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說來不怕你們笑話……
第99章 “說來不怕你們笑話……
“說來不怕你們笑話我眼皮子淺,今年中秋安王府派人送了不少南邊的稀罕物兒去府裏。我是年年囑咐讓舅舅別送,可人家送來了,難不成我還把人攔在外頭不成。”
“所以說啊,娘家不娘家的隔得遠近其實不打緊,說到底還是要看娘家得力不得力。”
郭絡羅氏是安親王岳樂的外孫女,她的額娘是岳樂的側福晉,她阿瑪獲罪之後她就被她外婆接回王府裏去了。
眼下王府的當家人是岳樂的兒子,跟她額娘都是同父不同母,再到她這兒還能有幾分正經親情,那就真的只能說是見仁見智吧。
只不過胤禩是個會辦事又樂于施恩的,外頭那些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貓兒狗兒都得自诩是八爺的人,動辄就吹噓登過八貝勒府的門,吃過貝勒爺賞的酒飯。
又更何況是安王府本就算得上郭絡羅氏的母族,這些年胤禩跟安王府的關系一直打得火熱。
現在的安郡王不是個很有能為的人,自然樂得替胤禩做面上的功夫,比起辛者庫女子所生之子,那還是做安王府的女婿來得體面。
不過是把安王府的招牌拿出去用一用,換來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實惠,八爺那手多松啊,不知道走內務府的路子送了多少東西去安王府,光憑着這個安郡王也得籠絡好這個侄女婿不是。
只是郭絡羅氏這話說出來實在有些誅心了,誰不知道今年中秋大福晉的娘家非但沒往直郡王府送節禮,王府派去送禮的人竟然沒能進門。
大福晉的阿瑪科爾坤官拜尚書,他這一支祖上出身并不顯赫,只是普通旗人。科爾坤算是他們家族最有出息,當官當得最大的人。
也正因為如此,他這一支就算不得有底蘊有根基。當直郡王倒臺這樣的大事壓下來時,作為家族的領頭羊選擇疏遠大福晉這個出嫁女,就成了意料之中的選擇。
這事全京城都知道,胤俄氣得當天晚上連晚飯都沒吃,胤祺這個出了名的老好人更是當即就要找上門去問問,問問科爾坤這些年他家的女兒嫁進皇家,直郡王可有半點對不住他的地方。
還是五福晉整個人擋在門口,才把發了火的老實人給攔下來。
這種事,誰家碰上了都生氣。宗室勳貴這樣的人家,向來都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有些人家三十年都能河東河西橫跳好幾回,起伏罷了實在不必把事情做絕。
但再生氣,外人也不能再去戳破這件事。要麽兩家找借口遮過去要麽黑不提白不提混過去,絕對不能叫破,叫破了才是徹底把直郡王府的面子踩到地上了。
郭絡羅氏現在幹的就是這事,這話說出來屋子裏瞬間就安靜下來,三福晉捏在手裏的麻将懸在半空,愣是不敢放下來。
兩桌牌,禾嘉跟八福晉一桌,跟大福晉正好背對着背,禾嘉先是沖郭絡羅氏毫不遮掩地翻了個大白眼。
阿霸垓部這兩年确實送的東西不如禾嘉剛嫁過來是那麽多那麽打眼了,可這本也是自然,年年往京城額外送祥瑞,難不成阿霸垓部的錢是大風刮來的,意思到了就行了嘛。
她非要拿這事來指桑罵槐,得罪了自己又戳了大福晉的痛處。
人家大福晉當了多少年的皇家福晉了,你現在這麽着對人家,往後的日子還長,誰知道哪天大福晉就能報複回來,直郡王一黨的人可還沒死絕呢。
一個白眼翻得郭絡羅氏面紅耳赤,想要說什麽還沒來得及張嘴,禾嘉又轉過頭探出身子跟大福晉說話。
