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霧中情人12
霧中情人12
闫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電梯上到頂層,再坐到崇簡辦公室的沙發上的。
崇簡的辦公室很寬敞,黑白灰色系的桌椅和沙發,一整面落地窗,公司位置偏向郊區,窗外綠化不錯,即使是需要覓食的傍晚時分,也沒有熙熙攘攘的車子擾了清淨。
但闫諾腦子裏只有一件事,肖筱才18歲,如果因為她,崇簡用這樣的手段去搶資源,毀了肖筱,那怎麽辦?
她挺後悔的,因為急于轉型,太過在意《祖宅環》,為此她這段時間推了不少劇本,加上承潮出現,她和崇簡兩個人都不在狀态,像是被人牽着鼻子走那樣,通告也亂七八糟了。
崇簡走過來,将一杯水放在闫諾發冷的掌心。
熱水,杯子暖和的溫度在掌心擴散,将闫諾的注意力喚回來。
她朝崇簡擠出一個笑容。
“怎麽了?”崇簡坐到闫諾旁邊問。
闫諾問他是不是讓肖筱去見導演了。
崇簡說是。
哐當一下,闫諾心沉下去。
眼神有些飄,不知道要如何直白說,她抿了一口熱水,口紅在杯子上留下一道很淺的印子。
崇簡看了看杯子,又看看她,有些好笑地問:“你在懷疑我用肖筱去換資源?”
闫諾掀起眼皮,像是重拾希望那樣看向崇簡。
崇簡輕哼,拿走她的杯子,身子正對她,關心說:“你是不是被承潮影響太嚴重了?《祖宅環》這個角色我們說好的一定要拿下,也說好的要用正當手段去争取,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肖筱心情不好,只是因為合作沒談攏,譚霍覺得她聲線太稚嫩,不适合唱主題曲罷了,不要多想。”
闫諾松了一口氣。
“抱歉。”她說,“這段時間腦子确實有點亂,不自覺就胡思亂想了。”
崇簡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亮了,一條陌生信息:【待會兒見,崇大經紀。】
闫諾一眼就看見了。
崇簡将手機拿走,把信息從通知欄劃開,若無其事說:“待會兒你先回去,我還得去見一個小導演,給朗星找一找團隊的綜藝。”
闫諾沒多想,朗星确實該有一個合體綜藝了。
秋季陰天,天黑得快,這會兒功夫,路上的霓虹燈慢慢亮起來,再過不久也就全黑了。
闫諾奔波好幾天,這下沒了擔憂的事情,她累得直打哈欠,出了崇簡辦公室,直接回了公寓。
崇簡後腳出的公司。
黑色商務車穿過川流不息的車潮,停在京北一家高級餐廳前,崇簡下車,讓司機和助理在下面等着,他一個人走進寬敞的大廳。
服務員戴着耳機,拿着對講機,指引崇簡,進入玻璃電梯,上到24層。
大廳四面落地窗,便于觀光,用餐桌大都是長桌,法餐廳,蓋着白色桌布,中央臺子上鋪着紅玫瑰,黑色紗裙的女人在演奏小提琴。
用餐人數坐了一半,談論聲卻很小,大都慢條斯理進食,倒是音樂占據主要聲源,很是惬意。
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個狀态慵懶的男人。
黑色西裝熨燙得體,材質昂貴,修長的雙腿随意交疊,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擺在桌子上,娴熟玩弄金色的打火機。
他看向窗外,京北夜景的倒影落在他鋒利的側臉上,美景配絕色,相得益彰。
崇簡和服務員示意送到這裏就行了。
他走過去,站在男人身側。
承潮這才轉頭,眼神自下而上掃描,停在崇簡的臉上。
他笑了笑,下巴微揚,指向對面的紅色靠背沙發椅,“崇大經紀,坐。”
崇簡意思意思地笑笑,走過去,解開西裝扣子,入座。
原先用餐廳看見承潮一個人坐在那,不少女性偷偷打量,以為他在等女朋友,只見來了一個跟他差不多的男性,她們打量的眼神大膽起來。
兩張好看的臉同時出現,這種機會可不多見。
兩個人并沒有開門見山,而是等服務員上菜,倒酒,碰了一杯,承潮這才看向崇簡:“說吧,找我什麽事。”
“微博的辟謠,故意的?”
