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月兒圓,這樣的日子,不管古代還是現代似乎是特別的。
晨起之際,府中往來穿梭的丫鬟們個個面上皆洋溢着笑意。聶蕊不知道她們具體高興什麽,索性給府裏的人都漲了兩個月的薪俸。如此,也算是找到了她們高興的由頭。今日是個好日子。可偏生在這樣的好日子裏,謝雲晗又要往外跑了。
得知謝雲晗已派人在齊陽最好的酒樓裏,定了席面時,聶蕊不覺得意外。繼而又聽到謝雲晗讓人精心拾掇并悉心布置了別院時,聶蕊也不關心。
她站在欄杆旁,手裏拿着一個裝着魚食的小碗,,另一只手則漫不經心地捏起魚食,随意地朝着湖中抛灑。
自那日差晏朔往謝府送了月餅之後,接連數日,聶蕊都沒在去謝府,連糕點之類的也不在讓人送了。近來天氣漸涼,倒也不用再吃冰粥了。
如此,她總得擺出一副哄不好的模樣,才能在薅羊毛做任務的同時又避免了打卡。
“公主,今夜可要外出看花燈?” 思語的語調輕快愉悅,“聽聞今夜的花燈樣式繁多,且紮制了諸多新奇花樣,很是好看呢!”
“對呀對呀宿主,這種節日據說是培養感情的最好時機~您可以帶着晏朔一起去!”520化身愛情軍師,極力撺掇。
“不去。”聶蕊直截了當的拒絕了520和思語。
“為什麽?”520委屈。
“你給的人設,我喜歡着男主呢,怎麽會和晏朔過這個節?”
"那怎麽辦呀宿主?"
“不急,轉機很快就來了。”
彎起的眉眼間滿是運籌帷幄,聶蕊眼角餘光瞥見思語顯得有些沮喪的神色,于是開口道:“府裏要是有想出去看花燈的,今晚都可以去。”
“記得帶上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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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您真是太好了!” 思語小臉漲得紅撲撲的,也未多問為什麽要帶嬷嬷,也不顧思謹遞來的眼色,轉眼一陣風似的離開,急着去通報。
“思語這性子愈發活潑喧鬧了。” 思謹已然全然摸不透聶蕊想做什麽了,再加上思語那日益跳脫的性子,她不禁心生憂慮。
“沒事兒,随她去吧。”
聶蕊又抓起一把魚食,悠然地灑向池塘。她的動作并不連貫,左邊灑下些許後停頓,複又往右邊灑下一些再止住。看着池中的魚兒随着魚食落下來回游動,只覺得有趣的很。
杏眸之中波光閃爍,她不禁被逗得輕笑出聲:“本宮想讓它們去哪裏,它們便要去哪裏。”
*
天色漸暗,天際那塊圓月便越來越亮,聶蕊回屋換了身衣裳,便朝謝府去。
因為提早發了話,路上倒是遇到好些個特意打扮了小丫鬟往外走。行至半路,聶蕊瞧見了晏朔。
視線交觸間,晏朔神色驚訝。
不怪他驚訝,實在是聶蕊今夜的着裝與平日風格迥異。一襲月白留仙裙,裙面雖用銀線細細勾勒的暗紋,可相較于往昔仍顯得過于素淨。就連她的發上也只簪了支白玉簪,除此之外再無旁的裝扮。
烏發似墨雪膚若玉,仍是美得驚人。
回過神來,晏朔道:“公主也去看花燈嗎?可要奴陪您一起?”
“本宮不愛看燈,”聶蕊腳下未停,晏朔便跟在她的身後。
錯她一步之遙,如此近的距離,足以讓晏朔瞧見思謹手中所提的紅木食盒。
想到書房裏的那扇屏風,他眸色暗了暗,“您不喜歡……花燈嗎?”
“本宮只想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聶蕊語調甜膩。
所以不是不喜歡,而是想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晏朔在心中默默重複這句話,只覺口中泛起一股奇異的苦澀,他将步伐稍稍落後了些,從袖中取出一塊前些日子公主賞賜的糖塊放入口中,卻于事無補。
出了府門,聶蕊似能感知到身後的目光,步伐愈發輕快。
“公子,您還去看花燈麽?” 晏朔站在原地遲遲未動,吉祥忍不住出聲提醒。
“走吧。”晏朔收回視線,剛邁步卻又回過頭,目光落在暗處拐角旁的一輛馬車上,輕聲問道:“那兒怎會有一輛馬車?”
吉祥順着望去,大吃一驚:“不好,謝公子又要跑!”
見晏朔一臉不明所以,吉祥解釋道:“公子,您有所不知,每回公主與謝公子起了争執,若鬧得厲害,謝公子便會離家一段時日,待公主氣消之後才會回來。”
“公子您瞧,那馬車旁站着之人不正是謝公子身邊伺候的麽!”
晏朔定睛細看,确實有些面熟。
“謝公子今夜若是跑了,唉,公主怕是又要動怒了。”
吉祥邊說邊望向晏朔,神色間滿是憂慮:“公子,往後這幾日您可得千萬小心,莫要觸怒公主。”
晏朔不置可否:“公主若是已經動怒,再如何小心也難以避免,倒不如想想如何讓公主消氣。”
*
月色如水,謝府花園之中,聶蕊親手将帶來的吃食一一取出擺放整齊,而後拉着謝雲晗一起坐下,對于數日前那場不歡而散,兩人皆心照不宣地略了過去。
“今日中秋,我只能來找雲晗哥哥了。”
“怎說得如此可憐,” 謝雲晗向身後的謝明招手示意:“取一壺桃花醉來。”
“就是可憐啊,府裏的人都出去看花燈了。”
聶蕊絕口不提是她将衆人放出去的,她微微蹙眉,緊接着又笑了起來:“不過還好,有雲晗哥哥陪我。”
“你不去看花燈?”
