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元嬰

第13章 第十三章 元嬰

不久後,兩邊都已經談妥,沈縱也迅速回到了溫知寒身側。

由于離人樹在兩邊都表現得不錯,誰都沒有起疑。

溫知寒腳下已經沒有根莖纏繞,恢複了自由,佩劍也回到了身側,正在原地等他。

“師尊,您受傷了。”

沈縱看似關心地提醒道,“此處還不安全,我們先回雲舟上去吧。”

“好。”

溫知寒點點頭,并随口編了個理由道,“這棵樹名為離人樹,看着是兇了點,不喜歡外人接近它,所以才會有方才的一幕,方才我已經與它解釋過了,它不會再動手。”

沈縱面無表情地聽着,點點頭,

“哦。那師尊為何不直接除了它?”

離人樹:?!?!

“……這是靈樹,天地所化,”

溫知寒本想說這東西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但想着當着人家面這樣說不太好,換了個理由勸說,

“而且它其實很好說話的,方才在雪下也幫了不少忙,它跟我說,想另尋一處風水寶地、種下它新的種子,希望我們能帶着它走一段路。”

“哦。那就把它砍了帶走吧。”

離人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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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它的意思,好像帶一顆種子,一個苗……就行了。”

溫知寒愣了愣,感覺到沈縱語氣裏的敵意,再聯想到沈縱突然出現、擋在面前的身影,會心一笑,搖搖頭,“沈縱,莫要意氣用事。”

“?”

誰意氣用事了!

沈縱擡頭對上他的視線,心底微惱,轉過頭去不置可否。

離人樹:……

【所以,走嗎?】

兩人終于将目光都落在它身上了。

須臾,溫知寒端着一個巴掌大的花盆回了雲舟。

花盆不大,裏面裝着的是松軟的土壤,正中央冒出一顆手指長的綠芽,看起來是一共只有三片葉子的小草,看起來比雪地裏那個枯槁的樹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離人樹原本不想跟着他們的,畢竟在雙方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同時和這兩人達成了交易關系,一不小心很容易露餡。

但是沒辦法。

它的本體太大了,要想一路生長根系、一路在地裏鑽土跟着,實在太累,它又不想把自己拔出來,便提議由自己的【分枝】跟着二位走。

這個分枝,就是存有它本體精魄的一部分,相當于修行者到了某個厲害的時期也能修煉出來的【分神】,雖然沒有它本體那麽強大的力量,但繼承了一部分本領,也和它本體的意識相通。

要用這個小花盆帶着走,表面也是為了沈縱的事,使用秘術要它盯着才順利,實際上是舍不得溫知寒答應的玉甘霖。

反正分枝和本體區別不大,只是強弱不同,但跟着溫知寒,就能随時随地、最快時間地嘗到那滋味。

兩人一草再次上了雲舟,即将啓程回瓊霧峰時,一支穿雲箭遠遠地射了過來。

速度不快,也不用躲,箭直接釘在了雲舟的船頭上,搖搖晃晃。

溫知寒拔了下來,發現上面挂着一小瓶治療外傷的藥粉,再倒過來一看,瓶子底部果然印了一個【陳】字。

“哎……”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将藥瓶收下了,短箭也好好擦幹淨,用舊布包裹起來,放在了船艙內的某個匣子裏收好。

一番折騰下來,溫知寒因動作太大,腹部的傷口又有些開裂了,小臂上也多了個帶血的牙印兒。

他脫下衣服打算處理一番,看到牙印上的兩顆虎牙痕跡,還有些忍俊不禁。

倒是早就不怎麽疼了,但還是簡單處理一下會更好,不然讓旁人瞧見了,指不定……

【哎呀,這誰咬得?真帶勁。】

下一秒,沈縱随手拿起一塊破抹布,把花盆整個蓋住了。

樹苗安靜了。

溫知寒迅速處理好了身上的傷口,又幫沈縱在背後敷了藥,在回程時打坐調息了一路。

回到瓊霧峰,兩人也沒多做停留。

溫知寒只是處理了一些雜事,又從自己的庫房取出了留給陳家的賠償,便暫時歇下。

期間,戒律堂的蘇長老又來了一次,但并未過多停留,似乎是看到沈縱确實臉色不錯,兩人都相安無事,便放心離去了。

“對了,”

臨走時,蘇長老随口提醒道,“近些時日,幾大宗門都先後出現了秘寶被盜、被看重的弟子遭遇邪術殘骸的事,許多人都在追查此事。”

溫知寒略微思考,看似在回憶,實則是想起了原著中的劇情,略一點頭,

“确有聽聞。不知現在如何了?”