崇簡知道那對戒指,盡管兩個人沒有光明正大戴過幾次,但闫諾一直當做項鏈挂在脖子上,他還幾次都想把它扯下來扔了。
“這不是拜崇大經紀所賜嘛,有一天能讓它見了光。”承潮舉起杯子,“下次,再給你看點別的東西。”
崇簡擡眼看過去。
他突然發現,這個場景很熟悉。
當初在承潮和闫諾分手前一段時間,他和承潮也有過一次這樣的交鋒。
那會兒承潮在他這裏,除了有點音樂天賦,啥也不是。
為了闫諾,承潮夜夜應酬,胃都快喝穿了,總算有一個音樂綜藝想要簽闫諾,臨了卻突然反悔。
承潮找到了他,也知道這是他做的,所以當時在餐廳,崇簡跟承潮說了一句話。
“你是來求我的嗎?”
這句話是七年多前,崇簡對承潮說的。
也是剛剛,承潮問崇簡的。
崇簡有些不可置信看過去,因為他知道,這句話後面還跟了一句話。
承潮掀起眼皮,勾起嘴角,語氣輕緩說:“我不答應。”
就是這句話,和七年前一模一樣。
崇簡突然意識到,似乎連今晚他會主動聯系,承潮都預料到了。
“不,我并不打算求你,只是想跟你敘敘舊。”
崇簡保持笑容拿起酒杯,試圖把事情往別的方向發展。
承潮和他碰了一杯,酒杯放在唇邊,說:“杭城吃了個大癟,眼見要到手的餅飛了,要到手的人也握不住,崇大經紀還能在這兒心平氣和跟我喝酒敘舊,真是臨危不懼。”
他含着笑抿一口,一副看透卻給他面子的上位者模樣。
底牌被摸清,崇簡嘴巴張了又合,沒說出一句話,氣勢虛了下去。
肖筱是他連夜叫去的杭城,目的确實是換資源,只是失敗了。
喝了一晚上的酒,譚霍明裏暗裏拒絕他,臨走時候拍了拍崇簡的肩膀,說年輕人太急躁了,做事不考慮後果。
“譚霍67歲了。”
承潮放下杯子,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看向崇簡,話裏有話,打斷崇簡的思緒。
小提琴曲子變了,承潮半阖下眼皮,慢慢品着。
演奏的是《聞香識女人》裏的插曲《一步之遙》。
而《聞香識女人》裏,有一段經典臺詞:“一個人走向末路,往往是因為不遺餘力地尋找捷徑。”[1]
對于這類潛規則,但凡譚霍有二心,闫諾和他提想要出演的時候,他早就動手了。
畢竟在圈子裏,闫諾是出了名的幹淨,長得漂亮身材好,沒幾個色男人不觊觎。
譚霍年輕的時候玩得太花,現在老了遭到反噬,身體機能下降,早就玩不動了。
況且這是他最後一部戲,這老頭是真有藝術夢想,想讓人生的句號畫得圓一些,所以這次的劇本磨得很深,選角也會慎重考慮。
承潮已經磨了他好久,還沒得到點頭。
所以,從崇簡打算通過這條路買通譚霍的時候,闫諾這個名字,就從譚霍的演員表裏劃出去了。
很精準地,崇簡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崇簡嘆了一口氣,笑出聲,“你怎麽知道我帶肖筱去杭城了?”