“大嫂,咱們可說話就要嫁閨女了,娘家人不好當,一個不小心就得被八嫂這樣的姑奶奶嘀咕,咱們豐生格的嫁妝準備得怎麽樣了啊。”
“可說呢,幸好提前問了你,要不然真給豐生格盡準備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就壞了。”
禾嘉的手随意搭在大福晉的腕子上,溫熱柔軟的拇指一下一下撫在她手背上,才讓氣得發抖的人平複下來。
都是遠嫁,禾嘉從蒙古到京城,豐生格從京城到蒙古,之前大福晉托人來問有什麽要特別重視的。
禾嘉就直言不諱,人家不過出門游學探親考學都講究一個窮家富路,現在豐生格是嫁人,自然什麽實用準備什麽,珠寶字畫古玩這些‘雅物’夠用就行。
最好是想法子多給豐生格準備些人,到了蒙古那樣的地方,有時候銀子財寶都不值當什麽,能用得着的人最值錢。
別管是挂着護衛還是奴仆的名義,多準備些願意跟着去那邊安家的人才行。
也千萬別為難奴才弄得心不甘情不願,人性擺在那裏有時候一張賣身契算不得什麽,真叫人心生怨怼,到時候吃虧的還是豐生格。
禾嘉當時說得毫無保留,大福晉這會兒說起來還忍不住握住禾嘉的手,“多虧了有你提點,要不然豐生格真到了那邊我和你大哥鞭長莫及的。”
随即又緊緊捏了捏禾嘉的手,“這次出巡豐生格也只能拜托你這個嬸子了。”
前些日子,胤祐讓禮部上折子給豐生格請封,之後胤俄胤祹胤祥又分別上了折子,他們三個或多或少都接手了一些直郡王留下來的人脈關系,這個時候要不提大侄女出這個頭,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按規矩,豐生格頂多也就是一個縣主。也許是因為胤禔如今的處境,又或者朝堂平穩讓康熙這個皇阿瑪對兒子心軟了,反正最後賞了個郡主下來。
理由也很簡單,豐生格是康熙的長孫女就合該被厚待。這次北巡又正好跟她定下的婚期接近,正好把豐生格帶上,算是一大家子人給她送嫁去。
“大嫂,您可千萬別說這樣的話,您要是不放心到時候就跟着一起出門。豐生格是出嫁,您要陪在惠妃娘娘跟前伺候,這算什麽壞了規矩。”
“這……行嗎?”
自從出事以後,直郡王沒出過府門,大福晉進宮也少。不是不想去是惠妃不讓,說是在惹了旁人的眼怕是不好。
“怎麽不行,這又不是國事,這是咱們家嫁閨女呢。女兒一輩子就嫁這麽一次,大嫂不親眼看着怎麽能放心。”
見禾嘉跟大福晉聊得挺好,三福晉這才清脆一聲把玉石的麻将牌落下,“我看也行,大嫂你為長給咱們打個頭,往後說不定還有哪個郡主縣主要出嫁,咱們也能去送送。”
麻将聲重新響起來,剛才那點子尴尬的氣氛就散了。只有八福晉一臉的不自在,本想指桑罵槐把自己最看不順眼的兩個妯娌擠兌一頓,卻不想被禾嘉生生給噎了回來。
她板着臉不欲多留,可今兒偏偏禾嘉跟她一桌打麻将,她要是走了這一桌就少了個打不成。
“八嫂,您今兒千萬別走,我這人最小氣了,你今天走了我可記你的仇。都說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您可小心我哪天冷不丁給您使絆子。”
禾嘉這話是笑着說的,說罷一屋子妯娌都笑起來。只有郭絡羅氏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硬着頭皮繼續打牌,一下午把一匣子銀角子都輸了個幹淨。
福晉們這邊風雲詭谲差點沒打起來,前院一群貝勒阿哥們可就和諧多了。
有時候一群兄弟、同學、同事在一起,誰強一點兒弱一點,都能為了這點兒差距鬥得你死我活。