“聽聞,是有內賊,若是溫峰主也有線索,”

蘇長老話語頓了頓,繼續說道,“還請第一時間告知我。”

溫知寒點頭應下,将蘇長老送了出去。

他很快想起了原著《歸途》中對應的劇情。

起初,是只有個別心思不正的修者,經常犯下殺人奪寶、偷雞摸狗的罪行——并非每個開始修行的人都是為了得道成仙、或普度衆生,也有許多人只是求個長生,能比凡人厲害一些、多活及時上百年便是賺了,也正是這類人總在犯事、屢禁不止,殺也殺不絕。

所以,這一部分人常常因為缺乏澄澈道心、總是搞歪門邪道而被稱為邪修。

若僅僅是這樣,這類邪修是不能成氣候的。

但在原著中,穿書者白遲辛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

白遲辛本就不是這方天地的人,因為知曉天命安排,行為常常無所顧忌、毫無底線原則。

不像是什麽修行中人,倒像是個不信因果報應、善惡是非的亡命徒。

白遲辛依靠着這身瓊霧峰峰主溫知寒的皮囊,與許多心思不正的邪修裏應外合,短短幾年就搜羅了大量秘寶靈丹,光靠着藥物堆積、法寶加持,就維持了一個修為了得、實力深不可測的人設。

反倒是如何修行、如何調息打坐,如何使用種種仙術劍法、結印布陣——一概沒學。

看到原著內容的時候,原文常常稱這是什麽鹹魚人設,溫知寒卻只感覺到了不學無術、投機取巧、貪婪無度、不擇手段。

溫知寒不太能理解為何如此自私自利、虛僞無恥的角色還能得到天道的授意。

若是他還不回來,白遲辛就會在撈完好處、壞事做盡後,将全部罪行都栽贓嫁禍到沈縱的頭上。

恰好那時沈縱得了一千年難逢的奇遇,在修行上頓悟頗深,修為也突飛猛進,他又無法解釋奇遇的來由——百口莫辯,就這樣在衆人和‘師尊’的陷害下百口莫辯。

最終,導致了幾大宗門都來興師問罪,圍剿罪人沈縱。

走投無路之下,沈縱深知只有師尊能為自己證明清白,卻依然被白遲辛逼到歸天崖邊,最終重傷墜崖。

再回歸時……已是元嬰期魔修。

溫知寒想到此處,心便沉甸甸的,神色也不由得冷肅起來。

但既然他已經回來了,就不會坐視不理。

“離人樹……”

【你要不還是叫我樹樹吧。】

“別總想着占人便宜,”溫知寒沒有心思和它開玩笑,站起身來,将看似不起眼的花盆從窗外拿了進來,

“我讓你幫我找的東西,找得如何了?”

【這才過去不到一天啊!】

“那你要幾天時間?”

【一年吧!】

“……那就一年後再給你報酬。”

【好好好,算你厲害!那我三天就給你點線索好吧!】

溫知寒這才滿意了。

想解決白遲辛留下的爛攤子,說到底還要把白遲辛的殘魂捉到手,最好是活捉的。

這樣一來,他才好把剩下的瑣事辦妥。

他關上正堂的房門,随意坐在了桌案之後,面對着繪畫着山水仙鶴的屏風,緩緩入定。

元嬰期之所以被稱為元嬰期,便是這個境界的修士能從體內煉化出一個小小的【元嬰】來,無論外形、意念,都與本體高度一致,只是通體呈現透明的白色,大小也如同嬰兒一般。

溫知寒的元嬰逐漸在丹田顯化,全身元氣彙聚,一點點離體而出,以一模一樣的姿态端坐在一蓮花寶座之上,緩緩睜開了雙眼。

此刻,端坐于臺上的溫知寒也同時緩緩睜開了雙眼。

元嬰離體是一件危險的事,對大多數修者來說,若不是遇到了生死攸關的事,大部分修者大能都不會冒險這樣做。

但溫知寒連神魂都與肉身分離過了,早已不再畏懼這樣的風險。

他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元嬰彙聚了他幾乎九成的力量,但卻有非凡的本領,因脫離了肉身的束縛、又兼具靈力修為的強度,只要不被敵人發現,便能迅速做到許多事。

