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邀君 世間千萬人,唯有一個寧懸明……
第25章 邀君 世間千萬人,唯有一個寧懸明……
京城達官顯貴, 家中無論男女皆不?愁嫁娶,因而除非非常滿意,不?願錯過?, 大多數人家都兒?女成婚都較晚, 畢竟嫁娶若是出?現問題,可?是整個家族的事, 尤其女子嫁人更慎,畢竟并非每個女子都能如朝陽公主那般,不?喜驸馬, 還?能明?目張膽養面首的。
但男子便是暫時不?娶妻,家中也?會安排幾個伺候的人,留下血脈子嗣。
如六殿下這般, 年過?二十, 既未娶妻, 也?沒有?身邊人的實在少有?。
“主院已定, 那皇子妃的院子, 殿下想定在哪裏?”無論心裏如何?胡思亂想開皇子玩笑, 官員面上都始終維持着作為他的政治素養。
越青君偏頭莫名看了他一眼:“既是皇子妃, 自然是與我同住一起,何?需別的院子?”
官員低頭記錄。
這都還?沒成婚,就想着要?和皇子妃一起住主院了, 還?沒給您和不?知道在哪兒?的皇子妃定親辦婚禮, 一定讓您着急了吧, 皇帝和禮部簡直太沒眼力勁兒?了。
二人一個訴說自己的要?求, 一個認真記錄并在心中暗暗吐槽,看上去倒也?十分和諧。
崔家的請帖,便是這時候送來的。
官員十分體貼地道:“督造皇子府一事才剛開始, 尚且不?急,明?日下官再來便是。”
幹脆地告辭離開了。
越青君這才拿起那張請帖,打開看了看。
挑眉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許久沒聽見此人的消息,僅有?一些耳熟能詳的詩詞傳出?,差點以為這人已經被崔行儉給弄死了。
現在看來,過?得還?不?錯嘛,竟然還?要?為他舉辦詩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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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那日定會熱鬧非凡。
思及此,越青君便在下午去找了寧懸明?,并邀請對方和自己一同去這賞詩會。
寧懸明?卻婉言相拒:“先前因祭天?一事,陛下對禮部也?看不?順眼,近日我還?是低調些好?,就不?去湊熱鬧了。”
“崔家請了京城衆多達官顯貴,便是去了,別人也?未必會注意到懸明?,懸明?大可?以放心,只是去看看詩,喝喝茶而已。”越青君繼續道。
寧懸明?仍然婉拒:“我固然不?起眼,但殿下光輝卻難以遮掩。”
越青君輕嘆一聲:“你總勸我多出?門走走看看,自己卻百般推脫,如何?為我樹立榜樣?”
寧懸明?失笑,“殿下龍章鳳姿,金輝玉質,何?需他人為榜樣。”
見似乎勸不?動他,越青君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強求,“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強人所難,只是那日工部的人要?來确定皇子府的修建細節和要?求,懸明?既然不?去詩會,那便留在我府上,與工部官員接洽此事。”
他說着還?笑了一下,認真看他:“我相信懸明?的眼光,你喜歡的,我也?會喜歡。”
寧懸明?頭皮一麻,默默合上書,唇邊扯出?一抹微笑,“承蒙殿下看重?,不?過?我忽然想起來,去年便想見識一下這位驚才豔豔的‘詩仙’,如今有?此機會,實在不?該錯過?才是。”
方才寧懸明?拒絕和他一起去詩會,越青君失望,如今寧懸明?答應了詩會,越青君仍是失望,輕輕一嘆道:“我上回所言皆出?自真心,你不?喜之事,我絕不?會做,懸明?不?必将我當成洪水猛獸。”
寧懸明?靜靜望着他,忽而一笑:“并非将你當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只是覺得近日事有?匆匆,合該多休息幾日,理理思緒。”
他若當真想躲,早就離開京城了。
說到底,這在他心中不?過?是件小事,若要?加個形容詞,便是特殊的小事。
他尚且不?曾為此改變對越青君的态度,又?何?談将其當成洪水猛獸。
越青君似乎松了口氣,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其實我原本是想邀你去郊外游玩,只是擔心你拒絕,這才尋了詩會的機會,想和你一起賞玩。”
說着,語氣中又?似帶了些許感嘆,“畢竟,我雖在京中長大,可?這二十年來,也?只有?你一位好?友。”
他只是心中寂寞,想和自己的好?朋友玩,他有?什麽錯。
寧懸明?明?知該讓越青君冷靜一段時間,然而聽着對方說只有?他一個朋友,又?不?禁心軟。
但他面上不?顯,只是說笑道:“還?好?你沒有?邀我去郊外,否則我定會拒絕。”
越青君側頭詢問:“這是為何??”
