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想要什麽
想要什麽
得了吩咐後,思謹便徑直朝着晏朔住處去。碰巧半路遇見芳嬷嬷,兩人便一道兒去了。
到了地方卻發現晏朔不在,找了一圈在碎玉湖才尋到他。
“你這是在做什麽?”
只見晏朔渾身沾滿泥水,剛從湖裏上來。聽到詢問之聲,他迅速斂起眼眸中那一抹暗色,擡頭望去。
開口說話是芳嬷嬷,而站在她身旁則是貼身伺候公主的婢女。
“湖中荷花至今尚未開,我便下湖去查看了一番。”
“花期未到呢,是誰讓你下湖的?”
芳嬷嬷皺眉,逢高踩低她自是知道。只是這人是公主帶回來的,縱使這些日子沒有過問,可也不該這麽被欺負。況且他臉上的傷勢尚未痊愈,倘若因下湖而致使傷勢加重,豈不是委屈了公主的眼
晏朔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解釋道:“他們皆不通水性,是我自己執意要下湖的。”
此刻他渾身濕透,發絲淩亂地披散着,面色蒼白得近乎病态,那道醒目且略顯礙眼的疤痕在如此映襯之下,水鬼似的。
這性子也太過綿軟了些,芳嬷嬷眉頭皺得愈發緊蹙,正想開口數落他幾句之際,卻見晏朔打了個噴嚏,只得将到嘴邊的話語咽了回去。
“你且回去收拾整理一番衣物。”
“是。”晏朔并未多問,帶着滿身的泥水離去。
芳嬷嬷輕輕嘆息一聲,罷了,性子綿軟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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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朔狼狽不堪地回到住處,吉祥被他這副模樣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
“晏公子,您這是去了碎玉湖?”
吉祥急道:“他們不過是信口胡謅,您怎的就真去了那兒?”
“是呀,我們不過是随意說說,您竟還真下湖去探尋了?”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是公主帶回來的人,想要讨好獻殷勤也不足為奇。”
“你們別太過分,如果晏公子生病了,我就去跟思謹姑姑說,看你們有什麽好果子吃!”吉祥不滿看向說話的那幾人。
“你就算去告狀,我們也不怕,随口說的話,是他自己非要當真。”
“吉祥你非要因為一個外人,跟我們生分嗎”
吉祥氣得滿面通紅,正欲繼續理論,卻被晏朔輕輕拉住。
晏朔面容平靜道:““能幫我燒些熱水嗎”
吉祥愣了一下點頭,罷了,既然當事人都不放在心上,他也不好再說什麽。吉祥走後,晏朔回屋把門關上,留下那幾人面面相觑。
“他不會真的有些來頭吧,吉祥那小子對他一直那麽殷勤。”一人率先打破沉默,話語中帶着一絲疑惑與猜忌。
另一人立刻反駁,言語間滿是不以為然:“能有什麽來頭,若真有來頭,會和咱們一起住在這兒”
“倒也是。”有人附和道。
“整日裏傲的很,對誰都愛答不理,架子倒是擺得十足。在等上幾日,且看他如何嚣張。”又有人冷言冷語地嘲諷着。
晏朔在屋內靜靜聽着外面刻意放大的聲響,神色波瀾不驚。這十餘日來,大夫未曾再度登門,公主身邊的人也沒在來過,他也沒有再去見過公主。這些人裏除了吉祥,剩下的都忘了原先對他的客氣,開始對他冷嘲熱諷起來。
不過,于晏朔而言,這般言語上的議論,實在不疼不癢沒什麽好在意的。
今日,他們談及公主令人在湖中栽種荷花之事,只可惜如今尚未綻放,還問他要不要去查探原因。這樣的話,晏朔可以充耳不聞,但他偏偏去了。只因他聽說,公主偶爾會去碎玉湖。雖不知具體時間,但這已經足夠。他願意時刻準備着,以那被欺辱的可憐姿态,再次出現在公主面前。
落空也不要緊,總會有機會的。
不過現在不用了,公主想起他了。晏朔輕輕摩挲着臉上的疤痕,淺色的唇瓣微微上揚,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悄然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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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霜院
