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舞曲

待到舞池上一曲罷了,流蘇從九爺和白先生的桌旁退下來,正到了這曲終人散時候,顧寒瑞在座位上坐着,看着這女子從過道路過,伸了手攔住,笑道:"流蘇小姐這是要回去?"

流蘇站在原地,看着他笑,一臉的不置可否。

顧寒瑞問她:"不知流蘇小姐怎麽回去?"

她扶一扶鬓邊那快墜下來的鑲鑽發夾,細長的彎眉毛微微動一下,舉手投足都是風情,嫣然一笑道:"自然是坐包車。"

顧寒瑞逗她:"坐包車有什麽意思,流蘇小姐可有興致陪我坐坐汽車,出去看看夜景?"

流蘇站在那兒,看他嘴裏是在和她說着話,眼睛卻一直在往她剛剛走過來的角落裏瞄,心下便有幾分了然,不由得失笑起來,說道:"軍爺既開了口,我們這些小家子人物兒,敢不應承麽?"

那些個陪顧寒瑞來的商賈們都哈哈笑起來,說道:"好福氣!叫顧将兒看上你,今晚兒定要好好服侍!"

流蘇笑着去挽了顧寒瑞的胳膊,紅色高跟鞋一踏一踏地在過道上踩着遠去,顧寒瑞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着話:"那扣子上別着的玫瑰呢,怎麽不見了,倒換了方手帕上去。 "

流蘇笑道:"軍爺不知道麽,自古煙花柳巷的女子,但凡身價最高的,都是些未經人事會做羞态的,那才惹得男人喜歡,手帕可比玫瑰含蓄呢。"

顧寒瑞笑:"好端端的,這帕子又是誰給你的?"

"自然是我自己給自己的,"流蘇說道:"難道還能指望那些個歡客送我?"

正說着,來到門口,只看見一輛黑色汽車停在歌舞廳門前,顧寒瑞打開右車門,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流蘇笑着上了車,坐在車位上。

開車來接顧寒瑞的正是副官,對他這作風習派早已是習以為常,若是哪天顧寒瑞安生了,身邊不再圍着那些個男男女女莺莺燕燕,那他才覺得奇怪呢。

待到顧寒瑞也坐上車,副官問:"軍座兒要去哪兒?"

顧寒瑞笑:"去那長橋堤前面。"

副官倒詫異了一回,原本是想着自家軍座兒今晚既是邀了個美人上車,定然是要帶回那公館好一度春宵的,再不就是去那些個秦樓楚館尋花問柳去,什麽時候有了這樣雅興,倒有興致叫去長橋堤前了?

這種時候他便想起前幾月來徐州前那老鸨說的話,心想着,難道自家軍座兒這是真大徹大悟,浪子回頭了?

也不知是哪個女人有這麽大魅力,副官不由得好奇,偷偷瞄一眼身後,只瞧見自家軍座兒正湊身靠在那女人身邊,左手伸着,眼看着就要碰到那女人側身的旗袍盤扣處。

副官看得面紅耳赤,連忙轉過頭安心開車,心想,還什麽長橋堤呢,就算跑到無比皎潔的月亮上去,自家軍座兒也還就是一個流氓兒。

顧寒瑞在車上坐着,湊到那女人身邊,看着她側身那盤扣,伸手拽下盤扣上別着的一方淡素色手帕,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幾行詩:

楚館秦樓笑語盈

妝罷都争流芳名

枉嘆離娘一簪紅

不及蘇卿素面濃

顧寒瑞看着這帕子笑:"這是那位白先生寫的?"

流蘇笑着,又從煙盒裏抽出支煙夾在右手邊的二指指間,左手剛摸到顧寒瑞上衣口袋的那西洋打火機,就被他按住,笑道:"這車上可沒地方給流蘇小姐抖煙灰呢,下了車再點上火吧。"

這女子嗤笑一聲,自顧自掏了身上火柴盒,劃了一根,小小的火苗燃起來,流蘇微微向前傾,借着那火,煙頭漸漸顯出一星點子兒紅,随手甩了甩那火柴棒,火苗滅了之後深吸一口煙,簇亮煙頭就在車中劃出一道道金龍游蛇。

徐徐沖着顧寒瑞那張臉上噴去,流蘇妩媚地看着他笑,把那方手帕拿過來,又別在側身的旗袍盤扣上,随後把包裏一個青白玉胭脂小瓷瓶拿出來打開,暗紅色的固體胭脂襯着那瓷瓶兒,愈發顯得好看得緊。

這女子就把煙灰抖落在胭脂瓶裏,過了會兒,許是覺得手中煙抽厭了,便把那煙頭按在紅胭脂裏撚了撚,再拿出來的時候,煙頭上順帶着一小團子紅胭脂出來,流蘇就照着一面小圓鏡子,把這胭脂給自己唇口塗上。

待嘴上胭脂塗好了,她看着鏡子裏那張臉,偏過頭,看着顧寒瑞,嗤笑起來。

"笑什麽?"顧寒瑞問她。

"我笑我不是一位男子呢。"

"怎麽?"

流蘇靠在車座上,指着自己嘴上胭脂,又笑起來:"你不知道麽,這一點朱唇萬客嘗,在女子身上是風塵,在男子身上就是風流呢。"

顧寒瑞哈哈笑起來,這時候副官停了車,說道:"軍座兒,地方到了。"

流蘇收斂起眉眼,打開車窗走下去,顧寒瑞也跟着下了車,副官就在車裏等着。

兩人走到長橋堤上,水潭裏汪着一彎明月,萬千星光傾落在水面,連成一片碧清沙明的海,顧寒瑞站在白石欄杆處,問她:"你與那位白先生相熟?"

"不熟,今晚之前,我倆素未謀面。"

"聽說那位白先生不喜見生客?"

流蘇倚在橋堤欄杆上,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特別有趣的事情,笑起來,"他哪裏是不喜歡見生客?害羞而已嘛。"

又拽着拿起腋下盤扣上的那方手帕,說道:"羞怯和傲慢可不一樣,不然今晚,我也讨不來這詩了。"

"你喜歡白先生?"

流蘇擡起頭,望着天上那片夜幕,"有誰會不喜歡月亮呢?可它真的是隔得太遠、太遠了。"

又扭頭看着顧寒瑞笑,"軍爺今晚兒可是,三句話不離白先生,怎麽,看上了?"

"我說不清,我沒試過一見鐘情。"

流蘇又擡起頭,問他:"軍爺看這天上有什麽?"

顧寒瑞也擡頭,看着天空上方,答道:"漫天繁星,一輪明月。"

流蘇收斂笑容:"不說白先生對男人有沒有興趣,單他只願做月亮,不願做星星這一點,軍爺可給得起?"

顧寒瑞看着那輪月亮,笑道:"他願要,我便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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