但要是這裏頭有個人能鶴立雞群一騎絕塵,那麽其他人就會自然而然變得特別通情達理,當年禾嘉在阿霸垓部是這樣,如今四爺在兄弟們之間也是如此,一力降十會的道理永不過時。
以前皇子們被康熙圈在宮裏,出宮以後被圈在六部,說難聽些就是闖禍都闖不出什麽駭人聽聞的禍來。
現在四爺出去一趟,手中那些功勞是給外人看的。但他怎麽收拾的那些官員,那些手段那些謀劃留在京城的兄弟們卻是難免有些驚懼。
其中心情最複雜的莫過于那年敏妃去世,在孝期剃頭丢了爵位至今沒能要回來的三貝勒胤祉。
他這幾年倒是也沒有閑着,人家也是從小文武雙全學出來的皇子,要只論在上書房的成績他比老四強。
只不過他性子太軟了些,拈輕怕重又瞻前顧後。
要他像當初的胤俄一樣扔了面子不要,死活擠進兵部裏去從直郡王嘴裏搶一塊肉他做不出來。要他跟老四那樣幾年如一日守着戶部,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全得罪個遍,他更狠不下心。
人家有自己的道兒,這幾年一直帶着國子監和翰林院,連帶好些大儒在修書。
這差事又不累人又清貴,說出去又好聽又不得罪人。等哪天書修成了,眼前的功勞少不了,萬一那書真就流芳百世了呢,那自己不也跟着成了嗎。
只是這樣的雞賊又不止他一個人能看明白,所以書修了幾年,只能說是無功無過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混着。
壓根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好像還在衙門裏學着當差辦事,見天還總想着偷個懶躲個麻煩,老四就已經長成這樣,他這個哥哥都被襯托得有些黯淡無光了。
就連這小半年,因為多數時候都壓了內務府總管大臣一頭,而看上去風光無限的胤禩心裏也老不是滋味。
對着別人不論真假,他都是有實權有肥差的八爺,可唯獨對着剛從外面回來,瘦了一大圈都嘬腮了的老四,他那腰杆子好像怎麽都直不起來。
兄弟們多多少少都有這樣的感慨,只有胤俄還是老樣子。他端起酒杯沖四爺擡了擡,自己接了他的班當個只忠君的皇子貝勒,旁人是上是下,他自巋然不動便是最好的了。
一桌子兄弟狀态各異,卻又幾乎十分默契地分出了主次,讓喝得半醉的胤俄在回府的路上不免感慨。
他歪在馬車裏靠在禾嘉身上,“幸好皇阿瑪早做了決斷,要是太子和直郡王之争再延續幾年,我看我們這些皇子恐怕都得卷進去,誰還有心思認真辦事當差。”
禾嘉沒想到胤俄會說這樣的話,卻也恍然,怪不得今天春花還跟自己說,胤禟有想要上折子提海禁的事,海禁太嚴實在影響他做生意了。
自己的到來促使了胤俄的改變,從而讓所有人所有事都處在了不同的位置上,眼前的未來也跟自己原本知道的,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五十歲的康熙,和近六十的康熙心态和對朝堂的把握都是不一樣的,沒有經歷過皇太子二廢二立的九龍參與者更是心态從根上都不一樣。
也許他們不夠那個世界的自己老練穩重謀劃地周全,但他們也比那個世界的自己更直接更赤誠,更有進取拼搏的心。他們還沒被權謀和爾虞我詐占滿了心,這便夠了!
“明天給你做香酥小黃魚好不好。”想明白了這件事禾嘉高興得很,連胤俄趴在自己身上扭來扭去不肯放手,也不覺得膩歪難受了。
“再陪我喝幾杯?”胤俄不知道她怎麽就突然這麽高興,但這不妨礙胤俄得寸進尺。
“好,那就喝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