眨眼間,溫知寒已經感覺到眼前天地變幻——他分明還坐在室內,卻通過元嬰的五感來到了另一方天地。

他要用最短的時間、搜尋最多的線索,找到所有原著中提到過的、與白遲辛有關的邪修身份和罪證。

他要盡全力将會陷沈縱于不義、牽扯其中最關鍵的幾人提前揪出。

僅僅是一炷香的時間,溫知寒已經進入了神游太虛的狀态,随着元嬰飛天遁地的功夫,一個又一個關鍵的罪證被他取走,被一道道印有金色符文的黃紙包裹,陸陸續續從遠處飛來。

他這樣一忙,便是三天時間過去了。

第三天的中午,沈縱靜靜推開了正堂的門,走到溫知寒的面前。

“師尊。”

溫知寒擡頭看向他,因為元嬰離體已經三天,氣息與靈力都有些弱,仿佛只是個尋常的修士。

他淡淡一笑,像個尋常的師尊一樣關心道,“身上的傷好些了嗎?這幾天有沒有好好修煉?”

“已經好多了,不再疼了。”

沈縱在他面前表現得恭恭敬敬,目光卻向下挪去,停留在溫知的腰上,

“師尊的傷口已經兩日沒換藥了吧,讓徒兒為您整理一下。”

溫知寒點點頭,并未拒絕。

這三天時間,沈縱也沒有閑着,但并非是如溫知寒吩咐的那樣,在勤加修煉,而是在研究離人樹贈與他的秘法。

那秘法有些麻煩,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不光時辰、地點要對,還要提前準備,最後才是人的配合,所以急不得。

研究這令人假死的秘法之餘,沈縱才抽空做了些額外的事。

比如處理一些上輩子就暗算過他的家夥。

不比溫知寒,能夠直接元嬰顯化離體,做什麽都很快,沈縱忙碌了這兩天,也只是憑借着上輩子的記憶,捉來了幾個本領腦子還行的魔修,強行在他們身上留下了烙印,用性命威脅他們為自己去四處奔走做事。

這些魔修很是好用,在他重生前,就是第一批為他做事的家夥,不必擔心會背叛的問題。

而他,只需要繼續在瓊霧峰扮演他的乖乖徒弟,每天等着下達新的吩咐,收來最新的訊息。

到了第三天,他隐約察覺到了不對勁。

有人和他一樣,也盯上了這一群邪修,但目的卻有些不同,不知做了什麽手腳,讓他想弄死的邪修們一個個驚慌失措、戒備深重。

因為這個突然的變數,他想殺的人只得手了一半,許多都及時逃了。

最近的一次行動,他手下的魔修們得了他的指示,特意守株待兔,與暗中做手腳的第三人打了起來。

沈縱今天過來,也只是想确認一件事。

凝神靜氣的熏香在一旁緩緩燃燒着,屋內光線昏暗溫暖,靜谧一片,只能聽到沈縱動作輕緩為師尊更衣、整理傷藥紗布的聲音。

随着最後一件裏衣被褪去,沈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那裏多了一小片青紫的淤痕。

在溫知寒瞧不見的角度裏,沈縱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死死盯着那一處。

今日壞他好事的家夥,就是這個地方被他的人偷襲砸傷了。

據他所知,那些魔修動手時并未看清對方面容,但依稀瞧見并非是個尋常修者,而是便體透明的元嬰化身。

元嬰離體,可是個非常危險的事……因為在這期間,肉身與元嬰的力量并不共享,傷痛、生死和神識卻是相通的。

這一片淤痕,已經足以證明白日裏妨礙他的家夥,就是溫知寒分離出的元嬰。

偏偏是溫知寒。

确認這一點的瞬間,心魔驟然複發,猩紅色充斥了沈縱的雙眼,殺意險些奪走他的理智。

但也只是差一點。

越是這種時候,他越需要冷靜。

可是……為什麽?

溫知寒冒着這樣的風險,讓元嬰離體,甚至恰好碰上他控制的魔修受了傷,就是為了吓唬那幾個人?

這太不像是那個溫知寒的做事風格了。

好在,他派去的魔修都還沒暴露底細。

沈縱臉上的笑意不變,只是眼底染上暗紅,輕聲道,

“師尊,您這裏怎麽受傷了?”