寧懸明?瞥他一眼:“如今雖有?回暖,但還?是冷的,你剛病好?,是又?想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嗎?”
越青君面容微赧:“倒是我考慮不?周。”
見他難得這般模樣,寧懸明?莞爾一笑,忽而道:“等開春吧,春日踏青再合适不?過?,屆時我邀殿下,只希望殿下那時還?記得我,而非有?了新朋友,便将我這個舊友抛諸腦後。”
越青君滿目真誠,看着寧懸明?的目光再認真不過:“世上之人千千萬,卻再無人是寧懸明?。”
由他所寫,傾注萬分喜愛的寧懸明?。
此時的寧懸明?拒絕了唯一一次對皇子府的決策機會,當很久之後意識到自己到底錯過?什麽時,很難說有?沒有?後悔。
*
賞詩會在崔家一處別院舉辦,當日越青君到時,場內已經來了不?少人。
衆人見到越青君,難免上前行禮招呼。
越青君卻不?見半點架子,态度十分和善:“往日在家中養病,難得見外人,今日能與諸位才學淵博之人相識,實乃無瑕榮幸。”
衆人從前沒見過?越青君,只聽說對方身體不?好?,久病纏身,原以為是陰郁沉悶之人,今日一見,才知自己淺薄。
“早聽聞六殿下仁善寬和,卻原來還?如此謙和有?禮。”他們之中也?有?家世不?顯之人,卻不?見越青君對他們有?半點不?同。
一人是否真心,對方能感覺出?來,便是向?來有?禮賢下士之名的五皇子,在面對于自己無益之人時,也?不?會耗費心力去應付對方。
可?越青君不?同,他并不?拉攏誰,更未刻意讨好?,僅僅是如尋常人一般自然相交,他便收獲了衆人的好?感。
那是一種特別的感覺,好?似在這位殿下眼中,他們并非是從前并不?相識的陌生人,反而像是親戚子侄,待在這位殿下身邊,能感受到的除了對方為人親和,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特殊慈愛。
對,就是慈愛。
對人體貼又?周到,照顧所有?人情緒,關懷的話信手拈來。
真是怪異又?奇妙。
但誰又?不?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呢。
寧懸明?本是在一旁看着,但見越青君輕而易舉便與那些郎君才子相談甚歡,便也?知道,自己是瞎操心了。
雖然越青君從前并不?與人交往,卻不?代表他不?會與人交往,否則又?怎會短短幾次通信,便與他相識相知,相交莫逆。
他并未打擾越青君與他人相處,而是默默尋去他處,路過?飲食區時,他在擺滿了幾桌的茶點中看見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仔細看了看,寧懸明?方才試探開口:“顧主事?”
顧從微從點心裏擡起頭,見到寧懸明?,笑容十分和善地打起了招呼:“寧郎中,原來是你。”
見寧懸明?一直看着他眼前擺放的點心,顧從微也?不?見尴尬,只熱情道:“崔家傳承數百年,底蘊深厚,連府上的廚子也?是伺候過?前朝皇室的,集衆家之長,味道很不?錯哦。”
寧懸明?看了一眼越青君的方向?,見那邊仍是相談甚歡,氣氛極好?,便也?坐了下來,“顧主事來這兒?許久,可?有?什麽推薦的?”