思語悄悄打量着晏朔,這人若是除去臉頰上那道疤痕,相貌确實出衆。可現在臉既是已經毀了,也不知道哪裏得了公主和嬷嬷青眼,竟然讓他住在這兒?要知道這逢霜院雖是院子不大,離公主住處确是近的很。
“晏公子,公主吩咐您先整理一番,待明日再前去謝恩。”
“有勞姑娘。”晏朔微微點頭致以謝意。
思語擺了擺手:“喚我思語即可,若是有什麽缺的就同我說,你且先收拾我便先回了。”
待思語離去,晏朔方才邁步。
逢霜院處處透着雅致韻味,庭院中央立着一棵頗為高大的桃樹,枝頭上的桃子尚顯青澀,沉甸甸地挂滿了梢頭。屋內陳設的桌椅與茶具皆屬上乘精品,就連那床榻都隐隐散發着淡雅的木質清香。
晏朔從來沒有住過這麽好的房間,幹淨整潔的,只有他一個的,散發着香氣的地方。
他将空癟的包袱安置妥當,逐寸仔細打量着房間內的每一處細節,所見之處皆無比妥帖順眼,就連杯中的茶水也是清亮透徹香氣濃厚。
迄今為止,這一切是他有生以來得到的最好待遇。
公主府實在是個好地方,這裏的主人癡情他人且不會為他人所動。心地又頗為良善,哪怕他一無是處,終究還是被帶回了府中。
晏朔低下眼遮住眸中漠然的神色,他要的不多,一絲憐憫足以。足以讓他脫離奴籍,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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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
謝雲晗頂着旁邊那道不可忽視的目光,只是靜靜地翻動着書頁。他早已習慣聶蕊這般注視,确切而言,只要她不鬧騰,他都可全然漠視。他生得一副俊美皮囊,又與聶蕊自幼相識,這份情分極易讓尚不谙情愛的聶蕊錯以為是愛慕之意。
因而,當聶蕊在下一刻說看中了一個模樣俊俏的小奴要養在府裏後,謝雲晗只是短暫的驚訝了一瞬後,也不覺得奇怪,更不會反對。
“雲晗哥哥,你覺得可以嗎?”
聶蕊單手托着下颌,另一只手輕撚玉佩上的如意穗,望向謝雲晗的眼眸中閃爍着幾縷雀躍,似是竭力想從他面容上捕捉到別樣情愫。不滿或是惱怒,又或許是那一絲酸意……
謝雲晗只瞧上一眼,就看清了她的想法。實在是在他面前的聶蕊心思太過直白,什麽想法都在臉上顯露的一清二楚,根本不用去猜。
“我以為,”謝雲晗面上佯裝不悅,話音至此稍作停頓,果見少女眼中浮現喜意,他心底暗覺好笑,繼而道出後半句,“只要昭昭喜歡,那人身家清白,自然是可行的。”
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聶蕊臉色自然而然沉了下來:“這可是雲晗哥哥說的,我當真要養在府裏了。”
謝雲晗神色悠然:“養着便是。”
“我那小奴傷了臉,”
她刻意加重“小奴”二字的語調,見謝雲晗投來目光,更是理直氣壯道:“我要玉顏膏。”
玉顏膏價值不菲,尋常的人自然是不配用的。一罐便已經是稀罕物,何況是給一個小奴用。
聽到這話,謝雲晗也只是笑:“行,只要昭昭喜歡怎麽都行。”
這一瞬間,聶蕊很巧妙的感受到了原身的那種無力感。
任憑你裝乖賣巧還是刁蠻任性,你喜歡的那人永遠都是那一副樣子。他言笑晏晏,事事退讓,卻又滿不在乎。
受原主情緒的浸染,聶蕊不耐煩在待在這兒,撂下一句盡快把玉顏膏送來,便回了府。
剛回到居所,便瞧見等在此處的晏朔。他鬓角處隐現些許晶亮的汗意,聶蕊不耐煩在待在這兒,撂下一句盡快把玉顏膏送來,便回了府。
“奴謝公主救命之恩。”晏朔當即跪下。
“是要謝。”聶蕊仍被那股無力感萦繞,語氣不自覺地有些冷硬。
晏朔見狀,心中莫名泛起一絲沉悶。公主心情不好是因為謝公子?
“過來。”聶蕊開口,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晏朔擡起頭,聶蕊正看着他,顯然那話是對他說的。因為沒讓起身,晏朔便跪着膝行到聶蕊身邊。兩個人的距離慢慢拉近,只不過一個坐着一個跪着。
坐着的面色安然眉眼矜貴,跪着的低眉順眼滿是謙卑。
要是520還能說話,這會又要叽叽喳喳。聶蕊前幾天偶然發現,這系統除了有一鍵屏蔽功能外,竟還有一鍵舉報。她好奇之下随手一點,結果很符合她的心意520被禁言了。
不含任何意味的打量,在晏朔臉上劃過。
晏朔靜默的跪着,他不知道在哪找出了一身灰色衣衫,又穿的灰撲撲的,本就是少言的性子,經此一來更顯沉悶,像是被擠在角落裏啞巴羔羊沉默而乖順。
“你穿淺色衣衫好看些,這顏色不适合你。”聶蕊直接道。
晏朔低低應了一聲後又補充,“奴聽公主的。”
“這麽聽話?”聶蕊面上浮起一絲好奇,“你有什麽想要的?”
