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小段和紅紅站在裴府門前翹首以盼,紅紅站在路口不停張望,小段熱的不住扇風,倚着石獅子站沒個站樣。
今天是柳楊從刑部回來的日子,不鑒同刑部那邊有交情,他親自去接的柳楊。
路口馬蹄嘚嘚的聲音老遠就傳過來,一架馬車停在裴府門前,不鑒從車上下來,與前頭送柳楊回來的刑部官吏寒暄。
在紅紅殷切的目光中,柳楊從馬車裏走出來。她的身形消瘦,胳膊受的傷還沒好,紗布吊着,行動很不方面。
紅紅把她從馬車上扶下來,簡直像捧着一件琉璃盞。
柳楊下了馬車,向等在一旁的小段行禮。
小段擺手,“在這兒就不要顧那些虛禮啦。”
幾個人一同進門,不鑒還站在門外,指揮小厮把車上的東西搬下來。
柳楊暫時住在裴府養傷,她住在一個安靜寬闊的院子裏,院子前是一汪水。
“公子說,你年紀輕,心思深,遭逢大難後不能太過幽閉,”不鑒道:“這院子安靜,偶爾走出來看看平闊的水面,心境也會開闊些。”
柳楊站直身體,恭敬地向不鑒行禮,“謝過公子。”
小段和換女一路掐花拂柳走過來,還在院外時就喊:“這院子不錯,拿個釣竿釣魚甚是方便吶。”
不鑒回頭看去,小段提着半桶清水,換女手裏攥着一把柚子葉。
“柚子葉灑水,去去晦氣,”小段說:“往後無災無難,盡是康莊大道了。”
換女把柚子葉放進水裏,紅紅過去幫她,小段和不鑒只是看着,換女走到坐着的柳楊面前,柚子葉蹭了蹭她的臉。
清涼的水滴灑在臉上,驅散了柳楊多日來的緊繃與郁氣。
她終于露出個笑臉,“多謝你們。”
小段站在不鑒身邊,撞了撞他的肩膀,“這麽好的時候,不喝點酒真是可惜了。”
不鑒不冷不熱道:“裴府就沒有喝酒慶祝的習慣,你要喝酒出去喝,外面能陪你喝酒的人多的是。”
小段暼他一眼,“瞧你酸的,我跟張金風都是假玩,跟你才最好了。”
不鑒看他一眼,不說話。
小段湊到他身邊笑,“去買兩壇酒吧,這個天氣,上好的竹葉青加上冰塊,一尾鲥魚,一盤鮮炒,美死了。你家公子不會吃,你肯定也沒嘗過。”
小段撺掇不鑒請客,好話一籮筐往外倒,不鑒被他說的飄飄然,道:“我跟着公子,什麽山珍海味沒見過,你等着吧,我請的宴席,絕對比你說的還好。”
小段拍拍他的肩膀,“一定得上酒啊。”
不鑒擺擺手走了,紅紅期期艾艾湊到小段身邊,“小段,你不跟我最好了嗎?”
小段搓搓紅紅的臉,“少說話,有的吃你就吃,白讓你吃還不高興。”
為柳楊接風洗塵的這頓宴席,是不鑒親自操辦的,除了小段要的酒,還有各色時令小菜。京城的菜色繁複起來是真繁複,講究起來也是真講究,小段吃的心滿意足,抱着他加了冰的美酒,靠着憑幾東倒西歪。
柳楊身上傷還沒好,并不喝酒,等用完了飯,還沒有打個盹休息,她就已經坐在了書案後面。
紅紅被小段灌了點酒,盤坐在柳楊身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柳楊用她不大方便的手給紅紅倒了茶,低聲同他說着什麽。
小段撐着頭看着紅紅,笑着說,“跟條大狗似的。”
柳楊面色微紅,她不與紅紅說話了,只看着案上的書。
小段搖搖晃晃走過去,聽見紅紅吭吭哧哧說,“做狗、做狗我也願意。”
小段踢了踢紅紅,叫紅紅滾去睡覺。
他彎下腰看柳楊手裏的東西,“什麽玩意兒?”
“是公子送來的書,叫我有空好好研讀。”柳楊看小段好奇,便都給他看,“也有歷年一些特殊的案卷和律法編撰的記錄。”
小段看了看那些卷宗,目光變得有些意味深長,“裴再倒是把你以後要走的路計劃得明明白白。”
“公子想讓我做什麽?”柳楊問小段,“我問過公子,公子只說讓我先養傷,不要心急。”
柳楊不能不急,她見過最卑微的百姓,落入過最困頓的境地,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什麽,想要改變些什麽。
“借用荊楚的身份,你可以不暴露女子身而被授予官職,雖然只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但是你已經解決了為官之路最難的一道坎。”小段道:“他現在讓你看律法,讓你看卷宗,擺明了是想從刑部入手,你以後大約就在刑部和這些律令之間轉悠了。”
“原來如此。”柳楊陷入沉思,片刻後,她重新拿起面前的書,眼裏的光簡直是狂熱。
小段看着他,“你還真打算聽他的,沒點自己的想法?”
