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道彩虹

季曜珩風塵仆仆從學校趕回家裏的時候,所有人看上去都很平靜, 卻不知道是經歷了之前的多大的波瀾, 就如同一潭湖水, 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潭底已是風起雲湧。

事情還是要從小半個月前說起, 在國外生活了五六年的謝項明終于帶着妻兒回到了大院, 他們一直住的那套房也重新亮起了燈光。

謝聽夏同謝建忠一起在門口等着人回來,她心裏頭有一絲小緊張,不安的在門前的階梯上徘徊着,沒多久就聽見了汽車的聲音。

謝項明率先從後座上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緊接着是另一邊的崔雪卉還有蹦蹦跳跳的謝霖。

崔雪卉相比之五年前有了些許小變化,眼角臉頰生出來的皺紋到了這個年紀想藏也藏不住了, 謝項明也是同樣,聽夏還記得十歲的時候見他時他正值盛年,如今兩鬓也有了白發的痕跡。

謝聽夏輕聲叫了爸爸媽媽,兩人都笑着答應了,謝霖像是一個小炮彈一下子就沖到了謝聽夏的懷裏頭, “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 一點不怕生。

一邊的謝建忠看着小孫子緩緩蹲了下來, 拉着他軟綿綿的小手一會兒問這個一會兒問那個, 謝霖大聲的叫了爺爺,把謝建忠給逗得心情大好。

謝項明夫妻看着謝霖嘴裏一刻不停,仿佛是在他們身邊長大的模樣,忍不住都露出了笑容,只是他們的笑容裏面還夾雜了一絲絲的憂慮, 卻誰都沒敢表現出來。

屋裏面的擺設還是和他們走之前的一模一樣,每個房間都已經叫人來打掃過了,床單被套也都換過可以直接入住。

樓上謝聽夏的房間她主動讓了出來給了謝霖,她住到了另一個采光不是那麽好的小房間。

謝項明看着給謝霖騰出來的房間,和崔雪卉對視一眼,兩人齊齊嘆了口氣,這孩子太懂事了,他們真的不忍心。

謝聽夏在樓下被謝霖纏着玩玩具,兩人如親姐弟一般黏在一起,謝霖一看就特別喜歡這個姐姐,把他小箱子裏邊好玩的都拿出來要和姐姐一起玩。

站在樓上的崔雪卉不忍道:“再緩緩吧,女孩子本來就心思細膩,我們剛回來就告訴她這件事,肯定會傷到她的。”

謝項明的手輕輕搭上了她的肩膀,陳述了一個事實,“無論我們什麽時候說,這件事都會傷到聽夏,這是不可避免的。”

“話是這麽說……”崔雪卉卻還是想要等一等,“我們慢慢地告訴她,讓她有一個接受的時間。”

謝項明這次點了點頭,沒有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

Advertisement

那一個恐怕等不了這麽久。

有個小孩子在身邊作伴的日子明顯是讓人愉快的,謝霖黏黏糊糊的,從早上開始就爬到謝聽夏的床上喊她起床,然後一起吃早飯,接着就是娛樂時間,謝聽夏也樂意陪他瘋瘋鬧鬧,像個同齡人一樣和他玩。

沒幾天,謝霖已經到了走到哪兒都要拉着聽夏的地步,就連出門去兒童樂園都要問聽夏去不去。

謝項明和崔雪卉雖然對聽夏也如同以往一樣,但謝聽夏卻覺得這當中好像夾雜了些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有好幾次都看到崔雪卉欲言又止的樣子,幫她買衣服之類的也更像是在補償她,而不像是對家人該有的那種親密。

崔雪卉在面對她的時候臉上永遠是一種表情,帶着小心翼翼的笑容,而在面對謝霖的時候則是嬉笑怒罵都挂在臉上,這樣謝聽夏有些無措,也有些茫然。

終于,一天,她明白了到底是什麽導致了他們态度的變化,也明白了無論她怎麽努力也沒有辦法徹底得成為謝家的一員,徹底的融入到這個家庭裏面去。

血緣,永遠是親人之間割不斷的羁絆,她不是謝家的人,即便是用了百倍千倍的努力也依舊不能成為謝家的人。

謝聽夏非常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尋常的午後,謝霖和她玩了一上午兩人正窩在小床上睡午覺,小孩子一睡就能睡很久,謝聽夏先醒了,她把謝霖踢到一邊的小毯子重新蓋到他的小肚子上這才下了樓。

