嚼,是花生米,水泡過的。

小段的荷包裏總是藏着各種幹果,只是很少,一點點的花生米,小段吃一個,給裴再塞一個,沒多會兒荷包裏就幹淨了。

小段更餓了,比餓更要命的是冷,這團火不足以讓他們溫暖地度過今夜。

“裴再,你怕死嗎?”小段忽然問。

裴再看着火堆,眼前跳動着的火苗晃來晃去,“我确實沒想過這樣死。”

“你還真別說,”小段道:“我想過,餓死凍死都想過,就是沒想過能有人陪我一起死。”

裴再閉上眼睛,“不是很榮幸,如果可以,我還是想活着。”

“你有想要做的事情,你當然想活。”

裴再睜開眼睛看向小段,小段的頭發散了,被他潦草地編成一個麻花辮垂在耳邊。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小段道:“我只是猜,你有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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