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搖尾乞憐(二更)
第9章 搖尾乞憐(二更)
等到散場的時候,梁沐秋看東西都重影了,只是他站得筆直,雖然臉色豔若桃花,卻還是挺唬人,像是意識清醒。
宋唯摸不準他到底喝了多少,送他上了車,前排坐着代駕,卻又還是不放心,問道,“你自己回去能行嗎,要不要我送你?”
梁沐秋歪在後座上,喝了酒後的眼睛更是水光潋滟,輕輕橫了宋唯一眼,都帶着股說不出的勾人味道。
但他一張口卻是讨打,“你這細胳膊細腿,送什麽送,我還怕你被人劫色呢。”
宋唯聽得牙根癢癢。
但他見梁沐秋一只手撐着下巴,眼神散漫,卻也不像要昏過去,料定這醉鬼還神志尚存。
他把車門給梁沐秋合上了,“快滾蛋吧,到家給我發消息。”
梁沐秋高貴冷豔地點了點頭,沖宋唯擺了擺手,意思是退安吧。
宋唯簡直給氣樂了。
.
現在時間已經晚了,路上不算忙,沒多久就到了梁沐秋的公寓樓下。
他用僅剩的清醒給師傅掃了錢,自己鎖了車,拿着車鑰匙,搖搖晃晃上了電梯。
可是到了他自己家門口,他卻死活打不開門鎖,指紋怼了幾次,屏幕都無動于衷。
要是輸密碼,他混沌的大腦又想不起來。
如此幾次,滴的一聲長鳴,他家的密碼鎖就自動鎖定了。
梁沐秋呆了呆,後知後覺地想,他好像被關在了自家大門了。
他不死心地又按了幾下,密碼鎖依舊不為所動,惹急了就滴滴滴直響。
梁沐秋沒轍了,他總不能讓毛豆來給自己開門,這個點了,毛豆這只作息良好的老年狗大概早就進窩打盹了。
他想,還好,他給毛豆準備了晚飯,起碼沒餓着他兒子。
他站不太穩,幹脆坐在了地上。
他也不知道要怎麽辦,現在他腦子混混沌沌的,被夜風吹着也沒清醒幾分。
醉鬼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他既沒有想起自己可以去投奔宋唯 也沒想起自己可以外出住酒店,而是不着調地想,他要不要幹脆在門口睡一覺。
但他在門口待了沒兩分鐘,與他正對的那扇門卻突然打開了。
從裏面走出個高挑冷漠的帥哥,穿着灰色的居家服,皺着眉看他。
梁沐秋想,哇哦,這帥哥好像我男朋友。
他眼睜睜看着這帥哥逐漸走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低聲問,“你在外面幹嘛,怎麽喝這麽多酒,不怕感冒嗎?”
梁沐秋聽見岑南的聲音,怔了怔。
他盯着岑南的臉,沒回答,眼睛卻眨了眨。
他想起來了,眼前這帥哥,不是像他男朋友。
這就是他男朋友。
.
岑南不知道眼前這只醉鬼在想什麽,他只從梁沐秋身上聞到了一股脂粉香水的味道,混合着酒精,像有無數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靠近了梁沐秋。
這讓他心揪了一下。
他掃了眼梁沐秋跟他身後禁閉的大門,隐約猜到這小醉鬼是被鎖在了門外。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梁沐秋一改這兩天的冷淡,背靠着門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豔若桃花的臉,眼神清澈,外面的小皮衣被他脫在車裏了,只剩下裏頭幹淨的白襯衫,像極了十八歲時情窦初開。
那時候梁沐秋也是這樣,一錯不錯地盯着他,想什麽都寫在了眼睛裏。
岑南嘆了口氣,半跪在梁沐秋面前,商量道,“你進不去家門,我也不知道你的密碼,我先抱你回我家嗎?”
