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對門
第3章 對門
之後的路程一路無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上來了,梁沐秋後半段路真的犯困了,睡得半夢半醒,只剩下一點殘存的意識。
直到岑南把車停在地下車庫,又伸手拍了他好一會兒,他才艱難睜開了眼。
“到家了,”岑南看着他,“該下車了。”
梁沐秋下意識去摸嘴角,怕自己剛剛睡覺流口水,舊情人狹路相逢,面子還是要的。
岑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勾了勾嘴角。
“那什麽,多謝你送我回來,”梁沐秋半推開車門,“現在也這麽晚了,我就不邀請你上來坐坐了,以後有緣再見。”
這顯然是句不走心的客套。
他既不想請岑南喝茶,也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跟岑南沒緣沒分。
但他剛從車上下來,就發現岑南也跟着下來了,一只手上還搭着外套,身形挺拔,站在停車場內也很搶眼。
他忍不住疑惑地擡了擡眉,問,“你下來幹嘛,想上我家借廁所嗎?停車場出去有公共衛生間,出門左轉。”
岑南的嘴角抽了抽。
不管是當年在學校還是現在,他都跟不上梁沐秋過分活潑的腦回路。
他關上車門,鎖車,慢悠悠解釋道,“剛才忘了告訴你,其實我也住這兒,禦河花苑8棟11層,1102。”
說完,也不管梁沐秋什麽反應,邁開腿就往電梯那兒走。
梁沐秋整個人就傻在了那裏。
卧槽?
那豈不是在他家對面。
他眼睜睜地望着岑南走到了電梯面前,掏出門卡刷了電梯。
沒錯,确實是他們小區的門禁卡。
“你不過來麽,”岑南倒是氣定神閑,“電梯馬上要到了。”
梁沐秋還沉浸在打擊中,簡直是風中淩亂,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不情不願地往電梯口挪。
他咬牙切齒地望着岑南那張神色愉悅的臉,只覺得跟這人跟高中一模一樣,表面上斯文端莊,其實一肚子壞水。
他可以拿自己的狗兒子發誓,這人肯定是故意的,明明一早就知道了他的住址,卻不告訴他。
他真是納了悶了,等進電梯,忍不住問,“你回國多久了,濱城這麽多住宅,這麽多小區,你怎麽就能正好住到我家對面。”
你特麽是不是故意的?!
這句話他沒說,憋了回去,不想顯得自己自作多情。
岑南一臉無辜,“我這大半年都還在國內國外來回飛,沒空看房。而我在濱城又沒有落腳點,所以才委托朋友幫我找了房子。是他選了這兒,不是我。”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
但梁沐秋一個字也不信。
可他又沒有證據,何況岑南還剛剛好心地送了他回家,他只能偏過頭不看岑南,扁着嘴不說話,電梯鏡子裏映出一張氣鼓鼓的臉。
岑南也不去打擾他,只是用餘光看着他。
在電梯快要到達十一層的時候,岑南突然說了一句,“你記不記得,高中有一次停電,我們差點被困在圖書館電梯裏。”
梁沐秋一愣。
他意識看了岑南一眼,而岑南也恰好看他。
四目相對,倒真的像是多年前兩個少年人在彼此對望,多少沒能宣之于口的暧昧,都融化在空氣裏。
梁沐秋當然記得。
因為那是他第一次,對岑南有了微妙的心動。
但他很快回道,“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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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到達了十一層。
這個小區一層就兩個住戶,門對門,中間隔着一個走廊,真正意義上的低頭不見擡頭見。
梁沐秋一出電梯,就頭也不回地往自己家沖去,手機門上的指紋鎖用力一怼,然後迅速閃了進去。
岑南的那句“晚安”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梁沐秋家的大門就砰得關上了,無情地昭告着主人的态度。