“我相信公子,”柳楊還記得小段對裴再的不滿,她強調說:“我也願意如此。”
當然了,小段想,裴再最會使人心甘情願地去做一些事情。
小段拎着酒壺在午後的烈日中往回走,樹蔭下比太陽下涼快太多了,小段拿手擋着太陽光,挑着樹蔭走。
太陽一時被雲彩蒙住了,眼前倏地就暗了幾分。
走回裴再的院子,迎面碰上匆匆走過來的不鑒。
不鑒神色很嚴肅,“陛下病了,宮中傳你侍疾。”
小段頓住腳,“陛下身體不是一直不好嗎?三天兩頭生病。”
“可他這次傳你侍疾,可知不是平常不适。”
小段神色有些變化,不鑒推着小段去換衣服。
小段皺着眉,問:“徐州可有什麽消息?”
不鑒道:“公子剛到徐州就控制了徐州守軍,接着掃匪的名義清除了暗地裏衡王的人手,徐州已經穩定下來了,你大可放心。”
不鑒更擔心宮裏的事情,“宮裏此前沒有消息傳出來,不知為何忽然傳你侍疾,若不是有什麽特別原因,那就是......”
小段換上蟒袍,“那就是陛下已經病入膏肓,不得不讓皇子在場了。”
不鑒想跟着小段一起去,小段洗了把臉,吞了兩顆解酒的丸子,“你不用跟着我,守好家裏就是了。依你家公子的神機妙算,徐州亂不了,京城也就亂不了。”
在這種大事上,小段反而顯得很鎮定。
他跟着宮裏的人上了馬車,馬車簾子拉起來一點,小段對不鑒做了個讓他放心的手勢。
太極殿寝殿,甫一進去,小段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大夏天裏,殿裏簡直像個蒸籠,窗戶只微微開着一點,饒是如此,床上的皇帝仍然穿着綢衣。
太後也在,她坐在榻上,太醫跪在她面前,正向她回話。
小段剛走進來,一個小太監急急地從小段身邊跑過去,“金丸來了,金丸來了!”
只見總管太監扶起皇帝,端來化藥用的黃酒,讓皇帝慢慢将金丸服下。
殿裏靜的很,太後皺着眉,只是不說話。
待服了藥,不多久,皇帝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
“是小段來了,到朕這裏。”
聽聲音,皇帝精神還好,只是呼吸很重。
太後掩了掩唇,“去罷,給你父皇請安。”
小段走到皇帝面前,在床前磕了頭。
皇帝擺手叫他起來,“外頭熱不熱?正是毒日頭,朕本來說不叫你過來了,太後非要傳你進宮,叫你跑這一趟。”
“不礙的,”小段細瞧皇帝的神色,“太醫已經看診過了嗎,可有開什麽藥。”
皇帝擺手,“他們開的藥朕都知道,一味的溫補,不頂什麽用。”
太醫惶恐地跪在地上磕頭。
“朕才服了金丸,這會兒精神正好。”皇帝道:“索性你也來了,便陪朕說說話吧。”
小段稱是,殿內其他人都退去,太後不願走,仍舊坐在那裏。
皇帝靠着床頭,“算一算也是許久未見你了,裴卿雖然不在京城,你也不能玩野了心,要時時向學,可知道。”
皇帝說一句,小段應一句。
皇帝情緒異常高漲,太後和總管太監一味的沉默卻讓小段對皇帝的身體情況有些不大好的猜測。
“皇兄,聽說你病了,臣弟來看看你。”
一道誰也沒想到的聲音出現在太極殿,衡王緩步走進殿,身上的繡蟒在昏暗的殿內顯得猙獰兇狠。
太後立時呵斥,“衡王無诏不得入宮,你敢抗旨?”
“非是抗旨,”衡王道:“只是聽聞皇兄病得厲害,臣弟心裏害怕,這才想來看看。”
皇帝咳嗽了兩聲,“沒有旁人說的那麽嚴重,衡王,你的心皇兄知道了,早些回去,省的叫人說嘴。”
“有什麽可說嘴的,”衡王掃了一眼小段,“陛下眼看着要不行了,床前只有皇子可怎麽行。”
皇帝陡然變了臉色。
小段看着衡王,“你好大膽,你敢詛咒陛下。”
“誰心裏不是這麽想的?”衡王笑着指了指太後,又指了指小段,“你在這兒,不就是為這個事。”
小段心頭驀地湧上一種猜測,“衡王,你到底為什麽出現在這裏,無視陛下诏令,又出言詛咒陛下,你想造反嗎?”
衡王身後嘩啦啦湧進來數個鐵甲寒光的士兵,頃刻間就把殿內所有的宮人拿下。
在太後慌張的神色和皇帝越發急促的呼吸中,衡王走到小段面前,“本王不是來謀反的,本王是來接皇兄遺诏,即皇帝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