梁沐秋仍舊癡癡地望着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而岑南也根本不需要答案。
他就是虛情假意地問一問。
他稍稍使力,一手繞過梁沐秋的肩,一手抄起梁沐秋的腿彎,就把人打橫抱起來。
梁沐秋很瘦,靠在他懷裏,像随風落下的銀杏葉。
岑南不怎麽高興地想,也不知道梁沐秋都怎麽照顧自己的,早晚得要喂胖點才行。
他帶梁沐秋進了門,從玄關處起,一路燈火通明,明明家裏有兩間客房,他卻直接抱梁沐秋進了主卧,放到了床上。
主卧裏沒有開明燈,只有床頭的臺燈散發出幽幽的亮光。
岑南幫梁沐秋解了扣子,全然忘了自己有潔癖,把人塞進了被子裏,拿着熱水打濕的毛巾,替梁沐秋擦手擦臉,動作都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了梁沐秋。
梁沐秋半睜着眼,透過昏暗的燈光,望着岑南。
他真的醉了。
有那麽一刻,他甚至分不清現在是哪一年哪一刻,面前照顧着他,溫柔小心的人,又是哪個岑南。
是七年前那個把他捧在心尖上的岑南。
還是那個抽身離開,留他獨自煎熬的岑南。
他分不出來。
他凝神望着岑南,只覺得岑南生得真好看,當初高三岑南轉學過來,夏天的蟬鳴嘈嘈切切,陽光透過綠蔭照進屋內,穿着白衫的少年人筆挺得像一竿竹,漫不經心往坐在窗邊的他看了一眼。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一眼的魔力,不知道自己會為這個人砸下去多少年頭。
他只在心裏悄無聲息地想,這轉學來的男生真好看。
如今也一樣。
昏暗的卧室裏,他情不自禁往岑南手邊靠,像雨天裏淋濕了皮毛的貓兒,要從岑南掌心讨一點溫柔。
他忘記了這些年的等待與折磨。
只記得這人吻過自己嘴唇的溫度。
“岑南……”他低聲地叫,閉上了眼,“岑南。”
岑南的手抖了一下。
他的掌心貼着梁沐秋的臉,很燙,也很柔軟。
從重逢以來,他無數次渴望梁沐秋這樣喊他,充滿信賴地再望着他,就像這七年的離別從未發生。
他喉結滾了滾,盯着梁沐秋的眼神藏了無數複雜的心緒,他心底也藏了不知多少陰暗污穢的念頭,每一樁都足以讓梁沐秋報警。
他忍了又忍,才僵着手臂,慢慢把手從梁沐秋臉側抽走。
“我去給你倒水,你吃了解酒藥,睡一覺。”
他佯裝冷靜,從床邊起身。
他怕自己再不走,就要做出叫梁沐秋恨之入骨的事。
.
臉側的溫度不見了。
梁沐秋躺在床上,茫然地睜着眼,手下意識往前抓了抓,他看着岑南離開房間,嗓子裏像堵了一團棉花。
他想讓岑南別走,心被懸在了半空,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眼睜睜望着岑南走了,門半開着,這卧室只剩他一個人。
梁沐秋的心從半空墜了下來。
他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打量着這間陌生又熟悉的卧室,腦子裏倒是清醒了幾分。
他茫然地在室內看了一圈,視線落在了床頭櫃上,那裏放着一個相框,框住了兩個神色飛揚的年輕人。
梁沐秋把這相框拿起來細看。
他認出了相片上二十歲的自己,穿着黑色的小外套,不害臊地貼在岑南身上,笑得傻兮兮,明明是在拍照,他卻不看鏡頭,視線都黏在岑南身上。
而岑南倒是從容,天生的矜貴冷淡,可是細看,卻會發現岑南與他緊緊十指相扣,嘴角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比這春光更為柔和。
梁沐秋低頭望着這張照片,他已經想不起這是在哪兒拍的了。
但他想起來了。
他不是十八歲暗戀着岑南的梁沐秋。
也不是二十歲被岑南慣得無法無天的梁沐秋。
這是他與岑南分手的第七年。
他之所以産生了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只是因為這間卧室,分明是按照他和岑南大學同居的那間公寓卧室布置的。
梁沐秋低聲笑了一下,眼淚滴在照片上。
岑南,岑南。
他不明白。
.