樓道裏只剩下岑南一個人,還有一排暖黃色的壁燈。
岑南在原地裏站了一會兒,無奈地笑了下。
“脾氣還是這樣。”他輕聲說了一句,開門回了自己家。
他打開了燈,屋子裏确實冷冷清清,家具都是全新的,沒什麽煙火氣,像一棟久無人拜訪的空宅。
只有客廳的架子上,擺着許多照片,依稀是兩個年輕人在一塊兒的合照,算是這屋內唯一一點生活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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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秋用最快速度沖進了家門,洗了澡,換了睡衣,卻沒什麽睡意。
他剛才在樓下還困的很,被岑南一通驚吓,現在什麽瞌睡都沒了。
他抓起手機看了會兒,發現宋唯前十分鐘還給他發了消息,他想了想,撥通了宋唯的電話。
那邊接起來很快。
“喂,請問是誰?”宋唯在那邊笑。
“裝什麽呢,你沒看見我名字啊,”梁沐秋一只手撐着臉,也笑了下,“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剛才打電話搞什麽鬼?怎麽,有人要潛規則你啊。”
“還不如潛規則呢,好歹有點實用價值,”宋唯嘆了一聲,“說來話長,我被一個小狼狗給纏上了,長得倒是不錯,但年紀太輕了,我不好意思下手,就拿你擋一擋。”
梁沐秋輕嗤了一聲,也不覺得意外。
宋唯跟他性取向一致。但他自打工作後就深居簡出,惹禍上身的幾率大大減少,宋唯卻不一樣,他這人天生一張柔和的臉,性格又外向好說話,對誰都一團和氣,所以爛桃花無數。
他從大學起就沒少給宋唯擋桃花,甚至還把岑南借出去撐過場面。
宋唯問他,“你又為什麽這麽晚沒睡啊,是派對剛散場嗎,好玩嗎,有帥哥嗎?”
梁沐秋剛想回答沒有,卻又頓住了。
倒也不能說一個沒有。
“有一個,”他在床上翻了個身,望着天花板,又有點想來根煙了,“這人你還認識。”
宋唯好奇心起來了,“誰啊?”
梁沐秋幽幽道,“我前夫,岑南。”
宋唯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但等他意識到這個“前夫”二字的含義,差點沒把手機摔地上。
梁沐秋很有先見之明地把手機拿遠了。
“怎麽可能……”宋唯不太相信,“他不是定居國外了嗎?好好地怎麽突然回來了。”
這倒是問住了梁沐秋。
好問題,他也想知道。
“誰知道呢,”梁沐秋說道,“可能是發現國外的菜太難吃,還是祖國母親好吧。反正他說自己要常駐國內了。”
宋唯更吃驚了。
他跟梁沐秋是從高一就在一塊兒的死黨,大學也在隔壁,所以梁沐秋和岑南戀愛的時候,他經常充當電燈泡,加入這對小情侶的出游裏。
但他跟岑南其實一直不怎麽熟。他總覺得岑南那副俊美卓越的外表下,有一種與所有人都有隔閡的冷淡,對誰都不上心——只除了在梁沐秋面前。
所以他現在絞盡腦汁,也只能回憶起岑南的大概模樣,和岑南撐着傘,低頭去吻梁沐秋的樣子。
他甩了甩頭,把這副畫面甩出腦海,終于又想起了一件事。
“他不是還跟阮竹仙在一起了嗎,”宋唯想起這事兒還生氣,之前他一直認為岑南對梁沐秋好得沒話說,直到這件事讓他三觀都要裂了,“他回國是分手了嗎,還是跟阮竹仙一起回來了?”
“他沒跟阮竹仙在一起 。”梁沐秋打斷了宋唯的話,這點上他倒是信岑南沒說謊。
因為岑南不屑。
“可能是他倆一起出國,又青梅竹馬,兩邊父母好像也有意,不知道怎的就傳錯了,”梁沐秋說道,“但他結不結婚,跟我都沒關系,就算沒有別人。他跟我分手總是事實。”
他跟岑南還在一起的時候,就知道阮竹仙跟岑南稱得上門當戶對,兩家父母關系也很好。
要是沒他半路殺出來,就岑南原來那不動凡心的樣子,沒準兒會覺得利益聯姻也不錯。
宋唯在電話那頭躊躇半晌,想說什麽,又不知道從何問起。他好歹也算梁沐秋愛情的半個見證人,也知道梁沐秋在岑南離開後有多彷徨無助。
最後他只能小心翼翼問了一句,“那你見到他,什麽感覺啊……”
什麽感覺?