樓下很安靜,謝項明和崔雪卉都有事出去了,她便獨自坐在沙發上愣愣的看着地上陽光折射的殘影發呆,坐了一會兒右眼“突突”的跳了起來,用手指按住揉了好多下都沒壓下去。

謝聽夏用力的閉了閉眼睛,起身想去洗把臉,剛走了兩步就撞到了茶幾上面,沒有注意的一下讓她的腳都麻了。

右眼還在不停的跳,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她一邊揉腿一邊想,右眼跳災,今天難道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她正靠着沙發出神,門口有說話的聲音傳來,謝聽夏知道是崔雪卉他們回來了,嘴角剛剛上揚,突然有一股強烈的不安襲來,她的笑容僵在臉上。

謝項明夫妻身邊還跟了一個人,一個女孩,一個看上去和謝聽夏差不多的女孩。

如果說一開始謝聽夏還猜測這個女孩是不是謝項明或者崔雪卉他們朋友的女兒,那麽在聽到那一聲“媽媽”的時候,她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不自覺得在顫動。

謝聽夏覺得自己腦子有點兒不夠用,為什麽那個女生會叫崔雪卉“媽媽”呢?是為什麽呢?

她其實知道,但一直不敢往那個方向想。

換完鞋子的三人一起走向了屋內,崔雪卉和謝聽夏對視了一秒鐘,而後将視線挪開,她仿佛求助一般拉了拉謝項明的衣袖。

謝項明看着謝聽夏白得仿佛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知道事實殘酷,但也不得不告訴她,“聽夏……”

謝聽夏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等着他的下文。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的就落到了跟着他們一起回來的女孩身上,當看到對方笑起來眼睛同樣彎成一彎月牙的時候,她知道,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

最後謝項明是在書房和謝聽夏坦白這件事的,這個女孩就是他們走失多年的親生女兒,被人販子拐走之後取名李桐,現在應該叫謝桐。

謝桐被一個農村家庭買了下來,養父養母無法生育而且家裏又困難,錢只夠買個女孩,謝桐在鄉下長大,養父養母對她算是不錯,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直到前段時間,養父出了車禍躺在醫院裏面需要一大筆錢,養母才把真相告訴了她,并且還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報紙,明顯是裁剪過放了很久的,上面都已經微微泛黃,報紙上赫然是一則尋人啓事,上面的照片就是謝桐小時候。

謝桐在震驚過後坦然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原本今年要上大學,養父養母是根本沒有這個能力供她上學的,找到親生父母總比跟着他們受窮回家種田來得強。

之後謝桐便通過報紙上的聯系方式輾轉聯系到了謝項明,崔雪卉聽說女兒找到了開心得差點兒昏過去,立刻就定了機票回國,見到謝桐之後,看到她和小時候相差不大的眉眼抱着她便哭了起來。

謝項明理智尚在,帶着謝桐去做了過親子鑒定,确定了她的身份這才完全相信女兒是真的找到了。

只是欣喜之餘夫妻兩人也不免擔憂,該要如何和謝聽夏說這件事情成了他們苦惱的一個問題。

謝桐每天催促想要回家看看爺爺和弟弟,謝項明又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只能用最簡單粗暴的,直接把人帶到家裏來。

他在找到謝桐的時候就提前和老爺子說過了,謝建忠也支持給聽夏一點時間,因此在聽夏面前什麽都沒說。

謝聽夏沉默着聽完這一段敘述,心亂如麻是什麽感覺她今天算是有了深刻的體會,回想起那天和謝霖的視頻通話,當時她沒有深想,現在回憶起來,怕是幾個人早就回國和女兒團聚了,就把她一個人蒙在鼓裏面。

謝項明說完之後,屋子裏陷入了沉默,陽光大把大把的從窗戶裏面灑進來,灑在謝聽夏的身上,但她卻還是感覺到一股冰涼從腳上生起,漸漸蔓延全身,即便是陽光都不能将這股冰冷驅走。

“聽夏……桐桐雖然回來了,但你還是我謝項明的女兒,這一點不會改變,知道嗎?”謝項明許多年沒有這樣和謝聽夏說話,看着坐在對面的少女,想起剛牽着她的手回家時的場景,不知怎的心裏也覺得漲漲的,難受得緊。

這麽多年,他說要給孩子一個家,其實除了把她帶回來,并沒有履行多少做父親的責任,沒出國之前忙,出國之後更是連電話都沒打過幾次,他還沒有在意,聽夏就長大了。

謝聽夏垂着頭,發絲擋住了她的側臉,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從嗓子裏面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恩。”

兩個人心裏面都清楚,他們一家人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沒有辦法變成以前那樣親密了。

外面睡醒了午覺的謝霖踢着拖鞋“咚咚”的跑着,嘴上還在喊“姐姐”,從書房出來的謝聽夏躲到一邊的洗手間,鎖上門之後,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就是有很多事情是無法控制,必須要來的,難受也罷,傷心也罷,最終只能接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