“不去。”
“我記得你小時候,為了看花燈險些将自己弄丢,” 謝雲晗望向聶蕊的目光多了幾分戲谑:“如今倒不喜歡了?”
謝雲晗所說的,就是撿到原身的那次經歷。
“那是以前,”聶蕊捧着臉,望着謝雲晗的目光很是專注:“要是雲晗哥哥陪我一起的話,我在考慮喜不喜歡。”
此時謝明取了酒過來,謝雲晗側身接過,沒回應聶蕊的話。
“這酒只是名字裏帶了酒字,卻算不得酒,”謝雲晗給聶蕊倒了一杯:“味道清甜,你嘗嘗。”
聶蕊順着他的話嘗了一口,入口微甜且夾雜着一絲微微的澀意,味道像是現代的沒什麽度數的果酒,咽下後嘴裏殘留着些許桃花香味,酒味的确淡薄。
“今晚只能陪你一會兒。”見聶蕊放下酒杯,謝雲晗笑着又為她滿上一杯,“我與他人有約在先。”
“所以片刻便要離去。” 聶蕊自行接過謝雲晗的話茬。
盛着淡粉色酒液的琉璃酒盞漂亮的緊,然而握着它的那只如羊脂美玉般的手卻更為秀麗。聶蕊将酒杯舉向明月,盈盈月光融于酒液中,光輝湛湛。
随即她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完,起身在謝雲晗面前輕盈地轉了一圈。
“雲晗哥哥,你看我今天和往常有什麽不同?”
月光下少女眉眼太過嬌麗,華貴不俗,很容易就讓人忽視了她的裝扮。加上以往的印象,謝雲晗怔愣片刻,這才察覺聶蕊今日的裝扮較以往素淨許多。
他尚未及開口,便聽聶蕊問道:“雲晗哥哥喜歡這樣的我嗎?”
謝雲晗身為謝家嫡子,自幼便被當作謝家未來的當家人悉心培養,理應為家族盡心竭力。但當朝驸馬無實權,他是不可能,也絕不會喜歡聶蕊。
從知道聶蕊身份的時候,謝雲晗便從未有過此等念想。
其實,若不是她公主的身份,他早已對其避而遠之。
婉拒迂回的話謝雲晗已經說了太多次,聶蕊卻依舊執拗,而今夜恐怕仍難改舊态。
“昭昭,你于我而言如同胞妹。” 謝雲晗輕輕嘆了口氣,柔和的目光落于聶蕊身上,像是再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做人不可貪得無厭,聶蕊既然要攻略晏朔,就不能在謝雲晗這裏維持這癡心一片的人設。她總歸是需要些理由才能改變的。而這一切需一個契機,因愛而不得痛徹心扉,所以憤而轉向別人,這是個不錯的理由。哪怕被看做以退為進,也不牽強。
“所以,還是不喜歡是嗎?”
“是不是不管我做什麽,你都不會喜歡我?”
聶蕊追問不休,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還是你已經心有所屬?”
“我并未鐘情于任何人,今夜實在與友人有約,難以推卻。”
謝雲晗斟了杯酒,入口瞬間微微皺眉,他向來不喜歡這種寡淡無味的酒,淺嘗之後便放下了杯盞。
“那你就留我一人?”聶蕊道:“既是一起來的齊陽,我不去,你也不許去!”
“你是公主,身邊哪裏會缺了人,”謝雲晗神色平靜:“況且,我來齊陽不是公主下的令麽?”
确實,謝雲晗來齊陽是原身下的令,在520給的劇情裏,可以說是被強行打包着帶來的。只是真的如此嗎?要是他不願意來,以原身這種生氣都給自己找梯子下的人,真的勉強得了他嗎?
可感情哪分尊卑尊卑,總是脅迫謝雲晗的聶蕊,也是被妥協的。大抵是誰先喜歡上誰,那人好像就有了拒絕和摧毀那人的權利。
想到他那早已定好的席面,以及已經收拾妥當的別院。聶蕊微微歪頭,盯着謝雲晗眉間那不甚明顯的褶皺,忽然笑了。
她覺得謝雲晗這人與她極為相似。
分明是順勢而為,到頭來卻成了迫不得已,當真随心所欲得毫無道理。巧的是,她也喜歡這種不講道理。
“我不管,我說你不許去,就是不許去!”
謝雲晗想到午後收到的那封信,擡頭望了眼明月,站起身來:“是我不該,可這是早些日子就定好的事,不好失約。等我回來給你帶花燈好不好?”
聶蕊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誰稀罕花燈?你哪裏也不許去,就留在府裏陪我!”
“公主,天色已晚,您先回府吧。”
謝雲晗微微垂眸,淺笑的面容透着幾分刻意的疏離:“若覺府中太過清靜,多帶些護衛去猜燈謎也無不可。”
“人多嘈雜,切莫走失。”
這話落下,死一般的沉靜。
太狠了,520不敢吭聲。
“不管如何,你都不會喜歡我是嗎?”聶蕊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簌簌滾落。
而就在長身玉立的公子開口時,她又搶先道:“謝雲晗,你想好了再說。”
她聲音顫抖,言辭間神情竟透着一股決然的狠勁,好像只要謝雲晗否定,她就從此不會在糾纏似的。
這般場景已經歷經多次,謝雲晗早已司空見慣。
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之後,他微微點頭:“我同公主,唯有兄妹之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