梁沐秋下意識抿了下嘴唇,有些失神。
剛才在電梯裏,岑南跟他明明離了有半米遠,他卻好像被岑南的氣息完全包裹着,站立不安,無處遁形。
在酒吧裏也是這樣,花園裏這麽多人,岑南彎腰給他點火的那一剎那,他卻下意識想起了從前在大學裏,岑南在樹下低頭吻他的樣子。
明明這麽多年過去了。
他們早就分道揚镳。
可他卻還是這麽沒出息。
“不知道,別問了,”梁沐秋閉上了眼,“反正我倆也沒什麽交集,我不想去管他。”
他隐瞞了岑南就住在自己對面的事情,因為他知道宋唯一定會跳起來。
“你最好是……“宋唯也又嘆了口氣,“算了,我也懶得說了,你心裏都有數。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也該放下了,早點睡吧。”
梁沐秋頓了一下,“嗯,你也早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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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秋挂了電話,躺在床上,維持着仰面朝上的姿勢好半天,一動不動。
他跟宋唯通話本來是想排解一下心裏的抑郁的,結果說完,發現心情非但沒好,他心裏還像被一把小錘子輕輕鑿着,隐蔽地痛着。
他當然也知道,他跟岑南已經結束很多年了。
可他在岑南面前表現得越是張牙舞爪,不拿岑南當回事,他心裏就越是悵然和不安。
真要細說起來,他從高中就跟岑南在一起了,他們考了同一所大學,同居 ,約會,一起規劃未來,像每一對普通情侶會做的那樣。
他曾經以為他會一直跟岑南這樣過下去,他們會彼此相愛,一起慢慢變老。
可岑南卻半路離開,把他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他至今都記得,他在他們一起租下的公寓裏接到岑南的電話,電話裏,岑南幹脆利落地跟他說了分手。
那時候岑南已經去國外一年了。
即使是要和他分開,岑南也是體面的,語氣和緩地說自己要定居國外了,以後都不會回來了,所以不想耽誤他。
這話說得多好聽,給他留足了餘地。
可他卻不要這份體面,他跟每一個被抛棄的人一樣哭得歇斯底裏,崩潰地質問岑南是不是愛上了別人。
“我可以去找你,岑南,沒關系,我也可以申請國外的學校,”他哭得抽抽噎噎,“我現在就申請,很快的,你別不要我……”
但岑南卻沒有回答。
那個總是讓着他,把他抱起來親吻的岑南,在他的哭聲裏沉默,像一尊俢了閉口禪的佛。
很久,岑南才說道,“別鬧了,你來了,我們也不會複合的。沐秋,按照你的步調走,過你想要的生活,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這就是岑南留給他最後的話。
要他去過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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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換了二十八歲的梁沐秋,他會覺得這話很對。
但當年才二十一歲的他做不到。
沒有岑南的生活,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他并沒有死心,就算岑南說了分手,他還是去研究了出國的流程,準備材料,像每個孤注一擲的年輕人,要去挽回他的愛人。
但就在他準備這一切的時候,他聽說,岑南不是一個人出國的,他的青梅阮竹仙也一起出去了。
他還聽說,岑南跟阮竹仙訂婚了。
這比一萬句分手都讓他心碎。
他可以承受岑南不愛他,他可以努力去挽回岑南,但他不能接受岑南背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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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秋想起過去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覺得頭疼,把自己裹進被子裏,卷成了一個蠶蛹。
他到現在還記得,他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能佯裝鎮定,等出了教學樓,手裏的材料和書籍卻散了一地。
他蹲在地上撿了很久,卻因為手抖得太厲害了,半天沒能撿起來。
那天路過的行人不會知道,這個蹲在地上痛哭的青年到底遭遇了什麽,卻應該都會覺得他可憐。
也就是那天起,他決定放下岑南。
本來一切都挺好,他也逐漸适應了沒有岑南的生活。
可現在七年過去了,岑南居然又出現在了他面前,還斬釘截鐵地說,他跟阮竹仙沒在一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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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秋把臉埋在被子裏,心想這都算什麽事兒。
他劇本都不敢寫這麽離譜的。
現在可不流行狗血劇了。
作者有話說:
岑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梁沐秋:t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