“奴但求能長伴公主身側,除此之外別無所求……”晏朔微微仰起臉,眼尾處泛着抹潮濕的紅意。韶秀的面龐從聶蕊的角度自上而下去看,竟多了幾分讓人心疼的纖弱。
“你大可以貪心些。”
聶蕊微微傾身,向着晏朔靠近了些許。
剎那間蘭花香幽幽飄來,香氣比以往都要馥郁濃烈。随着距離拉近,香氣仿若蒸騰而起,缭繞在兩人之間。
晏朔擡眸,眼前膚色如雪的人言笑晏晏,語氣之中隐隐帶着些許蠱惑意味:“你仔細想想,你有什麽想要的,本宮皆可賜予于你。”
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有時好似隔着一層迷霧,困難重重。即便你所言句句屬實,可旁人卻未必會信以為真。唯有對症下藥,方能事半功倍。就如同此刻,若晏朔能徑直告知她自己的所求,如此清晰明了,聶蕊才能精準給予回應。
晏朔垂眼,喉結不甚明顯輕滾:“什麽都可以嗎?”
聶蕊嬌豔的面容帶着一絲微妙惡意,她眼尾輕輕上挑:“自然。”
前提是得在她應允的範圍之內。
想要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只是卻難以啓齒。晏朔思緒回轉,輕聲說道:“奴并無所需之物。”
“這樣啊,不急,”聶蕊雙眸彎成一泓月牙,裏面有着孩童般愉悅,她懶洋洋向後靠去:“人不會沒有想要的東西,你慢慢想就是了。”
“等你什麽時候想好了在回話。”
以聶蕊的身份說出這句話,不亞于一諾千金。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晏朔愣了下蒼白清雅的臉上泛起一抹豔色,琉璃似的眸子微微睜大,流露出一絲不符合它的呆愣茫然。
要讓一個人喜歡你,除了擁有諸如美貌、權勢、財富、聰慧、善良等諸多令人難以抗拒的特質;其次是讓他産生喜歡你的錯覺,情緒起伏心神就會波動。比如現在,哪怕是因為驚訝,那也沒關系。
錯覺本就是為了讓他人,誤以為真而存在,錯覺總是難以分辨。
聶蕊又道:“至于留在本宮身邊,只要你聽話,自然可以。”
這是應允了嗎?
熟悉的麻意從心口蔓延到全身,在沒別的思緒了。晏朔想,他應該問點什麽的,他這樣的人毀了臉,應眼不見為淨才是……
他是想留在她身邊的,可又怎麽配?況且,她不怕謝公子誤會嗎?話在嘴邊幾經掙紮,麻意緊守在他的舌尖,過了幾息晏朔低聲道:“謝公子不會生氣嗎?”
好好的提謝雲晗幹什麽?聶蕊眉頭蹙起:“你只需要回答本宮的問題。”
前期的籌備工作已經夠久,如今任務已然開啓,她自然會對晏朔關懷備至。可他要明白自己是誰的東西,不生二心乖乖聽話,這是命令也是通知。
被禁言的520覺得不太對勁,可又想不出來哪裏不對。
晏朔的目光悄然落在聶蕊的眉心之處,一時間沉默不語。
“你不願意?”聶蕊臉上的笑直接消失的無影無蹤,很好的诠釋了什麽叫做變臉。
果然只是為了和謝公子置氣,晏朔緩緩垂下眼,那些想說的話頃刻間消失的一幹二淨。
他眉眼沉靜:“奴願意的。”
目的已然達成,至于背後的緣由似乎已不再重要。而今得到的結果,比他想要的更加富庶。她是主他是奴,不僅是他,公主府中的所有人都理應對她言聽計從。只是,或許是因為這個目的實現得太過輕而易舉,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開心。甚至對促使他目的成功的,那位未曾謀面的謝公子,多了一絲微妙的情緒。
得到想要的答案,聶蕊揚起唇角笑容毫無陰霾。她起身,親自把晏朔扶了起來。
少年肩寬背薄,身姿修長,比聶蕊高了許多。不過他很懂事。聶蕊剛擡手,他便極為順從地低下頭去。
那新生的疤痕尚透着粉嫩之色,只是這抹粉色與周圍光潔白皙的肌膚相較,顯得格格不入,頗為礙眼。幸而他生就一張得天獨厚的面容,說不上醜,卻還是可惜。
聶蕊輕輕碰了下那道粉痕,安慰:“放心,本宮讓你不會留疤的。”
新生的肌膚敏感至極,微涼的指尖輕輕撫過,晏朔身軀忍不住微微顫抖。可他并未躲閃,只是微微低頭應了一聲,而後将頭垂得更低了些,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