說到這個,顧從微就不?困了。
大約連寧懸明?都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能讓顧從微興致勃勃說上大半個時辰都不?嫌累,在場所有?點心都在他嘴裏誇成了花,各有?千秋,只有?口味不?合的,絕無不?好?吃的,全程寧懸明?只明?白了一件事,顧從微今兒?就是來蹭吃蹭喝的。
而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越青君其實早就以身體不?适為借口,脫離了人群。
近日為了皇子府的修建,他也?看了許多建築園林的圖紙,知道時下的宅院應當如何?布局,當知道這是崔家專門用來舉辦宴會,宴請賓客的園子後,想找到後院花園也?不?難。
一棵桃樹下,華服女子正一臉好?奇地看着眼前男子,只覺得對方雖是一身錦衣,卻也?難掩身上那股屬于下層賤民的氣味,這讓一直對傳聞中的詩仙好?奇的朝陽公主難免有?些意興闌珊。
“你就是‘不?凡’?”
“你說寫了詩送本宮,詩呢?”
李少凡昨日才被放出?來,被人抓去梳洗換衣,經過?一整日的修理,才終于捯饬成如今還?算能見人的模樣。
剛被放出?來時,李少凡是高興的,這意味着他不?必死了,然而沒用多久,在被崔家下人當成豬牛牲畜一般梳洗時,李少凡心裏那點慶幸和高興就消失了。
雖然被放出?來了,但他并不?自由,不?過?是被握在崔行儉手中的工具。
詩人要?辦宴會,為自己的詩集揚名,詩人本人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雖然李少凡被拆穿了真面目,無法再以詩人自居,但也?知道自己雖然是抄詩的賤人,那姓崔的更不?是什麽好?東西。
想要?在這種人手下保命,必須給自己找個靠山。
朝陽公主就不?錯。
然而當真見到了人,李少凡心頭一涼,對方眼中的嫌棄甚至毫不?掩飾。
但事已至此,總要?試過?才肯死心。
眼見朝陽公主神色十分不?耐,李少凡再沒猶豫,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含情脈脈的笑容,“原是準備了的,只是在見到公主這一刻,只覺得先前所作盡是凡間俗語,比不?上殿下分毫。”
朝陽公主聽過?的吹捧不?計其數,雖不?至于對李少凡另眼相待,但至少沒剛才那麽不?耐了,左右她此時無趣,有?個玩具逗樂也?不?錯。
見狀有?戲,李少凡抓緊機會繼續道:“見到公主的第一眼,草民腦中只出?現了一句話,靈光一現,渾然天?成。”
“哦?說來聽聽。”朝陽公主終于來了興致。
“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綠波。”
朝陽公主拍手叫好?:“不?錯!不?錯!表哥說的不?錯,雖是蠢人,倒也?真有?幾分才華,值得本宮給個面首之位。”
她身邊的婢女也?跟着附和道:“還?是崔郎君最?懂公主,先前便讓公主來後院,說是備了份大禮,如今看來并未糊弄公主。”
主仆談笑間,并未注意到“大禮”本人在聽到她們的話後臉色驟然巨變。
什、什麽大禮?
是他想的那樣嗎?
原以為是自己小心翼翼千方百計才搭上的靠山,竟和那魔鬼是一家人?
自以為無人發現的小動作,實際上對方始終看得清楚明?白,甚至還?背後推波助瀾?
如此惡劣,又?怎會不?在現場等着看這一刻的笑話。
李少凡驟然回頭,果?然見到那僅見過?兩面,卻已然被他恨入骨子裏的身影。
“表哥,後院好?無聊,還?是前面熱鬧些,沒準能多結識幾位青年才俊。”朝陽公主對崔行儉非要?自己先來後院這事十分嫌棄。
崔行儉被抱怨,非但沒有?嫌棄,反而道歉:“是我招待不?周,前院如今已經備好?,朝陽可?以随時去玩。”
朝陽公主這才滿意,“你的禮物我收下了,今日結束後表哥派人将他送到公主府即可?。”
“放心,不?會忘的。”二人說話間,便定下一人的歸屬,絲毫沒有?征詢本人意見的意思。
二人相攜離去,竟是就将李少凡丢在原地,仿佛剛剛玩過?了沒興趣的玩具,随意丢棄,自有?下人收撿。
只是臨走前,崔行儉多看了李少凡一眼,神色未變,但眼中卻盡是自帶嘲諷的笑意。
不?能怕,不?能急,不?能放棄,一定有?人能和這群魔鬼抗衡,一定!
李少凡腦中浮現出?五皇子三個字,然而不?等他下定決心,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殿下,那姓李的之前拒絕了您,您今日怎麽還?親自來這賞詩會,不?是給他臉了嗎?”