“不難,她是你們公司如今最年輕的女藝人。”
承潮掀開眼皮,晃了晃酒杯,繞有深意說:“聽聞當初她簽在你手下,很是死心塌地啊。”
崇簡不搭這個茬,“那你怎麽确定,闫諾會告訴我楊制片人的事情。”
“因為闫諾這一點,是我一步一步教出來。”
承潮說完,将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他當初為了讓闫諾學會保護自己,每天在她耳邊啰嗦,讓她寧可失敗都不要碰底線。
幸好,教出來了。
崇簡肩膀跨下去。
《祖宅環》沒了,闫諾離他又遠了一步。
但在這絕望的小提琴聲裏,崇簡覺得,闫諾會成為他絕處逢生的機會,他在賭承潮的感情。
于是崇簡擡頭,看向承潮,毅然決然說:“你這麽喜歡闫諾,親手将她想要的東西毀掉,忍心嗎?”
承潮噗嗤一聲,挑眉看向他,作努力回憶的模樣說:“這句話,怎麽有點耳熟?”
崇簡的笑容和音樂的結尾同時消失。
當初在餐廳裏,這句話,是承潮絕望到沒辦法,用來求崇簡,道德綁架崇簡的。
崇簡這才意識到,人在無能為力的時候,腦子确實會亂掉。
今晚的結局跟七年前一樣。
七年前崇簡沒放過承潮。
今晚的承潮也沒有放過崇簡。
從餐廳出來,崇簡扯下領帶,揉着鼻梁坐在後車位置上,往日風光的模樣消散,肩膀沉沉,一股被人利用後想反擊卻找不到落點的無奈,眼神渙散看向窗外。
他不相信,承潮出身平平,能有底氣跟他抗衡。
是這次他大意了而已。
下一次就不會了。
司機和副駕駛的助理見狀面面相觑。
助理小心翼翼轉頭,問:“崇哥,回公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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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裏,闫諾回來的時候,隔壁沒有了搬家師傅的身影,但她的門口多出一盆霧中情人。
上面寫着:【喬遷新居,見面禮。】
搬進來了?
闫諾回頭,2602黑色的大門緊閉,底下是封閉的,也看不見裏面是否亮燈。
礙于身份,不方便去敲門,闫諾想着下次碰見再親口說一聲謝謝也不遲。
盡管她不喜歡霧中情人這類花,但這是鄰居的好意,不收不合規矩。
闫諾抱着那盆旺盛的粉色花,開門,随手放在玄關處的櫃子上,便不再搭理。
崇簡來的時候,闫諾已經從健身房回來了。
她剛洗漱好,頭發半濕,白色毛巾搭在肩膀上,喝着養生茶坐在沙發上看書。
卸了妝的臉,少了幾分鋒利,多了白開水的堅韌,像是寒地裏開出的白花,擰不動的性子。
“怎麽會有這盆花?”崇簡一進門就看見霧中情人了。
闫諾頭不擡,“鄰居送的。”
“待會兒我幫你扔了。”
“扔了不合适,好歹也是別人的心意,我明天問問苗苗她們喜不喜歡。”
崇簡沒再說話,帶着一份粥走進來,他身上有很重的酒精味,頭發微亂,領口也皺了,看上去狀态不太好。
他說去談的是朗星的綜藝,闫諾隐約察覺到什麽,問:“談得怎麽樣?”
崇簡搖頭,打開粥,遞給她勺子。
“我不吃晚餐。”闫諾擺手,“朗星的合作不是一直都很順利嗎?怎麽突然……”
朗星的事業運跟季粵一樣,幾乎是順風順水的,一談一個準。
想到這兒,闫諾合上書,眼神銳利起來。
“是不是承潮?”
崇簡只是無奈笑笑,壓制的不悅變成眼白爬着紅血絲,一縷一縷。
每一縷,似乎都在提醒闫諾,承潮變了,變得比她想象的吓人。
承潮會因為恨,遷怒別人,比如,無辜的朗星。
闫諾眼神沉下去,內疚和無奈交織。
對朗星的內疚。
對承潮遷怒別人的無奈。
她攥着手,指甲陷進掌心。
“諾諾。”
崇簡抓着她,聲音暗啞,“再提醒你一遍,不要跟承潮有任何接觸,現在的承潮,已經不是你記憶裏的承潮了,他不念舊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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