岑南在外面接了水,站在走廊理了會兒心緒,才端着水跟解酒藥返回了卧室。
可他剛一進門,就看見本該醉醺醺的人坐在了床上,聽到聲音擡起眼看他,臉還是紅的,眼神卻清明了許多。
而在梁沐秋手上,還拿着本該在床頭櫃上的相框。
岑南心裏咯噔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他還是裝作無事,走過去把托盤放下。
“喝點水,把藥吃了,不然明天會頭疼。”他半跪在梁沐秋面前,把藥和溫水拿給梁沐秋。
梁沐秋卻沒接。
他望着岑南攤開的掌心,解酒藥是白色的,讓他想起剛離開岑南那兩年,他睡不着吃的安眠藥,每次一粒,能讓他一夜無夢。
如今,他不用吃安眠藥也睡得着了。
他突然笑了一下,眼圈不知道什麽時候紅了,他問岑南,“你這是在做什麽,岑南?我們不是說好了兩不相幹。”
他在笑,聲音卻在抖,他喝醉了,他有的是理由耍一場酒瘋。
反正天亮後就都不算數了。
他問:“你從回國以後,就一直在做多餘的事情。你搬到我家對面,來給我做飯,我手壞了你替我包紮,我喝醉酒你把我撿回家。可我們當不了朋友,當不了老同學,你做的這些,我都不想要。”
眼淚從他眼眶裏掉下來,滴在膝上,溶在黑色的布料裏,看不出來。
他盯着岑南,“你是對我愧疚嗎,可憐我嗎,還是……”
他沒有說下去。
解酒藥跟水杯都掉在了淺色的地毯上,岑南欺身向前,把他困在自己的兩臂間。
兩個人四目相對,一個是淚眼朦胧,另一個眼中卻像藏了山雨欲來。
岑南也盯着他,眼神沉得駭人,“我從來沒想過跟你當朋友,我只想做你的愛人。”
誰要做朋友?
無論是高中裏初遇,還是如今重逢,他從來沒想過跟梁沐秋當朋友。
他從十八歲見到梁沐秋,就只想把他壓在窗上親吻。
梁沐秋在他懷裏抖了一抖。
他被岑南的眼神瞧得害怕,一瞬間想起自己撒過的謊,慌不擇路道,“來不及了……我有男朋友了。”
他與岑南重逢,在車上,岑南把宋唯的電話誤認成了他的男友。
可他卻聽見岑南極輕蔑地笑了一聲,“秋秋,你真的以為我沒聽出那是宋唯嗎?”
他微微靠近,與梁沐秋鼻尖對鼻尖,“別說你沒對象,就算有,我也是要去搶的。”
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他不是沒想過放手。
可是等見了面,他才發現這一切都是笑話。
誰能将他的愛人拱手讓人。
“我照顧你,給你做飯,怕你生病,都不過是因為我愛你。搬到你對面也是我故意的,每天我推開門,我都期待着今天能遇見你,跟你說了話,我能高興一整天。”
七年未見,他不想逼梁沐秋太緊。
但他看見了梁沐秋白色襯衫上印的脂粉,不知是派對上誰留下的,也許不過是閑散人士,但他心裏還是被妒火燒成了荒原。
他忍不下去了。
溫良的面具戴久了,連他自己都信了,可他又分明不是這樣的人。
.
卧室內好一會兒沒人說話。
地毯上潑的水滲透下去,已經變得冰冷。
梁沐秋別過頭,不去看岑南的臉。
他吸了吸鼻子,“別說笑話了,我們怎麽可能再在一起。”
“當年我誤會了你要跟阮竹仙訂婚,那确實是我的錯。但你當初想留在國外,所以跟我分手總不是假的。你現在是怎麽回事,後悔了嗎?”