“這你就不?懂了。”那聲音中充滿了驕矜與優越感。
“我若不?來,他如何?知道我不?計前嫌,他若不?知道我不?計前嫌,又?怎敢放心與我相交,那我又?如何?能在他全然相信我時,狠狠羞辱他呢。”
在幕僚的勸解下,五皇子如今已然不?把李少凡放在心上,但總要?一報從前之仇。
為防打擾賓客,別院下人都十分隐身,周圍沒有?其他人,五皇子才與自己心腹說起了真心話。
然而剛說完,那心腹便見到樹後好?似有?道身影。
“殿下,那邊有?人。”
那道身影飛快跑開,心腹沒追上。
五皇子皺眉:“算了,不?過?是個窮書生,便是被那人知道又?如何?。”有?了防備又?如何?,他難道就沒有?別的報複辦法了嗎。
只是要?重?新想了,啧,麻煩。
賤人!
畜牲!
王八蛋!
就算是皇子又?怎麽樣?!皇子就能随意欺負人?!這個辣雞封建社會遲早完蛋!!!
李少凡在心裏把五皇子罵了個體無完膚,連帶着把該死的封建社會也?批鬥一番,此時的他選擇性忘了,三個月前,他還?對這個世界滿意的不?行。
能名正言順娶妻納妾,只要?給錢就能奴役羞辱他人,秦樓楚館随便逛,随意一句詩詞就能引來他人追捧,走在街上随時随地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與衆不?同。
當自己站在頂層巅峰,張口便是爾等賤民,當自己成為被欺淩的一方,又?成了人人平等,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大約也?算黑色幽默了。
李少凡跑得太快,沒注意腳下的路,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整個人都趴在又?冷又?硬的地上。
他嘶了一聲,咬牙準備站起來,卻感到腳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此時頭頂忽然傳來一道帶着關切的聲音,落在李少凡耳中便是溫柔無比。
“你沒事吧?”
李少凡擡頭,只見一名俊美青年就站在眼前,他身披雪色大氅,一看便知價值不?菲,頭上的白玉簪瑩潤光澤,腰間玉佩也?絕非凡品,近在咫尺的衣擺上繡着的仙鶴雲紋,更是泛着金光,繡工也?是一絕。
只看一眼,便知對方非富即貴。
而此時,這位貴人正在俯身低頭,對他顯露出?極為真誠的關心。
整個人仿佛都泛着聖光。
成年人的崩潰就在瞬間。
被放出?來後他沒哭,發現被玩弄時沒哭,聽到別人算計他沒哭,此時被人關心了一句,李少凡卻瞬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他從眼前人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狼狽至極,可?憐至極。
“怎麽哭了?”
那人還?在關切詢問,多麽善良,多麽溫柔。
……多麽虛僞啊。
李少凡低着頭:“沒、我沒事……”說話還?帶着哭音,真像個小可?憐呢。
“咳咳……需要?我叫人嗎?”那人似是身體不?好?,輕咳了兩聲又?問,便是凝眉,面帶病容,也?別有?風情。
這麽高高在上,居高臨下,一定很有?優越感吧。
李少凡連連搖頭:“不?用,我歇會兒?就好?。”
“我扶你起來吧。”那人伸出?手,那只手是那樣幹淨白皙,不?染塵埃,純白無瑕。
這麽大方平易近人,一定覺得自己多麽善良,在心裏想着能親自扶我是你的恩賜吧。
是不?是還?在可?惜此時周圍沒有?其他人,沒能讓人看見你這番言行,宣揚你的美名?
心中流着源源不?斷的毒汁,李少凡卻沒有?當真讓人扶他起來。
并非不?想,而是不?敢,方才見到眼前人的第一眼,一道自慚形穢便自心中油然而生,想法越是惡毒,自慚形穢的感覺便越是濃烈,自慚形穢的感覺越濃烈,控制不?住的想法就越惡毒。
彼此糾纏,生生不?息。
正要?站起,手臂卻忽然被人抓住。
“我幫你。”那人微微一笑,好?似并不?介意他的疏離與拒絕。
如此純白,如此善美,不?似此間人。
仿佛是真正的天?上仙,垂憐他這個地上塵。