溫知寒不覺有他,頭也沒回地敷衍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扭傷的,不必在意。”

一聽就是随口找的借口。

沈縱沒再急着試探,只提出要為他檢查一番,将溫知寒的手臂擡起,調整着角度,直到發覺整條左臂的活動都受了影響,才重新放下。

徒兒動作輕柔,像是在極其認真地對待自己敬愛的師尊,态度、力道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距離卻在不知不覺間拉近,他近乎貼在溫知寒的後背,垂落的發絲滑落在溫知寒的肩頭,湊到了耳邊低語,

“這樣下去會腫起來的,讓徒兒為您正骨吧。”

溫知寒的注意力還集中在千裏之外的元嬰之上,否則若是此刻回頭看去,便能瞧見徒兒眼底異樣的暗紅,那是心魔隐隐發作的跡象。

可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有多麽近,在元嬰離體、在他的防備最脆弱的時刻,下意識地便将徒兒沈縱當成了最信賴親近的人。

他甚至放松了上半身,朝着沈縱的方向靠了靠,略有些疲憊一般、緩緩閉上了雙眼。

“那就拜托你了。”

溫知寒确實是有些累的。

從八年前開始,從孤身一人在全然陌生的時空間隙厮殺開始,他就一直緊繃着全部的神經,當所有活人都是利益的競争者,只有永恒的敵人,也只有臨時的隊友時,他幾乎沒有一刻能夠真正的放松。

可如今,他回來了,應對白遲辛和天道的計劃順利進行着,最在意的徒兒裹着一身的暖香湊到他的身後,傍晚的霞光從窗邊落了一地……

一切都看起來太過美好,溫知寒的鬥志都有些搖搖欲墜了,恨不得直接将小徒兒攬入懷中,先飽飽地睡上一覺。

他閉上眼睛,哪怕隐約想起沈縱還未與自己相認,也懶得計較了。

沈縱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肩膀皮膚上,輕輕按揉、放松着附近的肌肉。

他的手指有點涼,手掌心有着常年持劍的薄繭,若有若無地蹭過青紫的傷痛處,又泛起淺淺的癢意。

肩膀、鎖骨、側頸……只要再靠近幾寸,便能鉗制溫知寒這句肉身的名門。

但溫知寒依然沒有躲閃。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不設防,将多麽嚴重的弱點展露在最想殺死他的人面前。

沈縱也依仗着他的放縱,毫不遮掩眼底早已扭曲的惡意,他像是在為将來的秘術做練習一般,尋找着幾個将來會用到的穴位——只要刺入這幾處,就能完成假死秘術的最後一步。

但他也沒有忘記正事。

有力的手臂握住溫知寒的肩膀,手臂,調整着恰到好處的角度,然後以極迅捷的巧勁兒與速度,咔的一聲。

肩膀扭傷的筋骨就此歸位。

溫知寒緩緩舒出一口氣,身上微微起了一層薄汗,嗓音微啞地露出一抹笑意,

“多謝。”

沈縱沒有說話,轉而處理他腹部的傷口,繃帶從腰腹纏繞到背後,一點點勒緊。

他抓着繃帶的兩端,眼神卻有了些微的怔愣,一紮不住地盯着溫知寒的側臉,還有那直挺單薄的背脊。溫知寒身上的繃帶在此刻就像是某種繩索一般,将人一層層捆住,被他抓在手中,無處可逃。

一種奇異的感覺自心底升騰,像是熱酒蒸騰而起的香氣,一點點、不着痕跡地熏烤着沈縱的心髒。

他出神地望着雙目緊閉、安安靜靜坐在那裏的溫知寒,目光順着青紫的肩胛下落,又停留在那處自己留下的牙印上。

須臾,他繼續纏繞繃帶的動作。

【很好看吧?】

【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樣……】

【你剛才在想象他完全落入你手中的模樣,對不對?我都看到了。】

【溫知寒這種東西,還是半死不活、說不出話的時候最好了。】

心魔在他耳邊笑出了聲,沈縱卻悄悄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強行用疼痛将一切壓制回去。

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又不是沒見過‘溫知寒’落難受傷的樣子,又不是沒有用種種刑罰折磨過‘溫知寒’,為什麽如今反而會有這樣的感覺?

就像是、饑餓感與餍□□替着出現。

沈縱重新整理好了繃帶,擡頭看向依然毫無察覺的溫知寒,眉頭一點點緊蹙。

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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