梁沐秋又笑起來,他含着淚問岑南,“可你憑什麽覺得,你後悔了我就要答應。你走的時候想過我嗎?我說我可以去找你,我可以陪你在國外。是你不要我。”
是岑南沒有要他。
他在樹下恸哭,申請出國的材料撒了一地的時候,岑南在哪裏。
“太晚了,”他啞着嗓子對岑南說,“我們兩個,算了吧。”
這麽多年了,緣深緣淺,只剩下一句,算了。
.
梁沐秋深吸了一口氣,擦了擦眼淚,讓自己不那麽狼狽。他現在是真的酒醒了。
他的手按上岑南的胸口,輕輕往外推,他想離開了,再待這間卧室待下去,他又要空虧一篑。
可他沒能推開岑南。
他的手被岑南牢牢攥住了。
一瞬間天旋地轉,他被人按在了床上,下一秒,雙唇就被近乎野蠻地吻住。
岑南吻了他。
梁沐秋的腦海裏,驚慌地竄過了這條訊息,他下意識掙紮起來。
可他的力氣跟岑南比起來,從來都不值得一提,他被岑南死死地禁锢在床上,兩具成年男人的身體在一起,掙紮,推拒,身下的絲綢被套扭曲成不堪的形狀。
而岑南始終兇狠地吻着他,他咬了岑南的嘴唇,嘗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這人也不松開,像野獸鎖住了獵物,除非死,再不會松開。
梁沐秋抵抗不過,身體軟了下來,在床單上化作一汪蜿蜒的水。
他眨了眨眼,眼淚從眼角淌下來。
……
不知道過了多久,岑南才松開了他。
岑南仍舊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居高臨下地望着他,明明是斯文清俊的一張臉,從高中起就是清貴優雅,此刻卻唇角染血,變得兇蠻又暴戾,像終于脫下了謙謙君子的皮相,露出裏面藏着的野獸。
梁沐秋輕笑了一聲。
重逢以後,岑南在他面前收斂起所有尖銳,變得溫和無害,害得他都忘了,岑南從來不是謙和有禮的性格。
現在這樣充滿攻擊性,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才是岑南。
岑南望着被他禁锢在懷裏的梁沐秋,他的嘴角被梁沐秋咬破了,可這一絲血反倒叫他清醒。
他低下頭,貼近了梁沐秋,低聲道,“我并沒有想求得你的原諒,我懦弱又自私,親手斬斷了我們的所有聯系,把你弄丢了七年。這都是我的錯,我不會為自己辯護。”
“我只是想跟你求一個贖罪的機會,這一次,你是國王,”他望着梁沐秋,聲音比誘惑水手的塞壬更有魔力,“你可以折磨我,看我為你痛苦掙紮,把這七年我給你的痛苦都報複回來。”
“你只要施舍我一點愛,我就會對你搖尾乞憐。”
他吻了梁沐秋,比剛才那個兇戾的吻要溫柔許多。
“要試試嗎,秋秋?”他問,“我不會反抗的,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
他對梁沐秋笑了笑,十八歲時的翩翩少年,如今成了不擇手段的成年男人。
.
梁沐秋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要試試嗎?
岑南從來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一眼就能洞悉他藏在心底的隐秘。
他咬了下嘴唇,下了力氣,不顧一切地推開了岑南,慌不擇路地從床上逃了下去。
“我要回去。”
.
這一次,岑南沒有攔他。
像前幾天在他家分別那樣,岑南一路跟他到門邊,在他慌張地開門的時候,又在他身後說,“考慮一下吧,秋秋。”
梁沐秋不敢再聽,擰開門,逃一樣跑了出去,甚至沒有顧得上關門。
岑南在門後望着他,看着梁沐秋跌跌撞撞一路逃跑,終于打開了家門,躲了進去。
自從他回來後,看過無數次梁沐秋的背影了。
砰得一聲。
片刻前的瘋狂,索吻,交纏,都被關在了門外,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
作者有話說:
估算錯誤,好像,還不算甜……不過親了,好歹算顆糖吧(肯定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